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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棋奉旨去摆迷魂阵了,肖稔独自徘徊在思南公馆楼下恭候老板圣驾。这些天他给老板也打了不少电话,老板倒是都接了,却次次都以忙碌为由没说两句就挂了。肖稔觉得最后的希望也要破灭了,看老板这架势是要弃车保帅。

  何况肖稔还不是车,他顶多就是个马前卒。

  “别说姐姐不照顾你,这里才都是郝总的‘好东西’……”杜棋曾将一叠打印纸偷偷塞进肖稔的手里:“你待在他身边这两年也应该察觉到他不少猫腻,可他始终不信任你。就你手上那些料,怕是老板心中早就门清,呈上去还不够闹笑话呢。”

  肖稔闻声会意,却还是狐疑笑道:“你不是郝总挖过来的吗?居然这么吃里扒外?”

  “就凭姐姐我的本事,难道只配在他下面做一个销售经理?”杜棋笑得狐媚:“有件事恐怕你搞错了,是姐姐成全的他,才不是他成全的我。若说并肩作战,肖稔,你这样的才勉强算是战友。”

  杜棋这小妮子当真是七窍玲珑,着实叫肖稔自愧不如。他在思南公馆楼下守株待兔了一个小时,老板姗姗来迟,可一见到他守在那儿脸色就立刻沉了下来。

  “王总,杜棋叫我在这等您一起上去。”

  “哎,你来了怎么不打个招呼,我这上面还要见重要的客户。”

  老板见了肖稔就头大。这孩子是经人介绍后他自己满意才招来的,当时也是瞅着相貌堂堂、履历出众。除此之外这孩子还有张三寸不烂之舌,甭管什么场合也都不露怯。把自己的老同学郝惠东挖来后,他便将肖稔一起交给了老同学,没想到两个人弄得水深火热,搞得他也十分难做。

  “现在不是时候,小肖,不管怎么说郝总都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和他搞成这样是你不对。你先和他认个错,看他要怎么处理。”

  “王总,我知道您要见客户。”肖稔恭敬地从包中取出杜棋交给他的那一摞纸:“我今天过来就想将这些东西给您,希望您看完后能给我一个见面说话机会。郝总的某些行为确实给公司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

  “啪!”

  肖稔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温和儒雅的王总竟抬手一把打落了他手中郝惠东的黑材料。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听不懂!”老板最后甩给他一句:“不识抬举!怪不得郝总看不上你!”

  老板走后,肖稔接到房东的电话,与他下了周末搬走的最后通牒。他忽然就明白何为天地之大,却无他容身之地。

  “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

  他朗笑自嘲,全然置路人眼光于不顾,俯身于“鹅毛大雪”之中,拾他自己弄的一地鸡毛。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你在干嘛……”一个清冷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沿街吟诵。

  肖稔闻声抬头,他看见裴松青站在城春草木,目光幽幽落在他满身霜雪上:“演窦娥冤吗?”

  肖稔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魇,他变成了卖火柴的小女孩。裴松青是他在冻死前夜最后得见一丝火光,他不知道怎么就跟他说出了那许愿的话。

  他说:“裴松青,你带我走吧。”

  10.你以为你是谁(4)

  肖稔没想到在这祸不单行的时候,他许的愿真能成真,裴松青竟真带上他走。

  进会客包间时,笑脸相迎的王总与杜棋见他跟在裴松青的后面,双双目瞪口呆。

  “裴总,这……真是不好意思……”

  老板王忠诺一面跟裴松青连声致歉,一面用眼角暗忖他身后的肖稔。而一脸懵的肖稔并没接收到他传来的讯息,他还在他的梦里划拉他那几根火柴。

  他擦了第一根:裴松青出现了。

  他擦到第二根:裴松青答应带他走。

  他擦开第三根:裴松青就是那个要求公开竞标的混蛋甲方。

  王忠诺自然也认出了裴松青手里握着什么,那恰是他离开前从肖稔手中打翻在地的东西。那些东西满街纷飞如同大雪落地的时候,那年轻人与这些垃圾站在一起,他们本质上都是一样一无是处、有碍瞻观,王忠诺甚至觉得他们相得益彰。

  可他怎么也想得到方才一幕竟叫甲方的人青看在眼里,而那些登不上台面的垃圾转眼就跑到了裴松青的手里。

  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裴总,这些……”

  “啊,外面地上捡的。”裴松青不动声色将那叠东西物归原主:“刚才在电梯里看了两页,确实精彩。”

  “裴总。”杜棋照例笑吟吟凑上前来:“我们是不是见过?”

  其实杜棋也满腹狐疑。

  左右逢源这些年她早就练成了过目不忘的本领,何况裴松青这样的青年才俊放在哪都乍眼。那日匆匆一瞥,杜棋还不禁感慨肖稔这厮居然还认识一两个人物。可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是她一直努力接洽的甲方。

  “您和我们肖经理他……”

  “这家伙啊……”裴松青半暗半明地望向肖稔,意味深长道:“他也是我在外面捡到的。”

  那晚整场酒宴,肖稔都像只鹌鹑一样陪坐在裴松青边上。他给裴松青夹菜裴松青就吃,他叫他“裴总”他也就答应,和宫海涛说的一个样。可唯独不一样的是,裴松青这次没装作不认识他,反倒是言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原来我们小肖……啊不是,我们肖经理跟裴总您是同学啊。”

  王忠诺这种商海浮沉多年的老手最熟练不过看人下菜碟,方才还说肖稔不识抬举,这会儿一口一个“我们”叫得亲切地不得了。

  “这么说裴总也是南大毕业?哎真不愧是南大啊!给我们国家培养了多少栋梁之才啊。”

  “可不是吗?肖经理在我们公司也是栋梁呢。”杜棋附和举杯,摇摇曳曳地凑到裴松青身边要灌他迷魂汤:“裴总,咱们也是有缘分,居然还住在一个小区,以后邻里街坊的还麻烦您多多照顾着我点儿。”

  “酒就不喝了,我今天自己开车过来。”就算是美人敬酒,我们裴总也是一样的不解风情:“照顾恐怕是不能了,我答应肖稔和他搬到东城去。杜小姐客气了,您可是独当一面的巾帼不让须眉,什么事您摆不平。”

  此话一出,满场皆静。

  “要不是知道你们是大学穿一条裤子的室友,我还真以为那个裴总好的是男色。”

  左右逢源的杜棋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败北,下来后直跟肖稔在电话里一通抱怨。

  “你这是嫉妒我抢了你的风采。”肖稔嘴上得意,其实也心虚的很。

  大学时他与裴松青的关系也就仅限于在校辩论队里,他们才不是什么室友。

  所谓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也不过是裴松青截胡了他的校花,然后他们在澡堂子里打了一架。那天还是他先去挑的事,最后打不过又耍赖皮地去扒裴松青的裤子。裴松青给了他两拳后把他顶在浴室墙上骂他傻/逼,他们的关系也就是这样而已。

  他思来想去,这样的关系好像不足以让裴松青把合同签给他吧。

  “少臭美了,有力气就多使使美男计,哪怕是卖屁股也要把那个裴总搞定。”杜棋的声音在电话那边依旧带着火气:“他说要跟你搬到东城去,你们是要同居?”

  肖稔不假思索张口就问在身边裴松青:“裴总,咱俩是要同居?”

  “嗯。”裴总开着车不假思索地应。

  电话那边的杜棋:“……”

  真叫人郁闷。

  分明是两个狼狈为奸的狗男人,可每次遇到那个裴总,她都莫名却嗅到一股子醋意。

  11.你以为你是谁(5)

  “这么高档的小区,我这辈子也就送别人回来过。”肖稔牵着他的罗西南特,与裴松青约在月下柳梢头。

  “你说就我这样油头粉面的,每天牵着这破狗在这儿溜达,别人会不会以为我是被某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会。”裴松青不假思索做答。

  肖稔本能想怼,可想想这位现在可是他的衣食父母,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对“爸爸”放肆了。

  “裴总,您真要和我三人行吗?”他说着扯了扯手里的狗绳,示意那第三者就是手里牵着的罗西南特。

  而罗西南特显然不想与这两个愚蠢人类组成三口之家,它原本一路都在地上寻寻觅觅却被忽然扯了脖子,回头就冲着肖稔不耐烦地闷哼了一声。

  肖稔笑道:“你这种穷逼就算住到了高档社区,也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话说完他又觉得哪里不对,裴松青在身边不合时宜地嗤笑一声。

  他还能笑什么,当然是笑肖稔信口开河起来连自己都骂。

  可肖稔今天却不觉得生气,他看着夜色中的裴松青笑眼如星,忽然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从他被霉运缠上,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样开怀了。

  夜风送爽撩动心绪,肖稔觉得今夜很是玄幻。好像就因为是裴松青在他身边,他们就又能回到属于他们的群星闪耀时。

  那时他们还未被尘埃染指,也不曾惊动岁月,只是学着电视剧里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换一身帅气西装,踩着擦得油光锃亮的大头皮鞋于万众瞩目中粉墨登场。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他们曾并肩作战,他们曾守望相助。

  “傻笑什么?”裴松青软软地嗔了他一声:“你那地方不住也罢,周末去帮你收拾下,搬过来吧。”

  肖稔蹬鼻子上脸哂笑道:“裴总,您是阿拉丁灯神吗?我还能向您许愿吗?”

  裴松青默默望着肖稔许久不说话。

  他将他看做圣诞老人,他要向他许愿,可他就是不知道,其实他才是愿望。

  “说来听听。”

  裴松青还是想和和肖稔搬到东城去,肖稔到觉得没必要舍近求远。二三环的位置到哪都算方便,西城这儿也就挺好。还和杜棋住的近,可以蹭她的宝马x5上下班。

  “你离她远点行吗?”裴松青一听到杜棋就垮下脸来:“脑子不够用还总爱和母狐狸凑在一起。”

  “我这不是怕你搬来搬去麻烦吗?”肖稔穿着裴松青的拖鞋坐在人家加拿大白枫木的餐桌上,摇曳一截脚踝仿佛倚楼卖笑的娼妓:“人家这不是心疼你嘛。”

  裴松青看着他那副样子没说话,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肖稔也是这样大咧咧地坐在他自习的桌前,非要与他论个短长。后来他们不出意料的争吵,弄得人尽皆知,都知道他们俩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死对头。

  大三那年愚人节,肖稔和人打赌输了被整蛊,要他去裴松青课上去给裴松青唱一首梁静茹的勇气。

  对头变姘头,旁观者别提多喜闻乐见了。

  肖稔也愿赌服输,他真大摇大摆地冲到裴松青的课上,不顾老师的轰赶,愣是涎皮赖脸地要给裴松青唱那首歌。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唱:“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裴松青看着他那副样子,竟信以为真。

  可是就在一年后的暮春,裴松青孤身北上,肖稔却没跟他去。

  临行前他们还在浴室里大打出手,肖稔还把他当做横刀夺爱的情敌。一向有礼有节的裴松青将他摁在浴室墙上失口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个傻/逼?”

  你他妈的是不是个傻/逼?

  他现在也想问他。

  11.你以为你是谁(6)

  那晚,裴松青安排肖稔睡在他家的客房。

  自从被领导穿小鞋肖稔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他获得允许在裴松青的浴缸里泡一个热水澡,泡得骨头都酥了干脆头一歪就睡过去,是裴松青敲门才将他弄醒。

  他隔着门给他递睡衣,却没有进来的意思。肖稔再三邀请,裴松青干脆丢下衣服屁股一拧调头走了。

  “关系真是淡了!”肖稔隔着门抱怨:“以前咱们可是能赤诚相见的关系啊!裴总!”

  裴松青对他这些疯话置若罔闻。

  肖稔嗅到裴松青的睡衣上有木质香,不是那种劣质香精,而是老木头里渗出的丝丝甘甜。

  “没内裤啊裴总!”他又喊了一声,裴松青没出声。

  肖稔只得先套了上衣出去,好在裴松青的身材比他高大,他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刚好能盖住他的股间风光。

  裴松青这厮在餐厅冲咖啡,肖稔发现他家的厨房没有一丝烟火气,像是从来没开过伙。

  “裴总。”肖稔凑到裴松青身边,忽闪着眼睛发嗲:“你没给我内裤耶。”

  裴松青怔了一下,偏过头来望着肖稔被浴室水汽蒸的玉白的脸,眼中有微光翕动。

  “光着。”

  他将咖啡递到他手中,转身就进屋把门上了锁。

  这杯咖啡没让肖稔失眠,反倒是让他做了个好梦。其实梦到什么并不重要,凡是醒来时能忘记的就都是好梦。

  他像是充饱了电,精力充沛的很,忽然兴意阑珊地想做一回田螺姑娘。可是裴松青的冰箱没给他什么发挥的机会,里面只有一盒鲜鸡蛋、一包冷吐司和一颗苹果。

  但肖稔还是很有办法,他在平底锅上将吐司靠得松软,煎了蛋又将苹果切成薄片,涂了点沙拉酱夹成两个三明治。除此之外,他还动了裴松青的咖啡机,煮了两杯喷香的咖啡。

  裴松青晨跑回来时,见肖稔正在厨房里忙活,见他回来还冲他哂笑:“怎么样裴总,您对我的特殊服务还满意吗?”

  裴松青没说话,将从楼下便利店里买来的子弹内裤扔在了餐桌上。肖稔这才意识到自己下/身清凉,正光着屁股在金主爸爸的厨房里晃荡。

  “穿上裤子说话。”

  “是你让人家光着的,你这个人还真的是善变诶!”肖稔也不含羞带臊,说着就叉开腿在裴松青面前套上:“以前可没少光着屁股说话,咱们可是你知我深浅、我知你长短的关系啊!现在倒嫌弃起人来了,关系是真的淡了……”

  裴松青不动声色,却依旧被他雪白大腿根间嫩粉的风光弄得眸子一紧。晨起时的雄性荷尔蒙作祟,何况肖稔的肉/体与当年没有差别,依旧如一匹年轻的骏马,薄薄的肌肉覆盖在筋骨之上,线条优美流畅,鲜活饱满又充满性张力。

  在社会上闯荡这些年似乎不曾改变他,他的身上没有人到中年前的油腻世故和故作高深,他依旧活的清清爽爽、漂漂亮亮。

  “我很渺小,不论做什么都同样渺小。但只要我还在走动就超越了死亡。现在我是诗人,虽然没有发表过一行诗,但正因如此我更伟大。我就像那些行吟诗人,在马上为自己吟诗,度过那些漫漫寒夜……”

  当年有幸路过矮窗,惊鸿一瞥如梦黄粱。

  他看见他在读书会上慷慨激昂地诵读王小波的《三十而立》,有光一路打在他身上,晃了他的目光。

  13.无声告白(1)

  也不知杜棋几点就爬起来梳妆打扮,等肖稔挎着裴松青到车库她已在车前久候多时。

  “裴总,我在这儿等肖经理一起去公司。”

  见人家一身洋红套裙曲线妖娆,笑容明艳不可方物,肖稔不禁感叹自己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架不住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单靠一个车牌号想在车库找车犹如大海捞针,可杜棋却能连裴松青的门牌号都了如指掌。这妮子心里明镜一样,等肖稔骄矜一番再跟老同学开口只怕黄花菜都要凉。

  “不用那么麻烦,我送他过去。”

  “这样啊……”杜棋脸上由喑转明:“那不知道裴总方不方便也捎我一程。”

  坐进裴松青车里,杜棋从内饰到轮胎通通夸了一遍,就差要连坐在裴松青副驾驶上的肖稔也一同夸起,但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这厮狗尾巴穿豆腐根本提不起来,便只能作罢。

  裴松青没怎么接话,突然问肖稔几点下班。

  “六点。”肖稔一脸懵:“怎么了?”

  “来接你。”裴总目不斜视:“但也许堵车,如果晚了就多等会儿。”

  杜棋连忙娇声道:“那能再捎上我吗?”

  肖稔评价杜棋就是他的三人行必有我师,这种为了工作能涎皮赖脸、舍生忘死的精神,难怪人家能把房子租到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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