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她扶着田妈妈的手,顺势递过一个荷包。

  田妈妈哎哟一声:“使不得……”

  岑三娘握住田妈妈的手,羞涩的低下头:“三娘少有出门,还请妈妈费心指点,免得闹了笑话失了府里的颜面。”

  感觉到荷包里的份量,田妈妈满心欢喜,觉得岑三娘知情识趣,拍拍她的手道:“三娘子放宽心,跟在老太太身边,哪里会闹出笑话来。”

  这也是提点了。

  端午那日岑三娘公开露面宣告孝期解除,能正式交际了。她的形象直接关系到三房的形象。她是三老太太行善事相助四房的活招牌,站在老太太身边保持良好的教养微笑着当布景板就行了,不胡乱走动不乱搭话,自然出不了什么岔子。

  送走田妈妈,关了院门。百草兴奋的说:“三娘子,那件夏衣真好看!”

  “是挺漂亮的。”岑三娘没什么兴趣。

  百草纳闷的看她一眼:“三娘子不喜欢?”

  岑三娘嘟囔:“喜欢啊!田妈妈不是说是最出挑的料子么?怎么会不喜欢?我是担心六娘七娘不高兴。明天堂祖母还让我去选首饰……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么。”

  百草只听明白六娘七娘不高兴的话,捋着衣袖一副要打架的态势:“三娘子莫怕,我一直跟着你就是。”

  岑三娘忍俊不禁。

  三娘的担心

  岑家分家之后,各房单独排序。岑三娘是独女,在她之前夭折了两个哥哥。所以论排行,家里人也叫她三娘。

  岑家三房的男女分别论齿排序。

  大老爷膝下两子一女。二老爷有一子三女。三老爷三子一女。四老爷有三子两女。四老爷的小儿子,九少爷岑知林就是过继到四房的嗣子,岑三娘如今的弟弟。

  二老爷,三老爷举家都在任上。

  大老爷的大娘子已经出嫁,岑三娘嘴里的六娘七娘是四老爷的两个女儿。六娘和岑三娘同岁,今年十三,只比岑三娘小两个月。七娘十二岁。

  留在府里的女孩儿不多。年纪又相近。相互之间难免会攀比。

  六娘七娘都是庶出。瞅着岑三娘虽是嫡出,却是个靠三房庇护的孤女。更加要强过三娘一头。

  四老爷没个正经差事,赌鸟狎妾是他最大的爱好。四夫人管他不住。管家的大夫人拿捏着银子。四老爷便只能在府里下手。

  六娘七娘的娘都是卖了死契的丫头,生了女儿抬了妾便自觉当上了主子。四老爷的女人一多,院子里争风吃醋撒泼骂架是常事。

  四老爷素来只关心鸟儿的家事,自家事是从来不管的,提着鸟笼甩手便走了。

  四夫人也是个妙人。府里虽说轮不到她当家,但她生了三个儿子,妾室通房们再闹腾也威胁不了她的地位。两个生了女儿的妾斗法,四夫人也从来不管,等闹腾得厉害了,这才出面各打五十大板了事,极享受主母的权威。

  大户人家把女儿看得金贵。四夫人对六娘七娘倒也疼爱,当掌珠般娇养着。六娘七娘因着各自的娘也在暗中较着劲,只不过,一旦面对岑三娘,两人便会心照不宣的联手对外。

  老太太将最出挑的料子给岑三娘做了夏衣。她是想让大家知道,岑家三房并没有虐待四房孤女。她却没顾及六娘七娘的心思。

  在老太太看来。岑三娘无论如何都比不过自己孙女尊贵,将来找个过得去的人家,一副嫁妆便打发了。岑六娘岑七娘的眼界却没那么宽,只知道今年端午节,寄住在她们家的岑三娘会穿的明艳,会抢了自己的风头。

  算计来了

  岑家三房的院子是串珠型结构。一重天井一重院。主院和偏院之间隔着窄巷,关上巷子间的门,便独立成院。打开门,便又连接成片。

  岑三娘曾经参观过这类型的古建筑,听导游介绍这种结构是为讨个讲究的彩头:串珠型结构是珠玉满堂的意思。多子型结构叫多子多福。官帽式一肩两担型结构求个官运享通。

  二是为了防火。院落之间的粉墙高耸,墙头高出房屋,呈现出优美的圆弧型。这是能隔绝火源的风火墙。旁边院子走水起火,火势通常会被这道风火墙挡住,保全别的房屋不受殃及。

  三是出于战略需要。高门大户的院墙一般都以青石或青砖砌成,高达两至三丈,也就是六到十米。能防贼攀爬。江南水源丰富,院子里大都挖有深井。战乱时关上院门,召集家仆护院上墙头,便是座坚实的堡垒,能抵御普通的流寇入侵。

  当家的权力交给了大夫人后,老太太就搬离了主院,住进了后院。后院虽然比主院少了两重院子,却离后花园近。经过后院的天井,开了后门,就进了花园。

  主院右侧有两重院子是二老爷和三老爷的住处。如今都封着。时不时开了锁让家仆去打扫,免得荒废了。

  主院左侧靠北的院子是四老爷住着。岑三娘住在更偏北面的一重小院子,与四老爷的院子仅一墙之隔。

  第二天一早,岑三娘带着百草去给三老太太请安。

  三老太太注重养生,卯时起床,四刻用膳,十几年如一日。

  三房两位夫人都是卯时三刻带着女儿前来请安。老太太心情好,便留膳。不留的话,大夫人和四夫人便辞了去,六娘七娘就留下来陪老太太用膳。

  因要守孝。岑三娘得了老太太恩准,只在初一十五,逢年节时去请安。今年出了孝,又得了老太太召唤,她心里便生出了些许遗憾,以后每日都要早起了

  出了自己的小院,岑三娘和百草顺着窄巷往前,拐进一道黑漆大门,穿过一重天井,再经过穿堂,过了月洞门,就能进后花园。

  仲夏时节,后花园生机盎然。假山下的绣球花开得热闹,花球重重的坠着,几乎触着了那池碧水。

  水面上睡莲轻悠悠的浮着,或深紫或粉红的花静静的怒放。清晨鸟儿在树梢脆鸣。园子里散发着静谧又活泼的美。

  百草最爱这座后花园,去大厨房领饭时常常绕个大圈,也要经过这里瞧瞧。

  想着清晨人少,岑三娘特意提前了两刻钟出门,为的就是和百草在后花园里静静的多待一会儿。

  望着百草清亮的双眸,因为兴奋而浮起红晕的脸颊,岑三娘也禁不住被她感染着,加快了脚步。

  两人进了穿堂,月洞门关着,百草不以为意,伸手去推。

  门没有开。

  百草急了,拍着门喊:“张妈妈,开开门,我是百草。”

  无人应答,守院门的张妈妈似乎不在。

  岑三娘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伸手拉住了百草:“别喊了,这门今晨不会开了。走快点,还赶得及。”

  运气好啊

  百草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顺从了岑三娘。主仆二人迅速的折回。

  岑三娘步子走的急,额头很快见了汗。

  “平时这时辰月洞门早打开了。今天怎么回事啊?”百草喘着气不解的问道。

  绕过了四老爷的院子,岑三娘算计着时间还够,这才放缓了脚步:“自然是有人巴不得咱们迟到。还好早出来两刻钟,否则真让她们如愿以偿了。”

  百草恨恨的说道:“奴婢知道了,定是眼红三娘子新得的夏衣。故意叫张妈妈锁了门,好叫三娘子去得迟了……”

  “嘘!”岑三娘竖起食指,止住了百草的埋怨。

  关上通向后花园的门,主仆俩就得回头绕过四老爷的院子,再顺着窄巷子走向后院。这条路需多花上一刻钟的时间。如果今天岑三娘主仆没有提前出门,就会错过向三老太太请安的时辰。

  岑三娘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等她和百草赶到时,六娘七娘幸灾乐祸的模样,三老太太不愉的脸色。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偏偏提前了两刻钟出门。这算不算是上天在眷顾自己?岑三娘望着面前幽长的窄巷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了笑容:“我一向运气都极好的。今后,咱们也一定会过得很好!百草,你信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向百草承诺。只是见着巷子上空那方狭窄的天空,岑三娘便有种想插上翅膀飞出去的冲动。

  百草不加思索的回答:“三娘子说什么肯定没错的。”

  刁难

  进了后院,岑三娘收敛起情绪,笑咪咪的向坐在穿堂里的大夫人四夫人请安:“见过大堂嫂,四堂嫂!三娘来迟了。”

  大夫人矜持的点了下头。

  四夫人伸手将她拉到了身边,吩咐站在身后的六娘七娘道:“还不见过你们堂姐!”

  六娘和七娘笑嘻嘻的对岑三娘福了福。

  七娘才十一岁,声音娇嫩:“堂姐真孝顺,赶着来给祖母请安走这么急,都见汗了。”

  说着便抽出帕子给三娘擦汗。

  臭丫头!那是你们三房的宅院太大,又逼得我绕了远路。岑三娘一边腹诽一边拦住了七娘,笑着说:“七妹妹真贴心,别污了你的帕子。我歇会儿便好。”

  一股凉风袭来,六娘殷勤的替三娘打扇,打趣道:“堂姐该不是昨晚得了新裙子,兴奋得睡不着觉,起得迟了吧?”

  垂手站在墙边的百草听了心里气不过,又不敢插话,只得死死咬住了嘴唇。

  岑三娘笑着承认:“六妹妹猜的真准。正是昨晚堂祖母送了端午节的新衫裙来,兴奋得一宵没睡好,今晨差点睡过头误了请安的时辰。”

  她大方承认睡过了时辰,大方的说自己眼皮子浅,得了件新裙子就兴奋得睡不着觉,直接把六娘和七娘想说的话说完了。

  六娘最恨岑三娘摆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她和三娘同岁,发育的得早,胸鼓鼓的像个小包子,已比三娘高出半头来。六娘继承了岑家人的瘦脸,下巴尖尖的。眉眼继承了她当妾的娘,精致如玉雕。三老太太曾说过,岑家三房的女孩儿里,六娘是最美貌的。

  虽是庶女,四夫人待六娘如珠如宝,三老太太也疼爱有加。六娘心气高,也就顺理成章了。

  留在三房的同龄女孩儿就这么三个。六娘不会和七娘的婴儿肥包子脸比较,就盯上了三娘。

  同样的瘦削脸型,六娘是副工笔牡丹,三娘就淡得像幅水墨画。

  三娘守孝,这三年在岑家三房除了必须露面的时候,几乎足不出小院。三娘从来没在六娘面前得意嚣张过,说话做事几乎都顺着她。六娘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三娘不顺眼。

  七娘也讨厌岑三娘。去年端午瞧着三娘穿那件百蝶衣,六娘惊羡不己。是她眼尖瞧出是件旧衣,耻笑了六娘没眼力,又讥讽了三娘几句。结果连主持中馈的大夫人被三老太太骂了一顿,何况是她。七娘从此见着三娘就巴不得她也做错事挨顿骂。

  六娘七娘在对待三娘的态度上,出奇的一致。今早还是七娘出的主意,六娘让丫头支走了后院门的张妈妈。结果三娘却没有来迟。

  两人不甘心。此时哪肯被岑三娘一句话敷衍过去,交换了个眼神,便欲顺着这个话题讥讽岑三娘。

  “三娘哪,端午学堂也放假,明儿你们姐弟俩在一起好生聚聚。九哥儿是你弟弟,他虽然去了外院读书,你俩却不能生分了。”四夫人突然插了句嘴,轻轻巧巧将话题引开了。

  母亲开了口,六娘七娘便不好再插嘴,颇有些气恼。

  岑三娘一怔。

  九少爷

  岑三娘最近一次见九哥儿是过春节吃团年饭的时候。

  九少爷岑知林打扮得像年画里的善财童子,玉雪可爱。岑三娘本着大人的事,与小孩无关的态度和他说话。她内心深处其实比较同情这个孩子。眼下瞧着还是住在熟悉的院子里,养在四夫人膝下。可每年岑三娘和他去给爹娘上坟,岑知林显得都不是很开心。岑三娘想,换了自己被爹妈送人了,自己也不会开心的。

  没想到岑知林压根儿无视岑三娘的同情。才七岁大的小男孩,摆出一副大人似的神情,斜睨着她:“听说你琴棋书画没一样精通的。虽然爱看书,字却写的不好。回头我叫阿富送本卫夫人的《名姬帖》摹本给你描红。夫子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女子没有姣好的容貌有些才情也是好的。看来过了孝期,得请夫子给你授课了。”

  岑三娘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九少爷还瞪她:“……否则嫁不出去,将来我会被人耻笑!”

  一副当家男人管教她的模样。岑三娘气极,还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晓得了。我会认真写字。”

  她回到院子里,念经似的将自己记得住的唐诗宋诗一阵狠背,胸口闷着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姐没文化?!”

  端午又要和那嚣张的小屁孩亲近?和他有毛线的共同语言!岑三娘心里一阵吐槽。然而表面上她仍然得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言不由衷的关心道:“九哥儿可又壮实了些?在外院住得可还习惯?”

  岑府的男子秉承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古礼,启蒙之后便独自挪到外院居住。

  四夫人抿嘴直笑:“那小皮猴儿正是贪玩的时候,两个小厮都看不住他。听说昨日描红,先生圈了八个红圈。他两个哥哥七岁时描红,不过得了四个红圈。哎,要不是老太太坚持,我可真舍不得……”

  四夫人泫然欲滴。一副四房抢走了她优秀儿子占足了她便宜的可怜模样。

  岑三娘心都在淌血,那是她的家产啊!四房没儿子,她立个女户,坐拥产业奴仆,在这开放的大唐活的会有多滋润?怎么也比寄人篱下,嫁给谁还要别人来替她作主强吧?

  想明白了

  六娘和七娘在一旁早憋的难受,终于有机会插嘴。

  “母亲,九哥儿以后是不是不认我这个姐姐了?”七娘天真无邪的问道。

  六娘更委屈:“母亲,九哥儿叫三娘姐姐,是不是和咱们就疏远啦?我从小就带着他玩呢。他可不能不认我。”

  尼玛!

  四夫人却收了那副伤心样,斥道:“九哥儿叫三娘姐姐是他俩有缘份。九哥儿过继到四房,也是你们的堂弟。什么叫和你们疏远了?以后不许胡说了,叫你们大伯母笑话。”

  训得六娘七娘低着头称是。

  大夫人被点了名,只得开口:“我家大娘子未出嫁时,和她哥哥们感情也是极好的。六娘七娘心疼九哥儿,弟妹应该欣慰才是。”

  六娘七娘又向大夫人道谢。

  岑三娘只能顺着大夫人的口风,赔着笑脸又说了好些感激三房的话,捧得四夫人笑意盈盈,连一旁端坐的大夫人也矜持的微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四夫人岔开话题,也算是出言相助了。说话间,岑三娘便已经捋顺了关系,想明白了四夫人这么做的原因。

  四夫人的小儿子过继给了四房,名份上岑三娘是九哥儿的亲姐姐了。就算岑三娘嫁了人,九哥儿都是她的娘家人。

  如果岑三娘嫁得好,将来九哥儿就多了一门可以借势的姻亲。嫁的不好,将来就会缠着九哥儿打秋风。所以四夫人巴不得她嫁得好。

  岑三娘突然间就冒出了一个新的念头。这是否意味着,四夫人在她的亲事上能使上一把劲?

  她怎么以前没想到这点呢?不管九少爷对四房有无感情,他都是自己的兄弟了。虽然仍住在三房,过着原来的生活。但他从此称呼四夫人只能叫她堂婶了不是?岑三娘暗骂自己愚笨,三年时间也没能真正的领悟古代风俗人情的精髓。

  她内心深处从来没把九哥儿当成自家人。逢年过节见着,也是浮于表面的客气。一旦想明白这层互利互惠的关系后,她眼前豁然开朗,顿时觉得在三房并非毫无借力之处。如果能策反四夫人,达成统一战线,她的亲事也未必悲观。

  如今四夫人主动提及让她和九哥儿亲近。岑三娘想,她以前没出孝也不常出门走动,现在出了孝,她应该利用近水楼台的优势,多去隔壁串串门,抓住一切机会和九哥儿培养下姐弟感情。也许将来她和九哥儿还真能相处融洽,有几分亲情。

  岑三娘开心的笑了:“等九哥儿得了十五个红圈,我就亲手做个书包给他。”

  六娘七娘也转了口风,纷纷表示要给九哥儿做针线。

  借着九哥儿的话题,众人聊得开开心心。

  时间不长,田妈妈便从正房出来,恭敬请众人进去。

3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对风流王爷说不:玉台碧最新完结+番外章节

正文卷

对风流王爷说不:玉台碧最新完结+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