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工作日(1 / 2)

约莫两星期左右的一个午后,掰了掰有限的十根指头算起来的话,也差不多将近一个月。我入神的看着自己涂刷着浅灰色指甲油的甲片。暗自为逐渐融入工作节奏感到欣慰、同时也没有以往我所遇到过往上司与同事之间或明或暗的猜度紧绷状态,人际关系无疑是衡量一份工作的关键性阀门,这股关系往往比工作本身更加重要。

我工作量更多是文书工作,但却比以往任职过的岗位的工作要明显流畅;最为具体的表现就是平时拽写的一些文书与报告,当我将这些交给总监审批后都几乎通过而不需要作什么修改;想必有过文书工作经验的人都相当厌烦反复修改,我以往遇到部分上司轻则小改、重则大改,更有甚者只会扣错字与更换词汇,还有部分甚至不厌其烦的多次要求修改个别标点符号。所以,如总监这种果断又宽容的上司相当难得。

我用另种悠然状态从背靠椅背的姿卧起,脊椎远离办公椅背伴随着滚轮挪动,把胳膊穿回披在肩上的正装外套。午间的间歇时右鼻腔因为着凉感冒而塞住了,眼眸也像是被一层薄膜覆盖暂时性的陷入朦胧。

觑觑看向左侧的总监办公室,当百叶窗拉上时,那就代表总监他在办公室内,当然这只是一种默认说法,默认只要是百叶窗遮掩起来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总监他就在里面。但他虽然在里头,但又未必完完全全的在...或者说全部分都存在于里面,他可以在办公室里、也可以在某个地方,一部分在此时此地、另外那部分在彼时彼地。有时候太阳光可以把总监的身影投射在百叶窗的叶片上,其实未必每天都会有太阳,与其纠结每天都是好天气不太现实,也没有这个必要,但可以确定的是,今天没有太阳。

座机密集的通气孔上发出总监的声音,“可以请你进来我办公室一下吗?”

总监温和的声音刚刚消失,我便着手按下那个红色按钮回复说,“好的。”

我抖擞抖擞精神,便拿着记事本准备进去总监办公室,食指弓曲敲在实木门上,——鼓起的食指每次这样敲门时我的手指都察觉到微微痛楚,但显然我每次都敲得如此用力——实木门后响起后约莫数秒,响应了总监招呼我进去的声音。

我扭开门把手后走进去,办公房内有轻许吞吐香烟后产生的烟,烟随着通风的窗户轻轻流逝。总监他正在用一块丝绒蓝色布块慢悠悠的抹着一尊青铜雕像,蓝色的布块来来回回擦着,无论怎么样擦抹后布块也还是那么的干净,抹来抹去也抹不出什么灰尘。

我把文件慢而沉的放在他的办公桌前,总监朝我点点头后便温温吞吞的把那尊青铜雕像放回在办公桌左上角的红绒岩石灰的底座上,再把那块布用一种独特的交叠方式叠好放回在拉伸的抽屉内。

我偷瞄着总监的办公桌,桌上有一份日报,刚刚翻到A2版,大字体的粗体黑字写着:男子虐待流浪猫和狗的标题,接下来标题下方那些黑白灰密密麻麻的蚂蚁文字想必一定是控诉虐待宠物猫狗的文章。

除开报刊外,办公桌相当整洁,甚至整洁的有点刻意。直觉看上去不像是办公桌该有的整洁,一丝不苟的摆设和一尘不染的办公桌,连一旁水晶烟灰缸内的烟灰也相当完整,像是单纯的把香烟点燃后让它自己燃尽后产生的完整烟灰。

总监看完文件后对我说了近几天的一些行程与安排,这些记录行程表没有什么紧凑的关联,比如下周星期一上午在招商中心做市场调查、星期二在中央商业楼参加一场议会、突然又跳跃到星期五去一场商业酒会,又回到星期二下午想要去见什么先生女士等等,我一一准确无误的记在笔记本上,然后再预先查看出发地点和预订地点,然后再一一排序妥当。

总体感受来说,实际上工作并不怎么忙碌,甚至可以称得上相对没有太大压力。但压力往往不是来于工作,更多是同事上司之间相处的融洽,这种安心的工作环境也很大程度归功于总监温柔平易近人的原因,一位通情达理的上司往往让氛围积极。

平日我需要帮他接听一些客户的电话,记录口信之类。大多数是约一些人见面,然后一些人约他见面,他并不需要我一直跟在身旁,偶尔他会一个人自己去应付那些需要见面的人,实际上就算去了,也只需要偶尔记录一些需要我记录的琐事,然后把这些琐事整理,剔除没用的那部分留下有用的这部分,有时候我则只是坐在他身旁,未必需要我陪聊或加入话题之中,只需要露出礼貌微笑和认同对方说的话。他更加看重于一种第一印象的态度、一种令人安心和乖巧,有些人也许天生就没有这种感觉,有人也许可以很艳美和出彩,但未必给人一种舒服的安心与无害的直观印象。

我对目前这种工作状态很满意,能让一度没有安全感的我感到满意安心的工作,算是我这位没有远大志向女人一个暂时梦想。每当被提问到未来想要有什么抱负之类,这种问题总是偶尔会有人问起,周围的人都有或大或小、幼稚或踏实的目标时,我总是不能佯装若无其事的说出一个,甚至连敷衍也显得那么的磕磕巴巴。往往需要在脑内编造一个假目标来伪装应付这些突如其来的人生抱负。我不知何时开始承认,自己也许就是一个没有梦的女人,而且我也没有对自己有这种想法而因此觉得没有意义…我不认为每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眯眯眼的午睡过后,脑子总是想着一些算不上有逻辑的片面场景和一些想不起的事情尾部,我想起最近发生在第六大道的街区发生的一场火宅,火场是在一个办公区的十五楼——整条街道充斥着警报声,维持秩序的警员仰望着上方涌出的黑色烟雾,除了些许在黑烟里蹿出的火苗外几乎看不见明火,上面有的文员因为走投无路从高空跳下,玻璃窗破裂的碎片坠落速度远远不及人体,文员卟的融化在警戒线内,围观人潮哗然,尖叫和嘲弄彼此起伏——前几天路过时那个失火单位外壁已经是一片熏黑,还有几位做修缮作业的工人,接下来我又想起一些关于抽象主义的书籍的某些段落句子和影片里的特写镜头,在我逐渐回过神后已经虚度了一段光阴,时间就是如此变得毫无意义。

翻出零零散散的行程表,出于习惯看了眼挂在办公桌上的日历——小熊图案下面画着红圆圈的日子都匆匆而过,比跨过一座潜意识的微缩山丘还要短——今天是星期三,没有什么特殊节日的星期三、没有伟人需要缅怀、没有纪念日,只是一个比生活更加寡淡的星期三。

看着笔记本上还没填满的那页,我翻到前一页查看着总监他今天的行程,其实我早已知晓他下午要去的地方,但我就是感觉反复琐事一些能杀死部分的无聊时光,姑且就默认为“相当有必要”的一环。我盘算着笔记本上看似安排密密麻麻的时间、数字、地点、先生、小姐、经理、特助和各式各样的人,藐着自顾自萌生一股腻歪歪的无聊从午后泛起。

揉着眼眶,富有惰性间无意看见袖口上纽扣与袖口纽扣接线上残存的碎屑。是面包糠的碎屑,原本黄色的碎屑附着在黑色正装袖口上显白得显眼,提了提衣袖,抖了抖后吹了吹。虽然还有微量残存,但已无谓计较。

说起这些面包糠碎屑的话,倒是让我又开始不自觉想起商务大夏旁的一个浅水公园,公园经常有一个喂养流浪猫的老人。

我偶尔会在办公室周围几个街区找地方吃午饭,午饭后便随意在附近闲逛,就在闲逛的时候留意到喂流浪猫的老人。时常在公园长椅那给野猫喂食,大概是两周前我就留意到他,这位老人衰老、独孤、迈着风烛残年的身躯到公园里喂食着流浪猫,市政风貌人员执法也对他尽量温和,因为几乎每个人都感觉到,老人退休后的生活无尽空虚,他似乎把这个喂流浪猫的举动当成自己唯一寄托,假如他失去了这一寄托,也许生命就就真正完结的时候。

这个肌肤层层重叠着的老者,皱纹让一个人松松垮垮,甚至无法足以支撑起他那套旧西服。他提着不大不小的塑料收纳箱,收纳箱压着一份报纸,一旁还有一个环保袋。

我一开始只是对他廖有印象,他垂垂老矣的样子足够让人难过,我为此尽量礼貌的没有往他身上其它身体多做观察。后来我午饭过后也会在浅水公园逛上小阵子,我从远处观察后到足以被发现的地步,站在一个足够礼貌点距离,一个尽量不影响老人的距离,双手插在黑灰西装铅笔裤兜观察着,观察着老人伸出饱受风湿关节炎的食指,他想努力把畸形的手指伸直却力不从心,衰老的手一抖抖的把收纳箱从环保袋里拿出来,再僵硬的打开箱子,抓起一把,每次抖动都洒落些许。

流浪猫们仿佛像是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一只稍微大胆的先锋军带着冷漠的表情从灌木丛的护栏窜出。大把大把面包糠碎屑不均匀的散落,犹犹豫豫的灵巧身躯,几只占的先机的猫围作一团,较外几只则舔舐着周围零丁的面包糠。猫尾巴遥遥,随跟又跟着几只生动的摇摇尾巴从五个方向开始靠近老人,显然这些看似没有主人的野猫已经有了一位人类知己,一种人与动物长期生成的脆弱的信任感,我杵在那可以看上一整天,我喜欢看这副场面,这副以衰老身躯呵护动物的场景,以往我对衰老的体态感到恐惧,虽然这终将大部分人迎来这种结局,但本能的消极却是无法自控。

此时老人也像是一只暮态老猫般抖抖的侧过身子,他重复性般把手伸进箱子里想抓起一把时,他无意看见我正在观察着他,我为了礼貌,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把目光望向更远些的雕塑的圆形喷池。

“你…你,姑娘,你要来喂喂这群小家伙吗?”老人手僵硬得像是靠扯线的木偶断臂。

一开始我还没意识到老人是在对我说,愣神过后我便立马把插兜的手抽出。“嗯啊?”

“你要来喂喂这群小家伙吗?”

我手无处安放的在胸前做着青涩的动作,点点头缓缓往老人那边走。还没靠近老人时,流浪猫们就已经警惕的做出逃窜的准备,老人抖手的动作变大,我忍不住不礼貌的瞧了瞧老人的手。

“创伤性帕金森,年轻时开机车从高处摔了一跤落下的病根,没死算是老天爷给面子…但最近越来越不听话咯。”他看着自己的手对我说。“但对于一个垂垂老矣的废人来说,也没啥好抱怨的咧。”

我笑的小心翼翼且默不作声,两只手掌并拢的接过面包糠像是拜佛一样转向那堆流浪猫。

面包糠的碎屑从我指缝间洒落,像是玻璃沙漏裂开一条缝,把细沙砾从裂缝里流出,猫咪们对我好奇的同时保持着那股显而易见的心有余悸,像是害怕再次受到某种伤害,但同时也正在一步步迂回在我周遭。

嘴巴则自顾自的呢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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