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9

  柳星南看着父亲的背影,似是不认识他这个人了,临走的时候问了父亲一句:“你是回家吧。”

  父亲带着一脸的伤,不知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就开车离开了。

  顾承恩在下课赶到保健室的时候,姜原已经先她到这里了,手里还拎了一壶刚打的热水。

  姜原一脸关切地问:“星南,你好点了没?怎么会突然不舒服?”

  柳星南依旧一脸茫然地坐在保健室,父母良好的关系是她安心待在学校的基本保障,现在她的大后方就像一个烧起来的战场,她有种事情只会越来越坏的预感,姜原与顾承恩都在身旁,她却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没事了,我们先回去吧。”柳星南对顾承恩说。

  姜原不解地说:“整个暑假我都在给你打电话,你跟我说不上几句就要挂,约你你也不出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柳星南只是摇摇头,拉起顾承恩就要走。

  “到底什么事?”姜原拉住柳星南。

  “跟你没关系的事!”柳星南甩开他的手。

  暖水壶在两人的拉扯间磕在保健室的柜子上,瞬间炸裂了,幸好没有人受伤。

  柳星南看着流了满地的水,说了句:“对不起。”

  姜原烦躁地抓了两下头发,叹了口气说:“没事,你在这等着,我再去打一壶。”

  柳星南突然说:“姜原,你能帮我搞一张离校的假条吗,今天的,我知道你有办法。”

  柳星南离开学校后,就直奔那座商场,听别人说那个女人在那商场的一层卖电器,她很快通过父亲的南红手串认出了那个女人,跟她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简直胖到粗鄙,笑声更是粗鄙,这样一个人竟会给父亲发李商隐的诗来传情。

  “相见时难别亦难。”好一个相见时难别亦难,柳星南红了眼眶,正打算愤怒的冲过去,却被一个人大力拉了回来,是父亲。

  “南南,你不在学校来这里干什么?”

  “你说我干什么?”柳星南愤怒的质问道。

  父亲几乎是半抱着将满脸眼泪的她扯离了商场,一直扯回到车上。

  “从昨天送我去学校后到这会儿,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回家?”

  “我想回家来着,到学校你一走,我发现你常吃的药忘了给你带,想回家拿来着。”

  柳星南从小就胃热,去学校总会备些胃药。

  “我在路上给你妈打电话,说你药忘带了,你妈回我了一句那你带脑子了吗。”

  “南南,你能不能从我的角度想想,有一个人整天这么跟你说话你是什么感觉,我回家,回家你妈就能好好的吗?”

  柳星南声嘶力竭地吼道:“那是因为你犯错误了,你,和商场里那胖女人犯错误了!”

  “不是因为商场里那女的我和你妈过不下去,是你妈她从嫁给我那天,她就没想跟我好好过,这么多年她就从来没瞧得上我过。”

  父亲拍了掌方向盘加了句:“我跟你交个底吧,如果不是你爷爷干实业,家里起来的早,你妈她根本不会嫁给我!”

  “那你们结婚干什么呀,生孩子干什么呀,闹着玩的吗?”

  “我不是没有尽心过,多少事儿我没依着她吗?我们这边亲戚不入她眼的,她不走动就不走动吧,给她买过多少东西,她看不上,扔着就扔着,连孩子,她说生一个就生一个,孩子生下来,她说去哪上学就去哪上学,你小时候给你找那学校远的,你奶奶一年都见不着你几回面儿,你妈呢,跟我玩什么青灯古佛,我还没死呢,她玩什么青灯古佛!”

  “我妈说,你和我奶奶都向着商场里那女的,是不是我要是个男的,你们就不打了,就不离婚了?”

  “南南,你想什么呢?这事跟你是男是女一点关系没有,你永远是我在这世上最疼的人,是你妈她,捂不热,跟你妈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有时想想我都害怕,如果不是这样,我都四十的人了,我折腾什么呀我!”

  “可你们是我爸我妈呀,知道什么是爸妈吗,爸妈就是应该永远在一起的。”

  “对不起闺女,我知道现在家里这么闹,苦了你了闺女。”

  柳星南最后声音小小的问了一句:“你们一定要离婚吗?”

  父亲又不回答了,从后面座位上拿出包东西递给她:“正好今天想给你送过去的,还给你买了个新保温杯。”

  药是放到盒子里一包包一种种分好了的,杯子的颜色更是父亲这样的粗人根本挑不出来的。

  柳星南说了句:“我回学校了。”打开车门下了车。

  “南南,我送你。”

  柳星南在车前回过身,微扬起下巴绝望地看着车里的父亲,然后缓缓摇了摇头,转过身,将手里的那包东西扔进了路牙旁的垃圾桶,独自走了。

  顾承恩连晚饭都没顾上吃,终于在那座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的废弃教堂中,找到了柳星南。

  两人之前养过的紫花地丁,一个暑假过去,基本都快枯死了,连灯罩里的土都变得干硬,柳星南躺在一片半枯死状的紫花地丁中,阳光透过花窗的彩色玻璃照在她的脸上。手中是捡来的带着梗根的玉米皮,一下一下被她撕成一朵花的形状。

  教堂前方的十字架和神像早不知道哪去了,只有尖尖的穹顶和穹顶下方的花窗让这个地方尚保留着几分神圣的味道。

  顾承恩看柳星南只是躺在长椅上,并没要和自己说话的意思,便一个人忙活开了,又是从外面花圃挖土,又是浇水,拎着几个破桶跑来跑去。

  “别瞎忙了,活不成的。”柳星南说。

  “不一定哦。”顾承恩认真地说。

  ‘搞不清楚状况’这种天性是她们顾家的家族遗传吧,柳星南想。

  最近一次去顾家,是在暑假。

  雨从暑假的某一天开始下,然后连着两天没停过,父亲的车开不出去,被困在家里,于是一天里剩下可做的事,就是和母亲无穷无尽的争吵,柳星南不知道他们怎么这么能吵,家里能摔得碎的东西都献给了父亲发不完的脾气和母亲的歇斯底里,为了躲避,柳星南披上雨衣躲进了雨里,听说有个几岁的孩子贪玩,跑进了农田里,却被洪水困在地里,找到的时候头上还挂着塑料袋子,已经断了气,满镇子都是操心孩子的父母,可柳星南出门的时候,父母甚至无一人注意,她跑到了镇子北边的关外之河,独自站在离河不远处的一处高岭上,脚下踩的这种高岭,河边还有好几个,都是以前骗敌军的假粮仓,柳星南向下俯视着不知道宽了几倍的河,这个季节本来两岸杨柳千垂似绿荫,现在都泡在了快要决堤的洪水里,不知何地的大树连根漂在河里,从脚下浩荡而过。

  “星南姐!星南姐!”

  忽然有人大声叫她,声音来自不远处另一座高岭,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雨衣都没披,挽着裤腿一身的泥,手上举着不知什么东西,又蹦又跳地叫她的名字。

  等那人跑过来,原来是顾承泽,手里拎着的是两条又肥又大的鱼。

  “星南姐,你看,这鱼大不大,水库里放出来的,好多人在那边捞啊。”

  说话间将两条鱼挂到顾承恩脖子上:“你按住了啊,这鱼大,劲儿也大得很,别让它挣跑了,你在这等着,我再给你捞两条去,说不定能找到更大的!”

  柳星南捂着怀里的两条鱼,都来不及阻止他,看着他又啪啪啪冲下岭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又是两条,顾承泽用沾满泥儿的手拉住她的雨衣说:“走走走,去我家,趁我爸在家,让他给我们做清蒸鱼吃。”

  到了镇东,进门一看,原来顾家院子低一些,早就淹了大半,顾承恩养的一盆盆粗壮的凤仙草和鸡冠花,此刻像吊兰一样被吊在晾衣绳上,画面很是好笑。

  顾承泽一进门举起手里的鱼就喊:“怎么样,这鱼大吧,我还给星南姐也捞了两条。”

  “臭小子挺能干哈!”顾承恩从他脖子上把鱼取下来交给父亲。

  顾承恩父亲看到她来很是高兴说:“正好,咱们今天吃炸酱面加清蒸鱼。”然后吩咐旁边的顾承恩说:“去,把蒜薹切成丁。”

  顾承恩乖乖地照吩咐把蒜薹切的小小地说:“老顾同志做的炸酱面最好吃了。”

  顾承恩父亲一边做一边唠叨:“咱们这个酱,必须用正宗的干黄酱……”

  鱼蒸好了,面也煮好了,顾承恩父亲给柳星南的面上淋了满满的酱料,还特意多捞了些肉丁说:“尝尝。”

  顾家人左给她夹一筷子绿黄瓜丝,右一筷子红萝卜丝,最后再来点香菜,恨不能连面都替她拌好了。

  一家人坐在桌前,全都挽着裤腿,吃的那叫一个美。

  一直埋头吃的柳星南抽了下鼻子,顾承恩看向她,她抬起头晃了晃手中捏着的蒜瓣说:“这老蒜可真辣。”

  饭吃完,顾承恩又带着她爬上了屋顶,一同爬上屋顶的还有顾家墙外的那株爬山虎,绿茵茵的从月台覆上整面墙,满满的一层无缝隙的绿,一点点由深至浅的绿,一直爬到顾承恩的手上,顾承恩爱怜地用手抓着一只爬山虎嫩嫩的小脚,看着它们在断断续续的雨中紧紧的伏绕在屋顶。

  “快吃啊,这种青苹果过了这个月可是吃不到了哦,趁着下雨,我和老爸去旁边果园偷摘的。”

  “承恩,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苹果?这可是最后一颗,不能再摘了,再摘人家要放狗的,顾承泽都没得吃,快吃啊。”

  柳星南咬了一口手中的青苹果,果皮硬硬的,果肉白白的,明明狭裹着很多的甜,却因为没到季节,咽下去喉间留着的酸也能让人打个抖。

  顾承恩看着被酸到发抖的柳星南,在雨中的屋顶抓着爬山虎的脚大声的笑起来。

  柳星南对顾承恩说:“活不成就是活不成了,你这不是做白工吗?”

  “不,我相信它们不是普通的花,它们是神坛前的花,神不会让它们枯萎的。”

  顾承恩用手抚上紫花地丁的叶片说:“花啊,加油啊,挺过这一阵就好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怎么,现在你也喜欢这花了。”柳星南说。

  “我之前只是不喜欢这花的色儿,紫色,太诱人了,诱人到有点没必要,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它竟然是可食用的。”顾承恩说完,肚子伺机叫了一声。

  柳星南说:“真是服了你了。”

  只见顾承恩一脸虔诚地跪在花窗前说:“神啊,请您保护这些花,它们可是好吃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觉得,我是一个鸟人,您压力别太大,您不成,我自己也能行。”

  估计神都没见过这种教科书式的没脸没皮。

  柳星南笑了。

  没脸没皮不是目的,她的笑才是目的。

  顾承恩说:“星南,你知道吗,你喜欢的这种不起眼的小花,有一位赫赫有名的爱慕者,那就是拿破仑,所以法国至今还有紫地丁节,他被流放到厄尔巴岛的时候,发誓要在紫花地丁开放的时候返回巴黎,人们便纷纷备好了这种花,准备在他归来的时候撒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我会在花开的时候回来,人们总是轻易相信这种谎言。”

  “一看你就没看过偶像剧,”顾承恩瞟了她一眼,然后用夸张的台湾腔说:“因为,相信比较幸福。”

第 6 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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