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日光灼热,海风缠绵,一条柔和的曲线将天与海划开界线,看似近在咫尺,其实遥不可及。白色的海浪匀律地拍打在细沙上,声音窸窣又沙哑。

  好一会儿,她转头看他,“裴子宵,你有失恋过吗?”

  他顿了几秒,“我得不到你,这算不算失恋?”

  苏俄摇摇头,“你这叫单恋。”

  他感觉一口气没提上来,“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气我?”

  苏俄朝他咧嘴一笑。

  “丑死了。”裴子宵嫌弃地转回头。

  苏俄慢慢垂下了眸光。

  “他不爱我。”她突然说。

  许久都没再有动静,裴子宵忍不住去看她,却发现苏俄早已满脸的泪痕,发红的眼眶里,积聚的泪水还在不停地往下掉。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我长得像她……我长得像她……”她咬着唇说,整个身子不受控制般地开始战栗。

  裴子宵愣了一下,伸手拥她入怀,他微微拧起眉头,“谁告诉你的?”

  苏俄没回答,声音开始抽噎,“我早该听你劝的,不然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真得好后悔,一次教训还不够自省么……奢望什么自己得不到的呢……就算我比常人坚强,那也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啊,我的心真得好痛好痛……”

  “苏俄!”他难得正经地喊她的名字,大手握上她的后脑勺,“有什么好痛的?其实没什么好担心啊,你有爷爷撑腰,不会输的。就算他再爱白笙,不也被爷爷赶走了吗?”

  “可我要的是爱情啊。”苏俄抽噎得越发厉害,“我也以为只要把他拴在身边就够了,可我做不到……他太好了,好到我想完完全全地拥有……可我又没这个本事……”

  “谁说没有的?”裴子宵板着脸看她,“你可是让我喜欢了十多年,论本事,哪个女人比得过你?”

  “那不一样。”苏俄哭着反驳。

  “怎么不一样?”他一脸的不以为然,“都是男人,难道我还不比你了解男人吗?”

  苏俄半信半疑,“那白笙呢?她那样的女人,男人喜欢吗?”

  裴子宵沉默了下来。

  苏俄顿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他语气放柔,伸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你要是跟白笙一起追求我,我肯定选你。”

  “可是他不会的。”苏俄喃喃地说。

  “怎么不会?”裴子宵皱眉,“大哥不已经作出选择了吗?他那个人做事向来稳重,既然选了你,那必定会对你负责到底。”

  “可是他选我是为了孝顺爷爷,而我刚好长得像白笙,所以他才会接受。”想到那张诊断报告,苏俄的眸光空洞了起来。

  “那也未必。”裴子宵掰过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大哥。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你更应该跟他坦白,最好当面质问他,然后再去爷爷面前闹一闹,最后再作出一副委屈又听话的模样。只要演得够好,大哥这辈子都会任你拿捏了。”

  苏俄转开视线,“我拿捏一个不爱我的人做什么?”

  “爱你的人还需要你拿捏吗?”他问。

  她自嘲地笑笑,“也是。不是真得被爱才会想去耍手段。”

  “你以为所有人都能拥有爱情?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不过是生活的添加剂,可有可无,小孩子才会在象牙塔里做梦。”他冷声说。

  苏俄沉默了一会儿。

  道理她也懂,可真得做起来又谈何容易?

  “她回国了。刚刚在机场,我看到他去接机了。”苏俄的神色有些淡漠,“比起我,他们好像更般配。”

  “那又怎么样?”裴子宵看住她,“再爱也不过是前女友,现在你才是爷爷认定的封家孙媳。”

  “你说……”苏俄顿了顿,“如果他们还彼此相爱着,我是不是应该主动成全他们?”

  裴子宵一愣,眉头又拧了起来,“我以为看到你们分手我会很开心,可你这个样子,我真得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苏俄被他说得泪意上涌,“裴子宵……”

  他伸手朝她脸上抹了一把,“先别感动得太早,真分手了,我必定履行自己的诺言。”

  苏俄打开他的手,“我不想再谈恋爱了,也不想再受伤了。”

  他听得一笑,“你又不爱我,怎么会受伤?”

  “跟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在一起能幸福吗?”她不认同地瞥了他一眼。

  裴子宵哼了一声,“不好意思,我从来没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过,没得比较,我可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苏俄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裴子宵接起电话,顿了几秒。

  “大哥?”他突然说。

  苏俄一下子僵住了脊背,神色不自然地看向他。

  裴子宵也正好看过来。

  她不禁意会,抗拒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手机联系不上吗?”他对着电话里说。

  封轶似乎又说了什么。

  “好。”裴子宵点头,随即挂断了电话,他转头看向她,“你关机了?”

  “嗯。”苏俄淡淡应了一声,“跟你打完电话就关机了。”

  “大哥已经知道你提前回程了。”他说。

  “嗯。”苏俄平静地点头。

  见她始终这番态度,裴子宵不禁开始烦躁,“你到底打算怎么办?难道一直这样躲着?”

  她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拖不住大哥太久的,他只要稍微查下就知道我在说谎了。”裴子宵神色认真地说。

  半个小时后,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苏俄盯着屏幕上的名字出了神。

  “接不接?”他问。

  可她还是摇头。

  “你要是不接,信不信两个小时后大哥就会出现在这片沙滩上?”裴子宵冷冷地看着她。

  苏俄有些来气,“不接就是不接,来就来,我又不怕!”

  裴子宵按下通话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大哥,她不想听你的电话。”

  “把手机给她。”封轶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硬。

  连苏俄也感觉到了。

  所以裴子宵将手机递给她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喂?”苏俄平静地说。

  听筒里的声音顿时柔和了下来,“脚还疼吗?”

  苏俄听得眼底一阵烫热,想点头,却发现他根本不在眼前,迟疑了一会儿,许久都没出声。

  封轶以为她不想回答,又柔声问,“怎么提前回来也不通知我?”

  苏俄深吸一口气,“突然想看海,就过来了。”

  “想看海就不想看我了?”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苏俄眼底的泪水猛地滑落了下来,“想啊……”

  “那我现在过来接你?”他说。

  “不要!”她捂着嘴摇头,“等我看够了自己会回去。”

  “什么时候?”他柔声问。

  苏俄顿了一下,“后天。”

  “好。”

  真相(2)

  接下来的两天里,封轶没再找过她。苏俄也如自己所言,整整看了两天大海。除了晚上在附近的度假村休息,裴子宵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旁。

  “你如果有事可以先离开。”苏俄见他一直在回信息,不禁说道。

  裴子宵顿了一下,转头看她,“找我来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事?眼见着要坐享其成了就急着赶我走了?”

  苏俄分辨不出他话里的玩笑成份,只好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低声说,“裴子宵,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他问。

  苏俄看了他一眼,“怕被虐狗。”

  裴子宵不禁翻了个白眼,“拜托!你才是正室好吗?拿出点气势来行不行?”

  苏俄依旧耷拉着脑袋,“可要论先来后到,我才是那个第三者。”

  他被她的言论气笑,“照你这么说,大哥也是男小三了?”

  苏俄愣了几秒,随即明白过来,“那不一样。”

  早料到她会双标,裴子宵冷冷地瞪住她,“怎么不一样?我看他就是个小三,横刀夺爱还理直气壮的,一点不顾念兄弟情分!”

  苏俄沉默了一下,“这事是我不对。”

  裴子宵的脸一瞬间臭到了极点,“都这样了,还帮着前男友说话?”

  她笑着耸耸肩,“买卖不成仁义在啊。”

  他冷哼一声,“放心吧,就算做不成夫妻,你们也会抬头不见低头见。”

  苏俄听出他话里的暗示,忍耐着没有出声。

  “走吧。”裴子宵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两手伸向苏俄,“大哥也该到了,我们出去迎一迎,就算是去甩他,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苏俄对他话里的幸灾乐祸有些无语,但还是跟着站起身来。

  等他们走到度假村的时候,路虎车已经停在了路旁。封轶站在车边,听到动静,他转身看过来,几乎是没有停顿地,他几步走到苏俄面前,然后站定。

  封轶伸手摸了摸她肿胀的眼皮,“哭了很久?”

  苏俄眼圈一红,又涌出了泪意,她微微退后身子,躲开了他的手。

  封轶也不恼,眸光越发柔软,“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定了我的罪?”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今天就是来听你狡辩的。”

  封轶被她气笑,低身握住她的手,“法官大人,现在可以允许我传唤我的证人吗?”

  还没等苏俄回答,一阵轻盈的开门声响起,白笙从路虎车的后座下来,双手环胸地靠着车门,“你也知道我是证人,不是犯人?好心跟着你来帮忙,还不让我一起下车了?”

  她一身藕粉色的束腰连衣裙,海藻般的长发随风飘舞,妆容淡雅的鹅蛋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不同于那日的明媚,今天的她,周身浸润在和煦的阳光里,整个人显得知性又温柔。

  苏俄一下僵住了脊背。

  相较于白笙,哭了几天的她真得挺灰头土脸的。

  还没等封轶回应,白笙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另一处,“子宵?你怎么也在这儿?”

  裴子宵耸了耸肩,“凑热闹呗,顺便看看有没有便宜可以捡。”

  说着他眸光转向苏俄。苏俄正在出神,目光下意识落在封轶身上。而封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裴子宵,眼底的情绪难以言喻。这拉锯式的眼神战,白笙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腹背受敌?”她有些意外,随即一阵好笑,“我可真没想到,当年一中校草级的男神如今追个小姑娘都窝囊成这样了?”

  封轶无奈地笑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口才如此了得?”

  “现在发现也不晚。等这事儿成了,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白笙勾了勾唇,颊边的酒窝隐现。

  这话她其实已经说一路了。封轶没辙地看她,“行了。快帮帮我吧。”

  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求人。

  白笙也不好再闹他,目光转向裴子宵,“两位男士可以回避一下吗?”

  封轶没有动。见他不动,裴子宵自然也不动。

  白笙有些无语,斜眼看向封轶,“怎么?还怕我乱说话?”

  “走吧。不用理他们。”苏俄突然出声,走了一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走。她痛得身子一个趔趄,还没站稳就被封轶一把扶住。

  “别动。”他蹲下身检查了下她的伤处,确定无碍后才站起来,“你们就在这儿说,我正好也有事找子宵聊。”

  待他们走远,白笙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孩。

  “苏俄,久仰大名。”她笑着说。

  苏俄以为只是客套话,礼貌地回了个笑,再没做其他回应。

  感觉到她的拘束,白笙也没在意,“听说你们在为了我吵架?”

  苏俄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没有,他从来不跟我吵架。”

  白笙笑了笑,“也是,他那个人,对谁都温柔,又何况是他爱的人。”

  苏俄没有接话。

  “我与他之间的事,其实并非像外界传的那样。”白笙目光柔和地看向她,“你是不是也以为他会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像我?”

  苏俄顿了几秒,“难道不是吗?”

  白笙摇摇头,笑容有些苦涩,“不是你像我,是我像你。”

  苏俄一时愣怔。

  “我很早就知道他有一门娃娃亲,而且是父辈的延续。当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新时代还会有这种父母之命?但他似乎很自然地接受了。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因为孝顺,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手机里看到你的照片。”

  说到这儿,白笙停顿了一下,“你知道吗?密密麻麻的,全是你。”

  “我?”她不可思议。

  白笙点头,“嗯,十六七岁的你。”

  “封爷爷为了促成你们这段婚姻,也是煞费苦心。因为你妈妈不喜欢被打扰,他就找人偷偷地去拍你,从小到大,什么样的都有。这些照片隔一段时间就会被送到他手里。可能就是这种耳濡目染,让他很早就认定了你就是他未来的妻子。”

  “我毕业回国的那一年,因为对国内环境有些生疏,是他一直在帮我准备演奏会的事情。有次他跟军校兄弟们的聚会,我也跟去了。酒一喝多,大家就开始情绪高涨。他的一个舍友特别八卦,一直拉着我说东说西。”

  “据说军校里追封轶的女生没有一个营,也有一个连,可从没见他对谁另眼相待过,哪怕是当时名噪一时的校花也不例外。久而久之,他们甚至怀疑他已经隐婚了。有次这么问他,没想到他真得回答了。”

  “你猜他说了什么?”白笙问。

  苏俄怔怔地摇头。

  见她一脸傻气的模样,白笙有些好笑,“他说,老婆还没有,小未婚妻倒是有一个。”

  “后来那个舍友拉着我说,你看着也不小啊。”她唇边的笑意开始变得自嘲,“那天我嫉妒了。最后他被灌醉,把我当成了你。我求他跟我交往,他答应了。”

  白笙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眸光开始渺远,“可他是因为愧疚才跟我在一起的,他不爱我。我以为我能改变这一切,可是我没有。”

  “后来,我提了分手。”白笙恢复了情绪,唇边又漾起淡淡的笑意,“外人都以为是封轶的爷爷拆散了我们,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苏俄沉默了一会儿,“我……我有些不敢相信。”

  “没什么不敢相信的,他对你如何,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旁人的三言两语也可能并非完全作假,可真要定罪,何不等当事人亲口解释后再说?”她语气温和地道。

  苏俄也意识到自己的离谱,不禁颊边一阵烫热。

  白笙拍拍她的肩膀,“其实也没什么,恋爱中女人的通病罢了,我懂的。”

  苏俄犹豫了一下,“那你这次回来……”

  “想看看你长大了没有,也想看看他等到了你没有。”白笙盯着她看了许久,“真得很像。”

  真相(3)

  苏俄想起自己还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睛,不由一阵不好意思。

  “那件事,是我不好。”白笙突然说。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连忙摇头,“这不能怪你,那个时候,我都还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白笙似乎不以为然,“是我强求了。他也因为这件事时常自责,所以从来不跟别人解释,以至于外界都以为我们是因为封爷爷的干预才分了手。”

  “他这个人啊,连分手都这么温柔,害我出国好多年还是放不下。”

  望着她唇边温柔的笑意,苏俄几乎脱口而出,“那现在呢?”

  这话一出口,苏俄就后悔了。

  虽然知道她不是回来抢人的,可如果她说她还放不下,苏俄又该如何面对她?

  正恍神间,白笙忽然晃了晃无名指上的钻戒,“我下个月都要订婚了,你说呢?”

  苏俄愣了一下,随即笑开,“恭喜你,也祝福你。”

  “谢谢。”她说。

  好一会儿,她看向苏俄,“他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苏俄思索了几秒,“坏透了。把人宠得一步都离不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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