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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稔心里咒骂着谁这么没眼力见,待他一瘸一拐地走出去,见裴松青一尘不染地站在吊塔林立,又仿佛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与两年前一样,肖稔依旧心中妈卖批,脸上好欢喜。

  他说:“你来的不巧,我这正忙呢,没空招待你。”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句话,他却听见了自己心音。

  “回来多久了?”

  “快半年了。”

  “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肖稔笑而不语,心想我他妈凭什么跟你联系。没想到裴松青居然主动上前拉拉扯扯,说要跟他去附近找个地方谈谈。

  “你快回去吧。”

  他猛地甩开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当着西装革履的他面前掸了掸自己身上厚厚的尘土:“工地上脏的很。”

  话是自己说的,可偏又鼻子一酸。

  他转头要进屋里,身后人却猛将他扯住,好像只是稍一用力就将他扛在背上,任他怎么张牙舞爪都不撒手。

  肖稔又一次被裴松青丢进他那辆保时捷里,心中那个悔恨不已。

  他之前居然还为这混蛋的事操心,而事实证明瘦死的骆驼它真的比马大,裴松青就是离开了南厅也还是那个裴松青。他哪里有点虎落平阳的样子,除了丢他进车的动作粗鲁得和两年前别无二致。肖稔的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车顶上,嗷一嗓子就开始骂骂咧咧。可裴松青毫不在意,压着肖稔径自钻了进去。

  狭小的车后座上他把他摁在身下,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肖稔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听,索性就瞪着两只眼与他面面相觑。

  没想到裴松青忽然俯身下来,甚是疼爱地在他的眉心啄了一下。

  “先说好,这次可别再哭。”

  话一说完,肖稔的泪就犹如黄河决了堤。

  55.系铃人(1)

  裴松青说,他有想过要去拉各斯找他。

  肖稔嘴硬,说“你没事总找我干嘛”,话倒是说得极痛快,心却颤的七上八下。

  裴松青用手拭去他眼角的潮湿,出奇地温柔:“我想你啊。”

  “卢小姐不要你,你又想起我的好了?”

  肖稔一把拂开裴松青的手,好在车内的光线幽暗,身上人看不清他的脸已经热得像烤红的番薯,也听不清他隆隆作响的心音。

  “好马不吃回头草,裴松青。”

  “我就吃了,你拿我怎么样?”裴松青说着便低头在他脸上一啄:“上门女婿可不好做,劝你也别想着走这条路。”

  “呸!路是你家修的?我爱走哪条就走哪条!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倒插门还昧良心,当了陈世美又想做西门庆,天下便宜都叫你一个占尽算了!”

  裴松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唇角上扬的弧度甚是好看:“就算我是陈世美,也不叫你做秦香莲。”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我要是西门庆,也愿意找你这样的潘金莲。”

  此话一出,肖稔方才还一肚子的愁怨都烟消云散了。他又奋力挣扎起来,又是拳打脚踢,又是粗鄙之语。他像个撞破老公偷腥的怨妇,眼睛里都冒出火星,张牙舞爪着恨不得跟身上人同归于尽。可论力气,不管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他都明显不是裴松青的对手。最后只能面红耳赤地冲着他咆哮,骂他是个王八蛋,问他这个人还有没有心。

  “当然没有。”

  裴松青气定神闲将他摁得死死的,扯过他的手来摁在自己的胸口。

  “莫非你是想贼喊捉贼?”

  岂有此理。

  看着裴松青这样“监守自盗”,肖稔气的牙痒痒,只恨不能张咬他。可他那副愤愤不平的模样落在裴松青眼里,却实在有趣。红晕从双颊蔓延到耳根,火花四射的眼里分辨不出是害羞还是生气。

  实在可爱得紧,让他忍不住低头去吻。

  与他错过的时间都被打了死结,现在解铃之人回来,他要他将所有盘根错节倒着再走一遍。

  他在他耳边说:“我知道的,你也喜欢我。”

  肖稔就这么被裴松青强行掳回了他的神仙洞府,那是A市五环外的一处新开的楼盘,车驶入地下车库前肖稔透过车窗匆匆瞥了一眼,红砖绿瓦、错落有致,在寸土寸金的A市也勉强算是处安乐窝。可与二环还是远不可相提并论,一想到裴松青虎落平阳的凄惨模样,肖稔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舒畅。

  嘿嘿,活该!

  下车时,肖稔还故意埋汰他,问他不是财大气粗、心狠手辣吗?如今怎么也沦落到这么个伤心的地方?

  裴松青到不掩饰,他说因为便宜。

  肖稔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杜祺告诉他裴松青因为缺钱而急着卖房子,肖稔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他觉得裴松青只是厌弃了他们的“老地方”,不愿回忆在那间房里发生的腌臜事。再往坏里想,他或许是他怕他哪天忽然想通了又上门纠缠,直接断了他的念头。他觉得裴总狡兔三窟,足够他四处藏娇。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一夜回到了解放前,安营扎寨到了五环。

  当然,裴松青的情况起码还在解放前,而肖稔的处境简直就是在“石器时代”。他还在公司安排的宿舍里,和别人共用一个厨房和浴室。可他才不管这些,见到裴松青落草他就情不自禁的怼了起来。

  “你不是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现在这算什么?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裴松青说他说话还是那么不中听,不中听就不中听吧,反正他早已习惯了他。他拉来车门示意肖稔先下车再说,可那傻瓜就赖在车里死活不肯出来。

  他还跟他说:“你让我下车我就下车,那我多没面子。别说你拉牲口一样把我拉到这儿,就是八抬大轿上门来请,爷也得好好考虑考虑。再说了这都两年过去了,物价都翻了几番,给我的待遇却大不如前了。以前你金屋藏娇还是藏在二环那旮旯,现在直接给我撇在五环算个什么意思?嫌我人老色衰不值以前那个价码了!”

  “钱都压在公司里,手头上的只够买在这里。”裴松青将身子探进车内:“你也知道自己年老色衰,也就在我这儿还能叫上点儿价。乖,快下来。”

  肖稔一听就不乐意了,于是更不愿下车了。

  裴松青见好言相劝他不听,伸手就去拽他的腿,可刚稍稍用力一扯,就听见肖稔玩命似的嚎了起来。

  “裴松青,你这个混蛋!”

  裴松青皱着眉探向他的脚腕,扯开裤脚就冒出一股红花喷雾的味道,那原本筋骨分明的脚踝肿得浑圆,活像个猪蹄髈。

  “怎么不早说?”

  “你给我说的机会了吗?”

  裴松青无奈地叹了口气,背过身去示意肖稔爬到他背上来。肖稔毫不领情,坐在车里无动于衷。

  裴松青不禁催促了一声,话里却带着暖意。

  他说他没有黄金屋子,也没有珠宫贝阙,他只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问他,要不要一起住进来?

  56.系铃人(2)

  “裴松青,你轻点儿……”

  “你别乱动。”

  “痒……你别舔了……哎呦!”

  肖稔条件反射地猛蹬一脚,狠狠地踹在面前人的下巴颏上。裴松青被他踹得身体一斜,手慌忙撑住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舔狗“罗西南特”见状更是兴奋,欢欣雀跃地围着面面相觑地两人打转。

  裴松青皱着眉望着肖稔:“它舔你,你踢我干嘛?”

  “我又不是故意。”肖稔眼一斜,理直气壮:“你被舔脚心试试,我已经收着力了。”

  “别骗人了,我看你是故意。”

  肖稔当然是故意,他早就想这么干。肖稔觉得这一下他的挨得不亏,而且未免太过便宜他了。想不到不可一世的裴松青也有低眉顺眼的一天,还他捧他的脚低三下四地跪在面前,实在是够解恨了。

  “你别太得意,我可没原谅你。”

  裴松青不跟他呈口舌之快,他觉得肖稔的脚确实扭得蛮厉害。眼下就是去医院也挂不到专家号,他提出放水让他先泡个热水澡,兴许能起到活血化瘀的功效。

  肖稔一听裴松青要他泡澡,就立马警惕起来。

  他问他:“你又打什么主意?”

  “当然是打你的主意。”裴松青毫不闪避,双手轻轻箍住他:“你这么紧张,看来是没有忘。”

  肖稔当是就不乐意,嘴硬道:“我是早就忘了……”

  “那为什么要故地重游,还哭得那么伤心?”

  裴松青摁住他的肩膀,忽地起身凑过来在他唇角温柔地一吻:“你别骗你自己,也别骗我了。”

  肖稔在裴松青的浴室里给杜棋发简讯,问是不是她出卖的自己。

  屋外人敲门说要进来,肖稔猛一缩脖子将肩膀埋进水里,见是裴松青汗毛都要立了起来。

  “你跑进来干嘛!”

  裴松青将换洗衣物放在一旁,伸手去够蹲坐在浴缸边上盯着肖稔洗澡的“桑丘”。

  “你是怕他会溺水吗?”

  他对那猫说着又揉了揉猫脑袋,“桑丘”享受地“呼噜噜”地眯起了金色的眼。

  “还是你也想和他一起洗……”

  泡在热水里的肖稔从脚趾红到耳根,宛如煮得通红的大虾,一双黑溜溜的眼警惕地瞪着他不放。

  “忘了告诉你,桑丘绝育一年多了。”

  “那又怎么样?”

  “长夜漫漫,一个人总是很难熬。”

  说着,他就一把将他从水中擒了出来。

  当裴松青的手再一次把握住他,肖稔心里羞愤难当,可腿间的小和尚却格外激动,冲着裴松青扬起了显明的旗帜。他身上火烧火燎,心也蠢蠢欲动。这种血脉偾张的感觉,自遭遇那次恐袭后从未有过。肖稔一度以为自己要废了,可那沉睡已久的原始冲动却在裴松青的掌中复苏。

  用他的心理医生的话来说,他是一个成年男人,理所应当有着关于性的合理要求。毕竟人是需要以肌肤相触来感受存在、体会爱意。

  肖稔当然清楚,可也不妨碍他不以为然。他讪笑着反问那位漂亮的女博士,如何看待“柏拉图之恋”。

  程医生皱了皱眉,表示很高兴与他探讨这个问题。

  “柏拉图式爱情,根植于古希腊崇尚同性恋爱风尚。因为在古希腊学者眼中,同性之爱才是真正的爱情,而异性之爱不过是构筑社会结构。正因如此风尚,当时的希腊少年多会与他们的导师结为性伴侣的关系。柏拉图之所以提出精神恋爱,是为了劝解这些为人师表者,应将更多的精力花费在教导年轻人,而不仅仅是贪图他们美好的肉体。”

  说完,她冲着目瞪口呆的肖稔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其实如果你是同性的肉体吸引了,那也无需慌张。男人嘛,自古如此。”

  “裴松青!”

  他的思绪骤然回溯,不禁猛地呼喊出声。

  裴松青的亲吻此时已经来到了他双腿之间,他温柔的吮吸引发的电流直通他的天灵盖。

  一种背德的快感。

  肖稔也是个男人,有人用嘴巴伺候他,他何乐而不为。当裴松青作势要含住他的时候,他的脑子空荡荡一片,好似随时就要羽化而登仙。

  “你到底为什么悔婚?”

  一个始终无法回避的问题如一根千斤坠,又坠着他回到了地面。

  “因为喜欢你。”

  肖稔感觉到身体在战栗,胸腔处的轰鸣声快要赛过拉各斯空袭时的炮火。

  “读大学的时候,我就喜欢你。”

  “你骗人……”

  肖稔的嗓子眼好似被石头堵住,思绪混沌得让他喘不过气:“你明明很讨厌我,处处和我作对。你还经常揍我,见我打不过你你就揍得更狠。尤其毕业那天,你下手比那次都重,揍我揍得眼都红了,还把用你那玩意戳我的肚子……”

  说着说着,那些回忆盘根错节,让他自己也不敢信。

  他忽然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王八蛋,你那时候居然就想搞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松青一口吻住了嘴。

  你可能不想知道。

  当你觉得自己不过鞋边一撮泥,有人却望你犹如天上星。

  当裴松青含住他时,肖稔也真感觉自己直上云霄,重返了星群。

  57.系铃人(3)

  裴松青说肖稔未免也太不顶事了。

  他说这话时还不忘一脸嫌弃地抹掉嘴角的白灼,望向从万丈星河跌落的肖稔,满眼意味深长。肖稔满面潮红地喘着粗气,目光涣散仿佛神游九州之外。他像外强中干的守城将士,可敌军刚冲至城门就慌乱阵脚。他的长矛都还没刺向他,他就已经屁滚尿流的。

  肖稔知道被裴松青含的感觉会很好,但他不知道居然会这么好。

  他一定是禁欲太久。

  裴松青叫了外卖,两年过去了他还是不喜欢做饭,就连喂狗都点了叉烧饭。

  “为什么不喂它狗粮?狗粮方便又健康。”

  肖稔早就饿了,尤其泡完澡又来了一发,就更是饥肠辘辘。他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窸窸窣窣地扒着自己碗里的烧鸭饭。

  见他饿得两眼冒青光,裴松青夹了一块鸭腿递到他碗里:“它吃惯了大鱼大肉了,哪还吃得了粗茶淡饭?”

  “那你呢?”

  肖稔停下筷子,怔怔地望着他:“我不信你是因为我放弃到嘴的肥肉。裴松青,我甚至都没答应和你在一起。你告诉我,你这样孤注一掷要离开南厅究竟是为什么?”

  裴松青放下饭盒,伸手过来捧住他的面庞,拇指轻轻擦掉他嘴角粘着的饭粒。

  “你不会想知道。”

  离开南厅当然不是一时起意,而是绸缪多时的决定。肖稔只是导火索,可他一出现就电闪雷鸣,以迅雷之势燎原千里。

  从找上门的第一天起,裴松青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

  “搬过来一起住吧。”

  “凭什么?凭你长的帅?”肖稔白了他一眼,开始兴师问罪:“长的帅在我这可不好使,你个死渣男,骗婚的死gay,你倒是说说看,在我之前还跟多少男人搞过。技术这么娴熟,我走这两年你是不是也没闲着?”

  裴松青不解释,肖稔吃醋的样子很可爱,就让他多吃一些的好。

  虽说赶不上二环的那套雅居,但裴松青这套三室两厅的新房也并不委屈。可明明有两间空着的卧室,他就是偏要和他挤在一张床上睡。

  他凑在他耳边呢喃,说他没有骗婚,如果肖稔实在介意,他也可以解释。

  肖稔脸上红扑扑,心里乱糟糟。

  就像他之前说的,他并没有答应要和裴松青在一起。既然没答应在一起,那也就自然不需要跟他解释。两个成年人你情我愿做了一回炮友,爽完了再责怪对方未免不够男人。肖稔原本以为自己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可现在看来他的心眼也确实不大。

  他确实介意,却又不敢承认。

  —— 他好像也喜欢他。

  就在进退两难之时,枕边都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肖稔一看是家里的电话,想也没想便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啊?”电话那边传来妈妈的声音:“可是出大事了,你能打得通锦年那孩子的电话吗?你顾伯伯去A市出差,顺道去锦年那看看,万万没想到撞见了他和一个男孩子同居啊!”

  肖稔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

  “你可别乱说。人家……没准是兄弟情。”

  “你顾伯母也是要面子的人,不是逼急了能把这丑事捅到咱家吗?锦年那孩子躲出去不肯接家里电话,这不没办法菜找到咱家。”肖母在电话那边唉声叹气:“再说了,就现在这天气,什么样的兄弟情还非得裹在一个被窝里头?”

  肖稔觉得脸疼,低头一瞅。

  害!自己这不也在别人被窝里。

  还真是下贱。

  肖母在电话里逼问,问肖稔是否对顾锦年的事知情。

  肖稔没吭声,就算是默认。

  “你知道他那个小对象的联系方式吗?或者他在哪个单位工作?你顾伯伯说锦年有意躲着他,好几天没去公司了。”

  “有什么事非得闹到人家工作单位去?这种事本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没准还是顾锦年先勾引的人家。您找人家单位去闹,人家工作没准都要保不住。都是人生父母养,您想想您儿子在A市混得多艰难,咱不干这些缺德事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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