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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俄沉默地听着,脸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表情。宁雯看不出究竟,心绪越发焦躁不安。

  苏俄等的就是这一会儿。

  她已经平复了心情,忽然扯了扯嘴角,笑容明艳,“宁小姐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的封哥哥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吗?”

  宁雯神色一肃,“苏俄,胡搅蛮缠没有什么意思。”

  她依旧眼带笑意,“到底是谁在胡搅蛮缠?”

  “你应该清楚,我对爷爷来说有多么重要。只要我想,封轶这辈子都不可能爱别人。白笙就是最好的例子。”苏俄面带嘲讽地看向她,“现在爷爷生病了,封轶更不可能离开我。既然如此,只要我存在一天,宁小姐也休想走到他的身边。”

  宁雯竟一时说不出话,愣了一会儿,她不禁气急,“你这算什么?耍手段?”

  苏俄神色慵懒,“论耍手段我怎么比得过你?起码我正大光明,而且名正言顺。”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丝毫不动容,宁雯咬了咬唇,一阵沉默。

  “说完了吗,宁小姐?夜可已经很深了。”苏俄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对面的人迟迟没有回应,她也不再等,冷冷一笑,动作利落地转过了身。

  背对着路灯,苏俄整个人陷在了阴影里,几乎是在一瞬间,她的表情冷到了冰点。

  她也不记得这一夜是怎么过去的了。

  脑子里浑浑噩噩,似乎是把跟封轶有关的所有回忆都想了个遍。眼皮很沉,可没有一点睡意。苏俄也不敢入睡,因为一闭上眼,泪水就会止不住地流下来。

  虽然宁雯输了,但苏俄也没有赢。

  因为她的目的确实达到了。

  她说的话,字字诛心。

  之后的两天,苏俄都没有出门。以赛前休养为由,翘了两节不重要的公共课,连一日三餐都是室友给她带回来的。因为知道她前段时间社团排练确实很辛苦,她们自然没有起疑。事实上苏俄表现得实在太过自然,不是吃就是睡,情绪平静,看不出一丝异样。

  但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三天的晚上,苏俄洗漱收拾了一番,孤身走出了寝室楼。

  还是那家她曾经买醉的酒吧。

  红男绿女,灯光闪耀,音乐声震耳欲聋。苏俄坐在了角落的位置,几杯酒下肚,视线迷离地望向了舞台中央。有人在跳爵士舞,就像她跟封轶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苏俄想起了他为她挡酒的样子。

  封轶的心就像是一片宁静的海域,宽阔又柔软,无论她怎么挑衅胡闹,他都不会起一点波澜。曾经她以为,那是被岁月沉淀的温柔,可现在想来,也许她真的从未走进过他心里吧。

  想到这儿,苏俄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小妹妹,要不要哥哥请你喝酒啊?”突然有个人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苏俄一顿,醉眼朦胧地看了过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相成熟,目光却满是轻佻。

  苏俄没有理他。

  他也不恼,一手掂着酒杯,一手靠着沙发,扫了眼桌上各式各样的空杯子,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苏俄被看得一阵发毛,起身想走,服务生送来了一串账单。

  看着金额总计,苏俄一下愣住了。

  怎么这么贵?她才不过喝了没几杯啊……

  对面的人靠了过来,声音带着笑意,“怎么了?小妹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跟哥哥说说,哥哥一定帮你。”

  苏俄白了他一眼,退开身子,跟他拉开距离。

  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划了一下,手指蓦地停住在“封轶”这两个字上。顿了一会儿,她缓缓划向了别处。

  半个小时后,裴子宵气势汹汹地赶到酒吧。

  “你是谁?”沙发对面的男人一下就坐不住了,腾地站起了身。这可是他今晚唯一看中的猎物,全酒吧最清纯的妞儿,一看就是个学生妹。眼见着就要到嘴边了,竟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

  “我是她爸!”裴子宵冷笑,“怎么?想当我女婿?”

  那男人低咒了一声,本想再闹点事,可一看裴子宵那一脸绝非善茬的神情,他有些犹豫,最后只摔了个酒杯,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你在这里鬼混什么?!”裴子宵没好脸色地瞪向苏俄,本想再好好骂她一顿,可看到她满脸的泪痕,他一顿,心头慢慢软了下来。

  “又为了男人买醉?”他坐到苏俄身旁,眉头依旧紧皱着。

  “是啊。”苏俄笑着点头,“不过不是同一个男人呢。”

  “你还很骄傲是吧?”裴子宵沉了脸。

  苏俄没回答,就这么捧着酒杯发呆。

  “找我来干嘛?”裴子宵扯了扯领口,开始微微不耐。他正在公司加班,结果收到一条莫名其妙的“求救”信息,飙车穿越大半个城市找到这里,结果她又在为别的男人买醉!

  听到他的问话,苏俄把上衣跟裤子的口袋都翻了出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喝完酒发现没带钱。”

  裴子宵冷冷地打量着她,“被大哥甩了?”

  “才没有!”苏俄被戳中痛处,也开始生气。

  “没有?”裴子宵冷笑,“没分手还敢来找我?怎么,想脚踏两条船?”他哼了一声,“做梦!你看我会不会给你踏!”说着举起手机就要拨电话。

  苏俄一愣,“你要打给谁?”

  “大哥。”他说。

  “不要!”苏俄大喊。

  “不要什么?”裴子宵不耐烦地看她,“你现在就跟他分手,立刻!马上!”

  “不要分手!”苏俄想去抢他的手机,却怎么也够不到,一急之下,竟直接从沙发上摔了下去。她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突然开始嚎啕大哭,没一会儿,泪水湿透了整个脸颊,“不要分手,我不要分手……”

  裴子宵愣了一下,伸手将她扶回沙发上。

  苏俄突然反手抱住他,“我已经三个晚上没有合眼了。我真得好累啊。你说,究竟要喝多少酒才能醉得睡着?”

  他伸手轻拍她的背,“你已经醉了。”

  “没有。”苏俄摇头,“我很清醒。他们说喝醉了就不会痛了,可我还是很痛。”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低声问。

  苏俄不说话,泪又开始涌出来。

  “你再陪我喝几杯吧。”好一会儿,她说。

  这一次苏俄是真得醉了,醉得东倒西歪的,连路都站不稳。裴子宵扶着她走出酒吧,因为她的不配合,气得他差点动手。

  可醉酒的苏俄一无所知,她心情高涨,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直到看见稳稳停住在路边的黑色路虎时,她脚下一个踉跄,似乎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谁……谁的车?”苏俄莫名害怕。

  没等裴子宵回答,一身正装的封轶就从车上走了下来。

  “你——”苏俄转头瞪向身边的人。

  裴子宵一脸冷漠,“我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没分手,你还是归他管。”

  “不……我不要!”苏俄抗拒地摇头,毫无章法地朝他一阵乱打,“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裴子宵!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她开始剧烈地挣扎,可酒精的晕眩感让她无法维持身体平衡,来回推搡间,她一个重心不稳便向一旁栽去,可还没落地,身子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住了。

  “封轶?”闻到那股熟悉的清冽气息,苏俄一下就懵了。

  见她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封轶忍不住皱眉,“怎么喝成这样?”

  “唔……你——”苏俄愣了一下,又开始挣扎,“你不要抱我,不要……”

  “怎么了?”封轶低头看她,声音又低又柔。苏俄抗拒得厉害,怕伤到她,封轶不敢用力,只好使巧劲。好在他熟悉她的身体,知道怎样能让她老实。没一会儿,苏俄果然安静了下来。

  “她心情不好,喝得烂醉,一直耍酒疯。”裴子宵看了看封轶,又瞥了眼他怀里的苏俄,眸光一暗,“我先走了,大哥。”

  封轶将她抱到车旁,正准备打开车门时,苏俄突然清醒了过来。似乎是休息了一会儿的缘故,她精力充沛,又开始反复折腾。

  “你不要抱我!放我下来……”她一拳打在封轶的胸口,见他没有反应,不禁开始手脚并用,对着他又掐又咬。封轶怕她动作太大会撞到车门,只好放松力道,趁他不设防的间隙,苏俄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可还没走出一步,封轶手臂一伸,她被抵在了车门上。

  “你放开我!”苏俄无处可逃,气得又开始流泪。

  封轶一顿,伸手摸向她的脸,却被她一把挥开,她一边哭一边哆嗦,“都说了不要你抱,干嘛一直缠着我……我自己有手有脚,我自己会走……”

  他也不恼,依旧眸光柔软地看她,趁她不备,大手轻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乖,不哭了。”

  苏俄哭得更厉害了,一脚踹在他的路虎车上,“封轶!你这个王八蛋!伪君子!”

  踹完她痛得吸气,表情龇牙咧嘴的。

  “脚疼了?”封轶连忙弯腰去看她的脚。

  苏俄开始嚎啕大哭。

  他以为她痛得厉害,索性蹲下身,让她坐到自己半屈的大腿上,脱了鞋袜,仔细检查了一番,似乎只是有些红。

  “还疼吗?”他问。

  苏俄摇头。她今天穿的鞋子很厚,只疼了一下,就没什么感觉了。

  但封轶还是不放心地开始揉。

  看着他动作轻柔,神色专注的模样,苏俄慢慢停住了抽噎,睫毛却依旧湿湿的,好一会儿,她轻手拉住他的袖子,“封轶,通往你心的路要怎么走啊?”

  生日(3)

  他一顿,不由失笑,“你不是已经在了吗?”

  “没有没有!”苏俄拼命摇头,“我没有!”

  说着说着,眼神也黯淡了下来,她垂下脑袋,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低低地叹了口气,“其实是我错了,总是爱上自己驾驭不了的男人。”

  封轶贴近她,“你想驾驭我做什么?”

  苏俄猛地抬头,直直地撞入他墨黑的眼底,“封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的唇边带着一丝笑意,“男人对女人好,你说是为什么?”

  “我不听我不听!”苏俄连忙打断,两手捂住耳朵,又拼命摇头,“我不相信!”

  见她这副模样,封轶不禁有些无奈。一晚上被她又打又骂,说几句实话,这个不听,那个不信。

  “苏大小姐,我又哪里得罪你了?”他好脾气地笑着看她。

  苏俄瞪了他一眼,“哪里都得罪!”

  封轶一脸好笑,拉下她捂着耳朵的手,紧紧握住,他突然神色认真地问,“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

  苏俄不说话。

  僵持了好一会儿,她脱开他的手,想站起身,封轶却扣着她的腰不让动。苏俄有些来气,伸手去打他,可还没挥几下,手腕上蓦地一紧。封轶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背后,身子低下来,强行吻上她的唇。

  苏俄起初抗拒,可动弹不了,只能轻微地挣扎。被吻了好一会儿,她才老实下来。

  封轶放开她,伸手摩挲她的唇,苏俄一顿,紧紧抿了起来。

  他不禁好笑,“都骗到吻了还不肯说?”

  苏俄气急,“我才没有!”

  “不想说?”封轶柔声问。

  苏俄一阵沉默。

  她不是不想,是不敢。她怕她说了,就真得要失去他了。

  好几天的情绪整理,她其实已经冷静了许多,也思考了许多。宁雯的话,她自然不会全信,但也不可能不信。凭着女人的直觉,她甚至觉得有九成都是可信的。那张合影,那相似的面容,封轶谈到初恋时的欲言又止……一切都很合理。

  那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享受封轶的爱。以他的个性,既然已经做了选择,那必将对她负责到底。如果可以假一辈子,那跟真的又有什么分别?

  她其实应该鼓起勇气问一问封轶,好坏总有个明确的结果,可她真得很害怕,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第二条路。那就是……分手。

  如果这层窗户纸捅破了,那她就再也演不下去了。这样畏首畏尾已经很不像她,如果封轶再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只能被自己的底线逼上绝路。

  真的很奇怪。明明他们才认识没多久,可她好像都要离不开他了。

  最后封轶也没再强迫她。

  但是她不肯跟他走。

  “我不想坐车。你背我。”她撅着嘴说。

  明知她是故意的,封轶还是妥协了。

  这情景有些像他们第一次相亲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去的是苏俄家,而今天去的是封轶的小区。苏俄喝成这样,未免苏母担心,自然不能回家。而这里离封轶的小区,步行要将近一个小时。

  走了一会儿,苏俄突然往封轶的耳廓吹了口气。

  知道她是休息够了又想开始闹腾,封轶干脆不理她。

  没得到回应,苏俄很生气,伸手拉扯他的耳垂,最后直接一口咬了上去。封轶吃痛,回头瞪她,眼神很凶,声音却依旧温柔,“又想干什么了?”

  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苏俄开心地亲了亲他的脸颊,“封轶,你喜不喜欢我啊?”

  封轶没有立刻作答。

  苏俄顿时不高兴了,伸手扯他的衣领,“到底喜不喜欢?”

  封轶不说话,看着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苏俄嘟嘴,“你要是敢不喜欢,我就找爷爷告状,叫他打断你的腿。”

  他失笑,“为什么?”

  “打断腿你就不会跑了。”苏俄突然很紧地圈住他的脖子,声音听着有些哀伤。

  封轶一顿,想转头看看她。苏俄却故意缩到他的脑后,身子一动不动的。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她小声地问。

  这次封轶答得很快,“喜欢。”

  苏俄一听,往前凑了一点,“有多喜欢?”

  他扯了扯唇角,“很喜欢。”

  苏俄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神色一肃,“你骗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封轶,你喜不喜欢我啊?”

  封轶有些无奈。

  他其实不太想跟一个醉鬼对话,但背上的人动不动就扯他领带,未免被勒死,他只好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回答。

  到家的时候,苏俄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本想直接抱她去卧室,可一低头,一股浓烈的酒臭味扑面而来。封轶犹豫了一会儿,转头走向浴室。关了灯给她洗澡,他几度动作停顿。苏俄靠在浴缸里,周身被水包围,似乎是缺乏安全感,每次封轶一凑近,她就拼命往他身上贴。

  威逼利诱都不听,最后他只好下了狠手。

  将苏俄抱到主卧床上的时候,封轶已经满头大汗。本想给她盖好被子就去洗澡,可还没起身,就被苏俄圈住了脖子。她向来力气不小,他又没有防备,竟一时被她抱个满怀。

  为避免压到她,封轶微微撑起手臂。

  苏俄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他,“封轶,你是替爷爷来给苏家还债的吗?”

  封轶低下身,抵住她的额头,“那你希望是还是不是?”

  “你讨不讨厌!”苏俄突然开始暴躁,皱着眉,嘴撅得老高,“明明是我在问你……”

  封轶有些好笑,凑到她耳边,正想解释几句,苏俄一个翻身,拉了被子就将自己的脑袋捂得严严实实的,传出的说话声又轻又闷,“我不听我不听!你走开!”

  知道她是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封轶不急也不恼,笑着将她脑袋上的被子拉了条缝,才起身离开。

  苏俄终于睡了一夜整觉。

  直到第二天中午,日光透过半开的窗帘照进来,洋洋洒洒地落在地板上。

  苏俄是被吻醒的,不情愿地睁开了眼,映入视线的是封轶近在咫尺的俊脸。

  “起来喝点粥再睡?”他问。

  她摇头,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最后还是拗不过她,封轶端了粥进来,喂了小半碗,又任她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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