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情殇

　　厅中的锦牧原本没理会小雪的举动，突然看见一个人从门槛外跌进来，定睛一看，竟是少仪，又见她坐在地上，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肘，双眉紧皱，一时心急，顾不得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忙从软塌上站起，几步跑到少仪身前蹲下，问道：“怎么摔着了，摔到手了吗？”一面说着，伸手去轻轻拿起少仪的手，掀开衣袖，只见她手肘处一道红色的淤痕，十分刺眼，一时心疼不已，眼眶又红了，她勉强忍住，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怕是有些淤血，要用点散血的药才行，你在这里等着。”锦牧说完将少仪从地上扶起，始终不敢看她的眼睛，尽管她感觉到少仪在看她。

　　她将少仪扶到那软塌上坐下，说道：“我去拿药，你别动。”说着急匆匆出了前厅门。

　　少仪坐在软塌上，看着桌上的一个酒杯和几个空酒瓶，她喝下的似乎是几瓶自酿的酒，旁边还有一瓶红酒没动。

　　红酒，她喝红酒是最易醉的，她刚刚怎么不喝，不是想醉吗？

　　她正看着那酒发呆，突然听到脚步声，她以为是锦牧来了，不过她才刚出去呀，抬头看去，却不是锦牧，是欧阳予，她怎么会在这里？

　　欧阳予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道：“少仪，好久不就了。”，她一笑就露出了那好看的酒窝。

　　“好久不见！”少仪礼貌地回了一句，神情清冷淡然，她从前没有恢复记忆时以为欧阳当真就是延郁或者锦牧的表亲，如今将前尘往事都记起来，当然知道，这个女子并不是她们的什么亲人，至于她是何时在她们身边的，又是怎么来到这镜湖绝地的，她却一概不知，心里不由对她有些不明的抵触。

　　欧阳予倒没在意少仪对她的冷淡，轻轻落座在梨花几另一侧，看着那桌上的红酒，悠悠道：“她说想醉，这红酒却还是没喝。”

　　“是你拿来的红酒？”少仪转头看向欧阳予问道。

　　“嗯，锦锦说想喝，我就拿来了，可她还是没喝，她怕自己醉了就没人照顾你，她真是傻！”欧阳予浅笑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双眼看着锦牧刚刚坐过的地方，眼中满是疼惜之色。

　　少仪顿时感到心被针刺了一下似的，既感动又心疼，她怕自己醉了没人照顾？原来是这样，锦锦你真的太傻了。

　　但是刚刚欧阳予那眼神，分明柔情似水，原本对锦牧的那股歉疚心疼顿时转为焦躁，一口气堵在心口呼不出的感觉。

　　“你很在意她？”终于没忍住问道。

　　“当然，她在我心里比什么都重要，我愿意将我的一切都给她。”欧阳予仍是看着锦牧刚刚坐过的那方软塌，喃喃道。

　　“为什么？”少仪这时已感觉不到手伤处的痛，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眉宇间分明凝着寒露，问道。

　　欧阳予回之一笑，正要开口，锦牧却从门外匆匆跑进来，她朝欧阳予看了一眼，径直跑到少仪身边蹲下，柔声问道：“手还疼吗？来，擦点药。”说着一只手握住少仪的手腕，一只手掀开她的衣袖，又将她手中的药轻轻地倒在少仪手肘受伤处。

　　那药沾到肌肤，少仪顿感一股凉意，只觉得很舒服，这时锦牧又伸出两根手指在她受伤处轻轻地来回抚摸起来，想要将那药抹匀。只是她那两根手指刚一接触到少仪，少仪顿感身体一阵酥麻，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疼吗？这药很快就会起作用的，一会儿就不疼了。”锦牧见少仪手突然动了一下，以为她是被自己弄疼了，忙抬头看向少仪，心疼地安慰道。

　　两人这时对上眼神，均是愣住了。

　　原来锦牧一路奔跑过来，苍白的脸颊泛起桃红，加之刚刚喝了酒，眼神中有些迷醉之意，此刻看来，格外的楚楚动人。

　　而少仪自回忆起前尘旧事，眉宇间那股孤冷的贵气又回来了，锦牧最是迷恋她这样的气质。

　　两人心跳顿时加快，身体中一股热流直窜入脑中，时间像是静止了一样。

　　这一眼像是隔了千年似的，仿佛彼此分离了很久，此时看来显得熟悉而又陌生。

　　“不疼。”良久，少仪轻轻回道。

　　锦牧闻言，惊醒似的，收回了手，低头从地上站起身来，回到了自己原先坐的那方软塌上。

　　一旁的欧阳予将二人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拿了一方手帕递给锦牧，柔声说道：“锦锦，怎么出一头汗，快擦擦吧。”

　　锦牧抬头看向欧阳予，微微一笑，说道：“可能是有点热了，谢谢小予。”说着正要伸手接过那手帕，欧阳予却并没有递到她手上，而是直接替她擦起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动作轻柔之极，擦完了又拿食指在锦牧眉头上轻轻的扫了一下。锦牧的身体僵在那里，任欧阳予帮她擦拭着脸庞，以往欧阳予和她也有过这样亲密的动作，她倒也没在意，抬眸间看见少仪的眼神，发现少仪正眯着眼，眉头微微皱起，那眼神已不似刚刚那样柔和，而是泛着一股寒气，直摄人心。

　　锦牧心中一凛，只觉一股凉气直冲心头，忙后退了一下，坐直了身体。欧阳予也自然地放下了手帕，倒没什么不自在。

　　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起来。锦牧本想着欧阳予能说几句话缓和下气氛，哪知欧阳也不作声。

　　她这时也不敢去看少仪，不知过了多久，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抬头看去，却是少仪从软塌上站起来了。她心头一紧，不自觉地从软塌上坐起。听见少仪淡淡的语气说道：“没想到你的身体还是那么怕热。”

　　说完她又转身，看向锦牧，微微一笑道：“明日我就回司幽了，多谢锦牧姑娘之前的悉心照顾······”

　　多谢锦牧姑娘。这几个字像千斤巨石一般敲击着锦牧的心，原来她终究还是后悔了，她心里还是悔恨这一世爱上自己，她从前逃不脱命运的捉弄，在凡世生下延郁怨恨不已，如今却是自己惹得她丢了初心，说来说去，自己虽用了两千年修为渡她回来，却对她别有居心。

　　可是少仪，难道爱你也是错的吗？你心里对我一点眷念也没有吗？

　　“不，不用谢。”心已痛到麻木，痴痴地看着少仪清冷的面容，无力地说出这几个字。眼见那背影渐渐消失在门槛外，终于撑不住，跌坐在软塌上。

　　一旁欧阳予见锦牧一副颓情模样，心疼不已，伸出一只手抚上锦牧肩头，哽咽问道：“锦锦，你还好吗？”

　　锦牧低头看着桌上的红酒，半天不做声，神情木然。

　　“锦锦，别这样好吗？看到你这样我好心疼。”欧阳予看着锦牧，眼中泪水滚落下来。

　　“小予，我没事。”锦牧见欧阳予哭了，忙收了心神，勉强笑道。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锦锦，你想哭就哭出来吧，这酒你想喝，我陪你喝，她有延郁姐姐和玹儿姐姐照顾，你不要担心，我求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好吗？”欧阳予哭着恳求道。

　　锦牧心头动容，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欧阳予时，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当年见她无家可归，不忍她流落在外，便带在身边养大，教她为人处世之道，视她如亲人，如今她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心里总算有些欣慰，见她为自己伤心，心中不忍，伸手帮她擦了脸上泪痕，柔声说道：“小予真是长大了，也不叫我姐姐了。”

　　“我早就长大了，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姐姐，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比我的命还重要，我不要你伤心，锦锦，你告诉我，要怎么样，你才会开心？小予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她不要你，小予要你，如果你不介意，小予愿意嫁给你。”欧阳予越哭越激动，说话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你说什么？”锦牧听到后面，心头一紧，放下为欧阳予擦泪的手惊问道。

　　“我说我愿意永远陪在你身边，愿意嫁给你。”欧阳予满眼噙泪，怔怔地看着锦牧，说道。

　　“傻姑娘，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把你当我的妹妹，当我的孩子，我只想你一辈子开心快乐，你要嫁也要嫁给爱你你也爱的人。”锦牧伸手捏住欧阳予手臂，正声说道。

　　“你爱我吗？哪怕一点点也行，或者你不讨厌我就好。”

　　“我爱你，但那是把你当孩子，当妹妹，小予，我知道你不愿看我为情所困，但是感情不是东西，不能随便赠予，你明白吗？”

　　“我，我明白又如何，我只知道，我不愿看到你伤心难过，不想你受一点点伤害，我宁愿这些痛苦都发生在我身上，看到你这样，我的心像是被插上了一把刀，真的好疼！锦锦，我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帮到你。”欧阳予边说边捏紧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神情痛苦不已。

　　锦牧忙伸手抓住她捶打自己的手，急道：“小予，不许这样。”

　　欧阳予一只拳头死死地抵住胸口，情绪有些失控，她低下头，说不出话，身体因为哭泣而颤抖起来。

　　锦牧原本伤心难以自抑，这时更感痛心，她没想到她对欧阳予会有这样的影响，她从前想着等到哪一天小予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自己是神，定能护佑她一辈子开心幸福，可是如今，是她误导小予有了这错误的感情，而她根本无法回应这份感情。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不管是少仪还是小予，她似乎都做错了，她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罪恶感袭上心头，令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小予，我的话你不听了吗？”她垂下那抓住欧阳予的手，眼中的泪水使得她视线一片模糊，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说话也没有力气。

　　欧阳予听见她悲切的声音，猛然抬起头，见她满脸泪痕，心头一梗，一把扑进锦牧怀中，哽咽道：“我听你的，我听，你说什么我都听。”

　　“那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管我了，你把自己照顾好，行吗？”

　　“不，不，我怎么能不管你，锦锦，我不说那些话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我这就帮你去找她，我要去问问她到底爱不爱你，为什么不爱你？你为她做了那么多！”欧阳予抬头看向锦牧，激动地说着，试图要站起身来。

　　“小予！”锦牧一把拉住她，大声说道：“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犯糊涂？我从前教你的，你都忘了吗？这些都是我该承受的，你不要插手！”

　　“我没忘！你从前教我不要为难自己，人要活得洒脱，可你自己为什么做不到？你既然那么爱她，为什么不去问清楚，她明天就走了，回她的司幽，吃下那颗转生丹，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锦锦，你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不去？”欧阳予越说情绪越难控制，声音不由得也大了。

　　“小予，爱情不是你说的这样，何况是我先爱上她的，也是我诱导了她有过那样一段情，我早想过她有一天知道这些前因后果会悔恨的，这一切都是我该承受的，都是我对不起她。她忘了也好，忘了就不会痛苦了。”锦牧说到后面声音转而变小，双眼无神地看着门口处，似在喃喃自语。

　　“如果你要放下她，又为什么不让我爱你？锦锦，你是对自己狠心？还是对我？”欧阳予情绪由激动转为忧伤，声音也变得小了。

　　“小予，有一天你会遇到你真正喜欢的人，不要被自己的错觉误导了，同情和依赖都不是爱。”锦牧说着慢慢站起身来。

　　“不，我心疼你！”欧阳予跪坐起身，拉住锦牧的手，悲伤道。

　　心疼？当年自己不就是因为看到少仪黯然伤神时的模样心疼了，渐而转为痴痴的爱恋吗？不，不光是心疼，自己爱她，不仅爱她忧伤的模样，更爱她冷峻的气质，爱她身上散发的每一道光，每一丝味道，爱她的一切，已无法回转，哪怕她即将要忘了自己。

　　她轻轻地将跪坐在她身前的欧阳予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傻孩子，你长大了，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去找延郁和玹儿，她们会和我一样疼爱你，护佑你。”

　　“你要去哪里？”欧阳予抬起头，两手圈在锦牧消瘦的腰间，满眼惊恐问道。

　　“我不去哪里，我有些累了，想静一静，要去闭关一段时间，不用担心。”锦牧轻轻说着，一只手紧紧地抱了一下欧阳予。

　　“要多久？我要守着你。”欧阳予也紧紧地回抱着锦牧，说道。

　　“我也不知道多久，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总之你不必牵挂我，听我的话，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锦锦···”欧阳予想说要跟她一起去，却见锦牧坚定的眼神中写满了疲惫，不忍再增她烦恼，只轻轻地唤着，心里却在想，无论她闭关多久，自己都会在外面守着她的。

　　“乖！”锦牧轻轻拍了下欧阳予的脸，松开抱她的手，凄美一笑，转身朝厅门口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把结局写完了再一起发，怕小可爱们久等了，先发一章上来。

　　写这章时，心跟着阵阵的痛，特别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