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早晨(2 / 2)

“叫爷爷和我们统领的六十八城进入备战状态。”自茂说,“看来不管怎么说,皇上对北境的防务算是重视起来了。”

“生命族那边的事呢?线人白天失去联系,当晚那帮不死的家伙就出现了,这个种族怕是很有问题。要向陛下呈报吗?”壁采和他父亲一样面无表情,“只怕陛下会对我们在其他族里安插线人的事感到反感。”

“我们必须告诉陛下。”阿雅也是面如止水,“昨晚出现了五个来历不明的不死之身这件事我们是一定要上报给陛下的,但我们掌握的信息也只有这些了。但陛下总不能就为了五个人就让半个北境进入备战状态吧,如此巨大的落差,陛下一定会派人调查,到时候查出来我们可就是欺君之罪。”

在场的人都点了点头。

这时,载幽幽地说:“说起派人,今天这个公公就感觉是皇上特地派来的。”

“确实,”自茂说,“气场这么强的太监我还是第一次见。”

载环视了一圈站在他床边的人。

“怎么了?”冬幸侯问。

“那太监的行为有很强的目的性,”载说,“就是冲着我来的。我倒下去的时候选好了角度,从他的视角根本就看不到我。而且他到我房间时说我脸色好,说明他在外面时甚至没有看清我的脸。”

“那他是怎么发现你有问题的,是他的能力吗?”自茂问。

“很有可能。”载说,“他有一种诡异的生命气息,我对他生命气息的感受比对冬幸城里任何人的感受都要强烈。那公公对周边的人和物应该有极为强大的感知力。”

“没错,”自茂的表情逐渐向他的长辈们靠拢,“母亲敲门的前两秒载就让我把窗帘拉开,说是那死太监上来了。”

“死太监不是我说的,我对那公公用的敬称。”载对着母亲说道。

“皇上给了那太监什么任务呢?直接对着载来。”阿雅现在显然没有闲心去关心对太监的称呼。

“目标是载,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冬幸侯说。大家显然都知道,只是没有人说出来,冬幸侯点破了:“陛下知道载是吸血鬼了。”

房间陷入了沉默。

“这怎么可能呢,”阿雅说,“就我们在场的人知道啊。”

“肯定不是从我们这漏出去的。”载说,“不然陛下也不用大费周章地派人过来给我‘看病’了。”

“那现在怎么办?”阿雅接着道,“阿载,你觉得那太监到底有没有识破你的身份呢?”

“我不好说。”载低声回应道。

“那我们把你送出城去。”自茂提议。

“不行!”载赶忙说,“现在还不确定那太监有没有发现我的身份,如果我跑了,岂不是直接承认我有问题了。而且就算我的身份真的被识破了,最优解也应该是把我交出去。到时再说你们不知我身份,那你们还有机会躲过一劫。如果我现在凭空消失,陛下根本就不会相信你们的辩解。私藏吸血鬼,可是抄满门的罪过啊!”

“这是什么话!”自茂生气道,“我才不会为了保命出卖自己的家人!”

“自茂……”载疲倦地开口,却没想到被父亲打断了。

“没错,”父亲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阿载你要是落到了帝都那些达官贵人的手里,定会被当成永生魔法的材料,那可是一个只要是活物就无法忍受的酷刑。”

“对!永生魔法!”自茂突然叫了一句,然后踱起步来。“帝都那帮富得流油的贵人们对永生那是趋之若鹜啊!特别是夏家和叶家这两个靠帮着福延皇帝篡位爬到高位的家族,这么多年十几代人一直对百姓敲骨吸髓,明明他们才是真正的吸血鬼,他们怎么不用自己的孩子研究永生魔法呢!”自茂是越说越生气,“对!载的身份肯定也是这帮人捕风捉影,然后到皇上面前乱说一通!”

“自茂,冷静点。”载说,“如果真是他们想要永生,那他们根本不可能告诉皇上啊。肯定是另有其人。”

自茂被载这么一说,瞬间冷静了下来。“是啊,那到底是谁?”他疑惑地摸了摸下巴。

“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冬幸侯缓缓开口,“问题是载的身份很有可能被发现了。”冬幸侯走到众人中间,说道:“载说的对,他不能走,一但走了,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那我们总不能把载交出去吧!”自茂又激动了起来。

“这当然不可能。”冬幸侯说,“陛下如果真的忌惮吸血鬼,那养育了载这么多年的我们又怎么能逃掉呢?这么大的罪名,不是我们把载交出去就能平安无事的。当然,不排除另一种好的情况,那就是陛下放了载一马。”

“所以我们现在要进行两场赌局,”壁采说,“第一局赌那太监没有发现载的身份,第二局赌陛下会放过我们。”

“不管是哪一局,我们的赢面都几乎没有啊。”自茂脸上浮现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冬幸侯突然说道,“第一局我们的赢面确实不大,但第二局却恰恰相反。”

“爷爷的意思是,”载问道,“陛下大概率会放我们一马?”

冬幸侯点了点头说:“按常理来说纳达聚宁氏的皇帝绝对不会放过吸血鬼,但愿星临最喜欢打破常规了。”

“爷爷,”自茂疑惑地说,“您是怎么知道的?”

“毕竟我曾经养过他一段时间,还算比较了解他。”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什么?”壁采过了半天才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那会是光沐乱战的时候,你们都出去打仗了,自然不知道。”冬幸侯说,“扩野皇帝能用短短几年就把光沐皇帝留下来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可见能力还是出众的。”

“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会放过载。”自茂说。

“确实是这样。”冬幸侯说,“但我还是愿意相信愿星临的。”冬幸侯作出回忆的样子,“他是一个经历过苦难的孩子。他到冬幸城的时候,其实已经吃了几年的百家饭了。”

“啊?”自茂不解道,“那他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他的父亲是光沐皇帝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也是唯一的亲人。光沐皇帝驾崩时没有留下子嗣,他的弟弟也是重病缠身。当年的叶丞相必须在短时间内选择一位帝国的继承人。叶丞相几乎是一眼相中了他,还特地派了精锐在一天之内找到了他。”

“为什么要选他呢?”自茂还是不解。

“首先是因为愿星临那时的日子过得苦,叶丞相以为帮他登基后皇上会感激他。其次是因为皇帝当时年龄小,叶丞相认为比较好掌控。”冬幸侯说,“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他的血统。”

“他的血统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冬幸侯这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说道:“他的父亲和光沐皇帝一样畜生,包养了几十位小妾,整天除了追求肉欲之欢其他什么事都不干。”

“皇上的妈妈是其中之一?”阿雅略带惊讶地问。

“比那还糟糕。”冬幸侯说,“是府上喂马的奴婢,他的诞生就是因为他父亲一时兴起。”冬幸侯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那是一个极为厌恶的表情。“他妈妈在临产前还在被迫进行重体力劳动,产后又立刻被打发去干活,不久便死在了马厩里。

“到他六岁那年,他父亲见他长得瘦小,又没有纳达聚宁出色的身体机能,便不再管他。

“在那种家里,他经常没有饭吃,于是便出走了。他开始在北境各个城邦里流窜。实在不行的时候,就去野外抓野味,喝河水。等到光沐乱战开始的时候,他来到了我们冬幸城。

“他灰头土脸地找到了我,说这里住着一位德高望重的纳达聚宁,希望能够庇护他度过这段混乱的日子。这段经历便是他在我们这居住的时候告诉我的。”

“爷爷你就这么相信他了?”载平静地问,“万一是个骗子呢?”

“别人也许是,但他不会是。”冬幸侯说,“自茂,我们家族有句古语是怎么说的?”

“‘纳达聚宁永远纯洁’,咋了?”自茂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扯到这个。

“那你知道这句话怎么来的吗?”冬幸侯问。

“蔓枝病……”壁采惊讶地说道,“难不成那孩子得了蔓枝病?”

冬幸侯沉重地点了点头。“当纳达聚宁还是前朝贵族的时候,就一直和血统中拥有强大力量的贵族们联姻。说是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洁,其实是为了压制我们血统中一种极为恐怖的病症。一但配偶的血统没能压制住这种病,那他们的孩子胸口处便会出现一大块血红色胎记。这块胎记在之后会像是树生长出枝一样不断蔓延,等到胎记到达太阳穴时,生命也就会宣告终结了。这个过程不会超过二十五年。”

“所以纳达聚宁会永远纯洁,因为不纯洁的都早逝了。”自茂惊叹道,“那这些纳达聚宁就没有孩子吗?”

“只会更严重,”壁采说,“他们的孩子甚至活不过一周。”

“没错。”冬幸侯说,“蔓枝病之所以可怕,不仅仅是因为他致命,更是因为它会不断叠加。一旦出现就意味着英年早逝和断子绝孙。

“那孩子来的时候说他已经在外漂泊了三年了,也就是说他当时只有九岁。当我问他如何证明他说的话时,他就向我展示了他的胎记,当时已经蔓延到了他的锁骨处。”

“陛下登基的时候是十二岁,那就算以二十五岁来算,那孩子也只有五年的寿命了。”阿雅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能活到二十五岁都是非常困难的。”冬幸侯说,“他的众多兄弟姐妹就是死于蔓枝病,几个拥有强大血统的还都因为和他爸一样不检点的缘故,结果得了其他奇怪的病不治而亡了。光沐皇帝和他父亲这两个荒唐的兄弟虽然妻妾成群,但是到最后一个绝后,一个也只留下了两个子嗣,其中一个孩子还命不久矣。”

“皇上好像只有一个在外游历的皇兄啊,没听说有什么弟弟啊。”壁采说道。

“他的皇兄就是另一个健康的孩子。”

“那为什么是当今陛下来继位?那个姓叶的家伙……”

“没错,”冬幸侯说,“他就是打算扶持一位体弱的短命皇帝,好在这期间完全掌握大权,只是可惜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走在这位皇帝之前。”

“陛下吃过苦并不代表他就会放过我们。”载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十分冷静,仿佛并没有被愿星临的过往所影响,也没有对叶家的阴谋产生任何兴趣。“特别是在他已经当了八年皇帝的情况下。”

“他的经历只是我敢这么说的其中一项原因,”冬幸侯对载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话。“他登基之后没有任由京中高官摆布,一直努力抓住权力,想要做一些事。所以我更多的把握其实是认为他不会在备战这个特殊的时间段对我们动手,导致北方局势不稳。

“那如果我们还是赌输了呢?”壁采问。

“那我们就掀桌子。”冬幸侯微微一笑,嘴角的皱纹被挤在了一起。“我们在北方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纵使陛下有一段令人感慨的凄惨经历,但伤害我们的家人是不可接受的。”

冬幸侯走到面前拉开了门,接着转过来对载说道:“不用担心什么,好好休息吧。”

载环顾了一圈站在自己床边的人们。“谢谢。”他低下头说道。

冬幸侯走出房门时,载突然喊住了他。

“爷爷,说起生命气息,我想起了昨晚出现的那五个人。”载说,“我在他们领头的那个女人身体里注入了血液,当时她跳进了寒海,我无法追踪,但只要她登岸,不管离得多远我都能感应到她的生命气息。”

“所以你追踪到她了?”

“这正是我想说的。我注入宿主身体的血液会在宿主死后自动分解。而现在我能感觉到血液的存在,却无法感应到她的生命气息。”载的表情已经变得非常严肃,“也就是说,那五个人,或者说至少那个女人,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呆在那片充满了怪异生物的极寒大海里,并且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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