卷三 布衣上书(1 / 2)

云南渡泸之役【注:唐玄宗天宝十年(公元751年),唐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率领八万大军征讨南诏,结果唐军在西洱河一战遭到惨败,八万将士全军覆没。天宝十三年,李宓率领唐军十余万,再次征讨南诏,唐军又一次全军覆没,李宓投江自杀。“天宝战争”中,唐朝损失士兵达二十多万,导致唐王朝迅速走向衰亡,“安史之乱”爆发后无兵可用,唐王朝遂土崩瓦解】。

以上战役,导致数十万人葬身于异国他乡,幽州寇贼【注:“幽寇”指安禄山,安禄山起兵时为唐范阳节度使,范阳即今河北保定,唐代隶属幽州】乘机作乱,天下转眼间离散崩溃。

上述史实所造成的恶果,都是由帝王穷兵黩武、贪求开疆拓土、好高骛远、不坚守持盈保泰的原则、不警惕劳民伤财所带来的弊端所造成的。

以上帝王在对待夷狄的策略上,与周宣王(姬静)比较,逊色得多了。

周宣王时期,周朝受到猃狁的骚扰,周兵追击至太原【注:太原,西周地名,今甘肃平凉一带。周宣王五年(公元前823年)六月,猃狁围攻西周都城镐,周宣王命尹吉甫率军反攻。尹吉甫在彭衙(今陕西白水)击败猃狁,继而追击至太原】,到达边境时立即停止追赶,适可而止,所以周朝国力曾经一度强盛,史称“周宣中兴”。

周宣王之所以不对猃狁穷追猛打,是因为他既不愿使中国疲惫,也不愿激怒远方的夷狄,所以宣王在位长久,诗人们也歌咏他的美德【注:《诗经》中有《崧高》、《蒸民》、《韩奕》、《江汉》等多首歌颂周宣王的诗作,其中记述其武功最全面的诗作为《大雅·荡之什·常武》】。

西汉孝文帝(刘恒),致力于以德化民,凡有对于百姓不便利之事,一律放弃施行。

文帝与匈奴和亲,后来匈奴背盟,侵入汉境,大肆掠夺,孝文帝命边将加强防守,但绝不发兵深入匈奴境内,恐怕连累百姓,因此汉朝得以国富刑清,长治久安,天下归心。

西汉孝元帝(刘爽)也采纳贾捐之的建议,放弃珠崖贫瘠的土地【注:汉武帝时,西汉在今海南岛设立珠崖郡和儋耳郡,但当地土著屡屡反叛。贾捐之提议放弃朱崖,汉元帝遂于初元三年(公元前46年)下诏撤销珠崖郡】,后世传为美谈。

东汉建武年间(公元25年至公元56年),人民富庶康乐。

臧宫与马武却请求汉武帝发兵歼灭匈奴,汉武帝下谕道:“舍近谋远则劳而无功,舍远谋近则安逸而有好结局,企图拓展土地则沦于战荒,致力于广布泽德则国家强大,守卫本国所拥有的得到安逸,贪焚他国所拥有的落得悲惨”。

从此以后众将没有人敢再谈论在边境用兵之事,汉武帝岂不可谓深刻理会了治乱的根源吗?

历观从前各代讨伐异族,虽说时代不同、形势各异,谋划有得有失,事功有成有败,然而战争必然残害四方夷狄,伤害亿兆百姓,都是缘于帝王好大喜功、枯竭国内财力去谋求国外的利益。

前人说‘国虽大,好战必亡’,所以圣明的君王致力于道德教化而非致力于开拓疆土,有道的君王也不致力于去治理夷狄,

《春秋》认为君王应该“内诸侯而外夷狄”【注:本句大意是:先处理好内政,再应付夷狄】,不是说凭中国的力量不能制服他,而是因为他们与中国言语不通,种姓不同,其风俗奇怪诡异,又居住在绝远的偏僻地域,那里是山河四海的边缘地带,又是道路崎岖、川谷险阻之地。

所以历代帝王视他们为外人,不同于对待其统治下的臣民,疏远他们也不怜悯他们,政治教化不会涉及到他们,帝王颁布的历法也不会传布他们的国家。

总而言之,这些措施都是因为历代帝王不愿竭尽国力去应付国外夷狄的缘故。

樊哙曾对汉惠帝(刘盈)夸口说他只需要朝廷给他十万兵马,便能横扫匈奴。

季布对汉惠帝说:“樊哙应被斩首【注:汉惠帝刘盈在位时,匈奴单于在书信中出言不逊,侮辱调戏太后吕雉,吕后极其尴尬,召集众将臣商议报复办法。上将军樊哙对汉惠帝说‘臣只需要十万兵,必能横扫匈奴。’

季布反驳道:‘樊哙应该被斩首!当年,高皇帝(刘邦)率领四十万大军攻打匈奴,尚且被围困在平城,如今樊哙怎么能用十万人马就横扫匈奴呢?这是犯了欺君之罪’】吕后因此退朝,不再议论讨伐匈奴之事。

冯奉世假托皇帝诏令处斩莎车王【注:莎车,汉代西域三十六国之一,位于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喀什莎车县。元康元年(公元前65年),汉宣帝立万年为莎车王,万年暴恶,原莎车王之弟呼屠征杀万年,自立为王。

当时汉使冯奉世正出使西域,遂矫诏号令西域诸国,因发其兵计一万五千人进击莎车,攻拔其城,呼屠征自杀,冯奉世更立莎车新王,一时威振西域】,汉宣帝与大臣商议如何为冯奉世赐予爵赏。

大臣萧望之说冯奉世假托诏旨、违背朝令,虽说有功,但不可成为惯例,恐怕将来奉命出使的使臣以为国立功的名义,惹事生非。

陈汤诛杀郅支单于【注:匈奴郅支单于,名呼屠吾斯,北匈奴第一代单于。汉元帝建昭三年(公元前36年),陈汤与甘延寿奉命出使西域。

当时匈奴郅支单于命康居攻略乌孙、大宛,(康居与乌孙、大宛都是西域古国),威胁西域,陈汤、甘延寿遂矫制发兵进击康居,诛杀郅支单于】于康居。匡衡参劾陈汤假托诏命、擅自行动。

郝灵筌斩杀默啜可汗【注:默啜可汗,本姓阿史那氏,名环,唐朝时期东突厥可汗。武周万岁通天元年(公元696年),默啜协助唐朝平乱,被武则天封为“立功报国可汗”。后叛变,屡次骚扰唐朝边境。

开元四年(公元716年),默啜在独乐河(今北京平谷县独乐河)被拔野固部(拔野固又称拔野古,是隋唐时漠北部落)溃兵所杀。

当时郝灵筌正出使突厥,拔野古士兵将默啜首级交给郝灵筌。郝灵筌携默啜首级回朝后,自以为此事有大功于国,必定获得朝廷重赏。

结果事与愿违,宰相宋景认为此事不应结予鼓励,以避免挑动边将好战邀功的野心,郝灵荃在羞愧失望中悲愤离世】,姚崇【注:姚崇,唐朝名相,此处姚祟应为宋景】所担心顾虑的是恐怕那些希冀邀功求赏的边将因此事而动心,挑起边衅。

所以历经三朝【注:三朝指武则天、唐中宗、唐睿宗三朝】都不对郝灵荃莸取默啜可汗首级一事进行赏赐,也是有其缘由的。

所以说自古以来,帝王的责任在于防御四夷内侵,夷狄来犯则发兵讨伐,奋力还击,夷狄远去则防备其再次进犯。

倘若夷狄仰慕中国礼法而前来贡献,则应该以礼相待,笼络怀柔,不主动与之断绝来往,使他感觉到他总是处在无理的一方,这才是历代圣君明王控制夷狄的法则。

从前东胡避开李牧;【注:李牧,战国时期赵国名将。李牧长期驻守代地雁门郡,防备匈奴。曾率赵军大败匈奴,并击败东胡】

匈奴忌惮郅都;【注:郅都,西汉汉景帝时期的酷吏。汉景帝刘启在位期间,匈奴铁骑连年南侵骚扰西汉边境,汉景帝授郅都为雁门大守,匈奴人一向敬佩郅都的威名,郅都刚抵达雁门郡,匈奴骑兵赶紧撤军,逃离雁门】。

南蛮【注:南蛮指三国时南中地区(今云南、贵州和四川西南部)的彝族部落】臣服孔明(诸葛亮);

西戎(指吐蕃)畏惧郝仳。【注:郝仳,唐朝名将,镇守西北边疆,防御吐蕃。郝仳在边境三十年,每当掳获吐蕃士兵,必定剥皮剔肉后再归还其骸骨,吐蕃人以此闻风丧胆】。

上述四人,都是聪明机智而且忠厚诚信,宽厚大度而且具有爱护人民的善心,君臣之间同心同德,君王命他们守卫边疆,自然能够威震四夷,以至胡人不敢南下放牧牛马,夷族的士兵也不敢弯弓搭箭,复仇报怨。

当然其中也有偶而为了一些非分的利益而侵入敌境、令国家惹上事端、引起边境冲突的情况,但是国家法令具在,这些小节又何须担忧?

我大宋太祖皇帝(赵匡胤)力挽狂澜,扭转了五代兵连祸结的混乱局面,使国家走上正轨。

太祖皇帝曾经亲自穿戴铠甲铁盔,统领勇猛的军队浴血奋战。

我大宋开国初年,朝廷中的将相大臣都是与太祖皇帝一同夺取天下的谋臣猛将,然而终究未能打败盘据在幽州与燕州的残余寇贼。

【注:残寇指五代北汉。开宝元年(公元968年)至开宝二年(公元969年),宋太祖赵匡胤两次发兵进攻北汉,都因契丹出兵援助,无功而返。开宝九年(公元976年),宋太祖第三次率宋军进攻北汉,途中因病去世】,难道是因为我军勇力与智慧不足吗?

只因幽、燕这两州的土地,是犬戎必定要拼死争夺的,太祖皇帝不忍使我中国生灵再次陷于刀枪剑戟的泥潭中,于是将收复幽燕两州失地的计划暂时搁置。

章圣皇帝(宋真宗赵恒)经历了与契丹的澶渊战役【注:澶渊战役,宋真宗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秋,辽与宋在澶州(河南濮阳)爆发的战役】,因契丹大举来寇,迫不得已才与之作战,战胜以后,却允许敌方求和,遂与契丹结盟,然后从容撤军,这是为了巩固国家根本,不忍令百姓困于战斗,这是真宗皇帝明显的用意。

伏愿陛下领会祖宗多年来积累功德的苦衷,以历代君臣的成败得失为鉴,杜绝边境漏洞,致力于恪守真宗景德年间(公元1004年至1007年)与契丹缔结的友好局面。

慎重选择忠诚勇敢如同李牧、郅都的将帅守卫边塞,筑起高大的壁垒,却不与敌方作战,关闭城门,扼守险隘,严防夷狄乘我方守护有漏洞之机窜入我境,窥觎我中国江山。

在上则安定宗庙,在下则保卫生灵,岂不是君王的美德吗?臣在疏章前面所谓的‘燕云之役兴则边隙遂开’的道理就在这里。

据愚臣考察,自古以来,国家的衰败,大多由于宦官专权。对于这一点,当世君主的心中并非不清楚,然而仍旧沿袭旧习,对宦官纵容信任,不能果断地驾驭他们,最终导致朝政消沉颓丧、政权颠覆、局面不可收拾。

宦官们往往手握着帝王的赏罚大权,口衔着朝廷的法令,也就意味着天下臣民的死生祸福都掌握在宦官手里。

宦官出入帝王卧室,从未间歇过一朝一夕,善于逢迎,君王的主见必定会因他们而动摇,更何况君王对宦官赏以高官厚爵抬高其身分,又赐予他们丰厚的俸禄,再加上皇上对他们过分信任依赖,岂不是进一步提高了他们作威作福的权力吗?

臣不过是一介布衣贱士,并无官位职守,也没有对皇上进言的责任,所以不敢详细逐条陈述,以免亵渎皇上的视听,请求臣单独就误国最严重的宦官童贯的劣迹来探讨一番。

我大宋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以前世宦官专权的弊病为鉴,力行改革,宫内供奉官不超过二十人,他们仅仅负责关门开户、扫除尘秽之类的杂务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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