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与秋15（1 / 2）

纳达聚宁·庞居高临下地看着棋盘对面那位和他差不多年龄的青年。

庞是一位标准的纳达聚宁，身材高大，魁梧有力，而棋盘对面的那位青年却与庞大相径庭。那位青年穿着一套宽松的休闲服，看上去很纤细，他的身高更是只能勉强够到庞的肩膀，放在普通人类里都不能算是高的。

“这家伙真的也是纳达聚宁吗？”庞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

一声清脆的落子声打断了庞的思绪，成功把庞的注意力拉回到了棋盘上。庞扫了两眼错综复杂的棋盘，拿起棋子走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步。

对面那位青年在看到庞走出的那步棋后微微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会后说道：“您……是不是走错了？”

庞本来已经把目光再次投到了对面那位青年的身上，打算推理一下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对方的这句话又重新让他看向了棋盘上的战局。

庞这回盯着棋盘认真思索了一会，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原来刚才自己走出了一步根本无法弥补的惊天败招，这盘棋自己可以说是必败无疑了。庞举起双手道：“没走错，我认输了。”

“再来一盘？”对面的青年俯下身去，一边收拾棋盘一边问道。

“不了不了，”庞拒绝道，“通过这一个上午和你下的棋，我是已经看明白了一点：我们两的实力根本不再同一条水平线上。”

“过奖了。”既然庞已经不想再下了，青年便开始把棋子放回收纳袋里，“从小到大，我也就只会摆弄摆弄这些棋子了，其他的事情啊，我是一件都没能学会。”

“公子谦虚了，”庞站起身道，“您在棋上的造诣如此之高，就绝对不会是一个蠢笨的人。”

青年这时已经把棋收完了，他也站起了身，向庞伸出了一只手：“幸会，纳达聚宁·悠莱。”

庞握上了悠莱的手：“纳达聚宁·庞，春幸候的长子，不知公子您是秋幸侯的第几个儿子？”

悠莱笑了笑：“我是秋幸侯唯一的孩子。”

“唯一的？孩子？”庞大吃一惊，“你的意思是，你不仅没有兄弟，甚至连姐妹都没有一个？”

“不错。”悠莱道，“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没有来得及再生下其他的孩子。父亲之后也没再续娶，我自然也就不会有其他的弟弟妹妹了。”

庞对此感到匪夷所思，虽然感觉不太礼貌，但他还是问道：“只有一个孩子……如果您出了什么意外……那秋幸侯的位置以及西境的各项事务，您父亲又当何为呢？”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悠莱爽朗地笑了两声，“我虽然没有兄弟姐妹，但我父亲可是多得是。

“父亲早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就把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若是我有幸能继承他的衣钵，那便继承，若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说到这里，悠莱停下来喝了口水，然后在庞焦急又好奇的目光中接着说道：“他便把秋幸侯的位置抛给他的弟弟，然后自己到各处云游去，做一个闲散王爷。”

庞再次被震惊到了：“你们父子两可真是豁达啊，竟然能把荣誉和生死都看得这么淡然。”

悠莱又一次笑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也看到了，我并没有纳达聚宁出色的身体机能。不仅如此，我甚至连其他平常一点的能力都没有觉醒。所以说啊，我不过是一个姓纳达聚宁的普通人而已。普通人嘛，只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庞听完了悠莱的讲述，不由得在房间里踱起步来，若有所思地走了两圈后，庞停了下来，轻轻地说道：“挺好的，当一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庞接着露出了一个自嘲的微笑：“不怕你笑话，咱们才刚见面几个小时，我就开始羡慕你了，羡慕你能有这样一个父亲。

“我的父亲就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荣誉和血脉。我的母亲也是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留下了我们家的长姐以及我。父亲觉得不保险，不久便娶了另一个女人，给我添了两个弟弟。到现在二十几年过去了，他陆陆续续地纳了三房妾，孩子更是已经多达十几个了。”

庞说到这里顿了两秒，然后对悠莱问道：“请问一下，你……有蔓枝病吗？”

“并没有。”悠莱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拉开了自己的上衣，悠莱白净的胸口上没有任何胎记。

“你这是怎么做的？”庞吞吞吐吐地说，“我的父亲告诉我，纳达聚宁要么就是血统纯粹的强大身躯，要么就是患有蔓枝病的短命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和一个普通人一样的纳达聚宁。”

悠莱拉上衣服，笑着回答道：“很简单啊，说明我母亲的血脉只能勉强压制住蔓枝病，所以没有了多余的力量来让我觉醒纳达聚宁的能力。”

“竟然还有这种事？”庞再一次吃惊道，“我还真的是第一次听闻。”

“别说你了，我父亲都感到不可思议。”悠莱道，“他就经常感叹生命的奇妙，就算是‘永远纯洁’的纳达聚宁也不免会生出奇迹般的意外。”

“生命确实是奇妙的东西。”庞的惊讶慢慢淡去，留下了无尽的感慨。

“话说你竟然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像我这样的纳达聚宁吗？”悠莱问道，“你难道就一直没有听说过当今皇上他那位皇兄的故事吗？”

“哦？”庞的好奇心被点燃了，“我确实没有听说过，你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悠莱又喝了两口茶，慢慢道：“大概……二十来年前吧，那会儿那位皇兄才刚刚成年。

“他的父亲——就是光沐皇帝的那个亲弟弟，原本已经帮他安排好了亲事，但那位皇兄呢，爱慕着一个乡下的姑娘，想把那个乡下姑娘娶来当正妻。

“那位皇兄的父亲肯定是不允许啊，百般阻挠。于是那位皇兄一气之下，带着那个乡下姑娘跑了，一直到当今皇上继位才回来。

“这期间他们是怎么生活的，一直是个谜团，所以民间是众说纷纭，甚至以此为原型诞生了很多文学作品。对了，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推荐你去读一本名叫《影平记》的小说，是这其中写得非常不错的一部作品。

“话说回来，虽然说法有很多，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们的生活肯定还是幸福美满的。他们先后生下了三个孩子，全都好好地长大成人了。”

说到这里，悠莱又停下来喝茶了。庞虽然沉浸在故事里，但他的大脑并没有放弃思考，当悠莱喝完茶后，庞问道：“不对呀，这个故事跟我们刚才聊的，关于纳达聚宁血脉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悠莱露出了一个赞赏又无奈的表情：“你问得好，这不还没讲完吗。不过你都想到这儿了，就不能再往下想想吗？”

庞思索了一会，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那三个孩子是和你一样的纳达聚宁？”

“不错。”悠莱赞许地鼓了鼓掌，“不仅如此，比我还要强。那三个孩子虽然没有纳达聚宁的体魄和能力，但却都觉醒了其他的力量，而且据说还不弱，你说神奇不神奇？”

庞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确实是不可思议的奇迹啊。”

悠莱见庞发表完了感想，便接着说道：“虽然这三个孩子确实是创造了奇迹，不过嘛……”说到这里，悠莱竟然又拿起了杯子。

“欸，你这人，”庞着急得双手都开始摩擦起了裤子，“你咋这么口渴呀？”

悠莱慢吞吞地喝了两口茶后放下了杯子：“不过他们的母亲并没有能够看到。”

“啊？”庞正在摩擦裤子的双手停了下来。

“那个乡下姑娘，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血崩而亡了。也就是说，这段令人羡慕的爱情故事其实也就持续了不到六年的时间。”

“天啊。”提到了一位去世的母亲，庞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亲生妈妈，无意识地举起了面前的茶杯，把苦涩茶水一饮而尽了。

悠莱也是沉默不语，他也思念起了他的妈妈。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悠莱缓缓举起了自己的茶杯，说了一句：“敬母亲”，然后把茶水全部喝完了。

庞见状，重新把自己的茶杯给满上，也举起来说了一句：“敬母亲”，随后喝完。

悠莱拿起茶壶，再次倒满了两人的茶杯。两人默契地一起举了起来，庞笑着问道：“这回我们敬什么？”

“就敬生命吧。”悠莱也笑着回应道。

“好。敬生命！”

“敬生命！”

两人又一次把满满一杯茶给干了。

庞把杯子放到桌上，一股酸涩的感觉突然冲到了喉咙口，他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说道：“我其实还羡慕你一件事情，”庞这么说着，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就是在继承人这个问题上，你用不着去和自己的兄弟们争。”

“什么？你不是长子吗？”悠莱也再次倒了一杯，“还需要去争吗？”

“非也，”庞忧郁地品了两口茶，“大诸侯又不是皇帝，没有一定要立嫡长子的规矩。一般是在位的诸侯看哪个儿子顺眼，就把位置传给哪个儿子。”

悠莱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默默地喝着茶。

庞又把一杯茶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我是父亲最大的儿子，却不是最宠爱的。所以我得去争啊，争得我好累啊。”

庞这些话刚说完，房门被推开了。两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走进了房间。

“父亲。”庞和悠莱同时起身行礼道。

比起悠莱富有热情和亲切的问候，庞的声音显得异常冰冷。

悠莱暗暗地叹了口气，立嗣之争他不懂，他也不想懂，只能在心里为眼前这位刚认识不久的朋友默默地送上一个祝福了。

“再会。”庞向悠莱伸出一只手。

“再会。”悠莱握了上去。

两人用眼神道了个别后，庞跟着他的父亲离开的房间。

“看来你们两挺聊的来的。”留下的那个中年男人笑着说道。

“是啊。”悠莱道，“他的棋力也不弱，我们这个上午下了十盘棋，他虽然没能赢我，但棋局中的胶着之势，还是肉眼可见的。我觉得他是一个挺不错的人。”

“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中年男人点点头，坐到刚才庞坐的位置上，“你从小到大，除了一个伴读，身边就再也没有同龄人了。你小时候啊，要下棋都找不着一个同伴，就自己跟自己下，我看到你一个人在那里摆弄棋子，心里就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