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苏俄彻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期间似乎封轶又进来过一次,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当时她还很困乏,蒙着被子不想回答,后来被他掐了腰,才随便报出几个菜名。

  客厅传来一阵关门声。

  似乎是封轶出去买菜了。

  苏俄在主卧的浴室里洗漱完毕,走出房间,客厅里果然空无一人。她来回看了一圈,终于在玄关的矮柜上找到了卡宴的钥匙。

  她不是第一次去封宅了,但因为路途实在遥远,开了导航才摸索到大概位置。

  餐厅里只有封老爷子一个人。

  看到苏俄,他又惊又喜,赶紧让张嫂添了一副碗筷,又吩咐厨房做了几道她爱吃的菜。忙完这些,老爷子将她拉到身旁的座椅上,语气嗔怪,眼底却满是笑意,“你这丫头,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让爷爷一点准备都没有?”

  苏俄抿了抿唇,“才不告诉您,我就喜欢突袭。”

  老爷子听得一乐,又有些无可奈何,“好好好,你这古灵精,就你花样多。”

  苏俄也跟着笑起来,她突然站起身,蹲到老爷子的座椅旁,一屁股坐到地毯上,脑袋轻轻地靠到他的膝盖,“爷爷,最近身体好的吧?”

  老爷子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可听她语气低落,不禁连忙回答,“好得很!够等到抱曾孙女了。不过丫头,你可别让爷爷等太久了。”

  苏俄心头一沉,脑海里闪过那份诊断报告……

  是真是假,她已经疲于辨别了。至少爷爷对她的好都是真的,只要他身体硬朗,那就够了。想到这儿,苏俄不禁一阵疲惫,她不说话,只是用脸颊轻轻蹭着老爷子的膝盖。

  “轶儿呢?”他突然问。

  苏俄没回答。

  他其实一眼就看出她的情绪了,这会儿迟迟没见自己孙子进来,心里就更加确定,顿了顿,老爷子弯腰凑到她耳边,“吵架了?”

  “没有呀。”苏俄故作轻松地笑笑,“有爷爷给我撑腰,他哪里敢跟我吵?”

  “那你就说给爷爷听听,这样爷爷才能给你撑腰。”他正色道。

  苏俄差点被绕进去,想了想,她侧着脑袋瞄向老爷子,“小女生的心事您也要听?”

  “怎么不能听?”老爷子乐呵呵地一笑,“只要你愿意说,爷爷就愿意听。”

  苏俄不禁一阵沉默。

  老爷子伸手拉她,“傻丫头,地上凉,快坐回椅子上来。”

  她却一动不动的,目光呆滞地垂视着地面,好一会儿,“爷爷,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几番停顿,最后重重地咬了咬唇,“如果封轶有喜欢的人,您还会让他娶我吗?”

  他愣了一下,眸光微动,“那你呢?如果真是那样,你还愿意嫁吗?”

  苏俄没有回答。

  老爷子握住她的手,“爷爷的答案是会。只要你喜欢,绑我也给你绑来。”

  “可我要的是他的心啊。”苏俄笑了笑,眼角却一阵湿润。

  老爷子突然神色一肃,“他的身体你就不要了?”

  这可怎么行?

  这样他还怎么抱曾孙女?

  苏俄喷笑,“都要都要。”

  见她情绪回暖,老爷子的眸光也柔软了下来,“傻丫头,如果他喜欢的人就是你呢?”

  苏俄一阵沉默。

  厨房开始上菜,老爷子又伸手拉她,“丫头,起来吃饭。”

  她依旧推辞,“我不饿。”

  “那也得吃。”老爷子板了脸。

  苏俄闷闷地摇头,“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哄慰地拍拍她的手,“没胃口也陪爷爷吃几口,乖,快起来。”

  她再没办法,只好磨磨蹭蹭地站起身。趁她不注意,老爷子连忙朝张嫂使了个眼色。

  封轶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准备出门。

  买完菜回家,怕她饿着,他连水都不敢喝,马不停蹄地做了一桌子菜。可打开房门一看,她早已不知去向。打她手机几次都没人接,正准备出门去找,封宅的电话就进来了。

  封轶赶到的时候,苏俄已经不省人事。

  她陪老爷子吃饭,吃了一会儿非要闹着喝酒,老爷子拗不过她,只好叫管家开了瓶红酒。喝了一小杯,她又哭又笑的,最后竟累得直接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封宅除了张嫂没有其他女佣,老爷子正有些犯难,封轶的车子就驶了进来。

  他低身搂住苏俄,动作轻柔地将她抱了起来。

  “惹你媳妇儿生气了?”封老爷子抬眼看他。

  封轶没说话。

  老爷子思索了几秒,突然神色一变,“不会是外面惹的风流债吧?”

  封轶终于转头看他,“哪里来的外面。”

  “谅你也不敢。”老爷子松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眸光微微颤动,“这些年对你管束那么严,你可有怨过爷爷?”

  “没有。”他说。

  “包括婚姻大事?”老爷子问。

  封轶顿了一会儿,“嗯。”

  “你是真的喜欢这小丫头吗?”老爷子的目光转向他怀里的苏俄。

  封轶点头。

  “主动还是被动?”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唇边勾起一丝笑意,沉默许久,“太多年了,已经不记得了。”

  “小丫头现在很喜欢你。”封老爷子说。

  “唔……”苏俄突然在他怀里挣了一下,她模糊地睁开一道眼缝,看清面前的俊脸后,猛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封轶……”她声音软糯地叫他,仰面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大口。

  苏俄似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占完便宜就窝回封轶怀里继续呼呼大睡。可封轶没打算放过她,大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就深吻了下去。

  好一会儿,他直起身,“我知道。”

  老爷子老脸一黑,“我是不是碍着你们了?”

  封轶笑了笑,视线却依旧落在怀里的人上。

  老爷子暗自叹了口气,突然想起自己已故的老伴儿,心头有些酸涩,他嫌弃地摆摆手,“行了!抱回房里亲热去吧。”

  直到封轶走进卧室,苏俄也没有醒来。

  见她睡得一脸香甜,他有些来气地捏了捏她的脸,“买个菜的工夫你也能逃走,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苏俄察觉到异样,不满地哼了一声,翻身转向另一边。

  封轶伸手抚开她脸上的长发,眼底隐约一丝笑意,“醒来就知道折腾人,还是睡着可爱。”

  生日(4)

  苏俄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半夜。

  身后一股暖意,等她想明白自己正身在何处,不禁往床沿一缩。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封轶原本就圈住她的手臂紧了一紧,似乎是下意识地,他抬手护住她的脑袋,又轻轻给她掖了一圈被角。

  随即呼吸声沉。

  苏俄不敢再有动作,眼角却微微湿润。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

  耳边一阵又一阵的手机震动声,苏俄忍耐了一会儿,实在被吵得没法,只好伸手去找手机,可摸了半天都没摸到,她气得将头蒙进被子里,“哎呀,烦死了!”

  封轶伸手接起了她的电话。

  半晌,他将她扯出被褥,“今天要去Y市参加比赛?”

  苏俄愣了一会儿,突然一声尖叫,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可越急越乱,衣服纽扣错位,裤子也套歪了,扭着拖鞋冲向浴室,却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唔……”苏俄一阵低呼,伸手捂住额头,疼得龇牙咧嘴的。

  封轶快步走到她身边,拉下她的手,低头仔细地检查了下伤口。有些发红,但没有肿,应该不严重,可见她疼得厉害,他伸手又揉了揉。

  苏俄一把扯住他的睡衣袖子,眼眶红了整整一圈,“怎么办?十点的飞机,我要赶不上了!”

  封轶又心疼又好笑。

  平时总端着一副比同龄人成熟的姿态,这会儿却像个害怕上学迟到的小学生一样。

  他抚慰地摸她的脸,“怕什么,又不是今天决赛,赶不上就再买张机票好了。”

  苏俄委屈地咕哝了一句,“再买张社团就不给报销了。”

  封轶一脸好笑,“你又忘记我们家不缺钱了?”

  可苏俄还是不高兴。

  眼皮半肿地去刷牙,却一直心不在焉,最后弄得满脸泡沫。

  封轶站在门边看了会儿,随即伸手取下她手里的牙刷。苏俄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倾身在她面前,一手托住她的下巴,一手握着牙刷伸进她嘴里。

  他竟然在帮她刷牙?

  似乎是在她小得都不会握牙刷的时候,她妈妈才这么给她刷过。

  封轶的动作不慢,却细致又轻柔。

  看着看着,苏俄出了神。

  感受到她炙热的目光,他笑着瞥了她一眼,“看什么?口水都流出来了。”

  “咝……”苏俄下意识地想吸吸口水,结果差点咽了一口泡沫。

  等刷完牙漱完口,她索性连手都不抬了,直接伸了脸凑到封轶面前。封轶有些无奈,笑看了她一眼,伸手取下毛巾给她细细地擦脸。

  洗漱完毕,封轶帮她理了理头发,正准备将错位的纽扣重新扣一遍,腰身突然被一把抱住。

  苏俄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身子微微颤抖。

  封轶伸手探向她的脸,却摸到一股湿热。

  “怎么又哭了?”他柔声问。

  苏俄抽噎得更厉害,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好半天儿,她一脸委屈地说,“……我真得要迟到了。”

  封轶被她气笑。

  最后赶到机场的时候,飞机竟然延误了。

  苏俄办理好登机牌,头也不回地就要去过安检,可还没跑出两步,右手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身后攥住。她下意识地转回身,一脸疑惑地看向封轶。

  封轶蹙眉。

  这个人……

  刚才还可怜兮兮地缠着他要他开快点,现在办完事了就翻脸不认人。

  不过他向来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封轶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卡塞到她手里。

  苏俄一愣,“什么?”

  “零花钱。”他反握住她的手,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到那边了自己买点日用品,密码是你生日。”

  苏俄这才想起自己一件行李都没带。

  可握着银行卡的手微微发热,她始终没有自主握紧。

  直到社团的两个小学妹闲着无聊出来接她,老远就“封老师封老师”地喊着跑了过来,走近见两人还腻腻歪歪的,其中一个胆大的不禁朝封轶打趣,“封老师,你就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我们师母的!”

  苏俄被这一声师母叫得脸上一热,慌忙脱开封轶的手。

  他也没在意,笑着目送她们过安检。

  直到看不见了,身旁的小学妹突然轻撞了下她的肩膀,神色暧昧地说,“俄子学姐,早上是哪个男人接的电话啊?嗯?”

  另一个学妹听了登时就不高兴了,“什么学姐!是俄子师母才对!”

  苏俄不禁被她俩逗笑。

  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练习,彩排和比赛。

  A大街舞社去年拿的是亚军,所以今年是夺冠的热门。不出所料,经过十天的激烈角逐,苏俄的社团成功进入了全国四强。

  可就在决赛的前一天晚上,苏俄不小心扭伤了脚。

  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感到一股钻心的痛意,忍不住低叫了一声,整个练习室顿时乱成了一团。

  苏俄是整支舞蹈的C位,中间还有一段solo,虽然带了替补的社员,可她如果被换下,整支舞蹈的水平就会下降一个档次。

  呆坐在地板上,她用冰袋冷敷着左脚踝。

  社团里的小学弟在她身旁坐下,递过来一瓶已经拧开盖的矿泉水,“学姐,你这几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苏俄一愣,“有吗?”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小学弟点点头,“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我可是你的搭档啊,好几次感觉你走神了,虽然你还是跳得那么美。”

  苏俄不好意思地笑笑,“可能是有点紧张吧。”

  “不会吧?!”小学弟突然抬高了音量,一副吃惊得不行的模样,“学姐都参加过多少比赛了啊,竟然还会跟我一样紧张?”

  苏俄有些好笑,“那可不?去年没夺冠,这次可是带着退休老社长的心愿来的。”

  小学弟被她的称呼逗笑,没几秒又叹了口气,“哎,可惜学姐受伤了……”

  苏俄看着自己的脚踝出了神。

  最后还是没有换人。

  赛前喷了厚厚一层药,又吃了止痛片,苏俄咬着牙上阵。所有动作都完成得非常出色,结束的时候观众席反应热烈,评委们也面露笑意。

  他们拿了冠军。

  但得奖的时候,苏俄已经痛得站也站不稳。

  虽然赛后马上去了医院,可扭伤靠养,一时半会儿很难缓解。

  这次行程预留了两天玩乐的时间,但苏俄因为身体原因决定提前回程。参加完庆功宴,她就由两个小学妹护送着去了机场。经她一再要求,社团才同意她一个人先行回校。知道肯定会有人来接机,他们也没再坚持。

  事实上苏俄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提前回来的消息。

  决赛的前一天下午,她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来自陌生账号的邮件,里面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她回国了。还有一串航班信息和一张她那日已经见过的照片。

  那一晚上她都恍恍惚惚的,反复想着这封邮件,这才不小心扭伤了脚踝。

  航班的日期是今天。

  苏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急匆匆地回来。

  等她如梦初醒,人已经站在了机场的到达层。

  隔着涌动的人潮,她看到了封轶的身影。

  他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左手拿着一束花,右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眸光专注又温和,就这么始终浅笑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女人。

  白笙身着酒红色的连衣裙,整个人肤如凝脂,神采奕奕。

  快到他跟前时,她突然跑了几步,用力地冲进他怀里。封轶被撞得身子一晃,有些无奈地摸了下她的后脑勺。将手里的花递到她怀里,他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动作自然又流畅。

  两人并排离去的身影,仿若这机场大厅里一道别样的风景。

  那情景几乎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真相(1)

  苏俄离开的时候,心头缠绕着说不清的情绪。似乎是已经预知的结果,有难过,也有失落,却没有一点点的出乎意料。她假装像正常人一样走路,脚很疼,心就没有那么疼了。

  裴子宵赶到住宅楼下时,苏俄正坐在保时捷里,两手握着方向盘出神。

  “你的车?”他皱眉。

  苏俄侧头看过来,“他送的。”

  裴子宵没说话。

  “上车吧。”苏俄转回视线,“反正最后一次了,不开白不开。”她突然又转头冲他一笑,“你可坐稳了。”

  裴子宵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开车比他还狂。

  可苏俄总是那个特别的存在。

  几乎是她刚停稳车,他就推开门站在路边呕了起来。等他吐完,已然一脸菜色,见苏俄走下车来,他不禁拧眉瞪住她,“有你这么开车的?”

  苏俄瞥了他一眼,“我哪儿知道你这么弱。”

  裴子宵懒得跟她计较,视线无意识地扫过她的脚,却是一顿,“脚都瘸了还敢开车?”

  苏俄不以为然,“我瘸的又不是右脚。”

  他冷哼一声,想作出漠不关心的模样,可装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

  “怎么弄的?”他摆出一张臭脸。

  “跳舞扭伤的呗。”苏俄嬉皮笑脸地说,然后朝着他讨好地挥挥手,“小裴子,快扶哀家去看海。”

  裴子宵这才闻到空气中飘浮着一股咸腥味,转头看去,入眼的是一大片海域。

  虽然他面露凶光,但还是妥协地扶着苏俄往海边走。

  在沙滩上坐下,她将受伤的左脚架到右腿上,然后一脸木讷地看着前方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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