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博弈

  许先生是何等聪明之人, 闵冉一让他去找郑山长吃酒说两家的亲事,就知晓是裴行韫递了梯子过来要与他冰释前嫌,大都督哪里会理会这种儿女亲事。

  再加上听着顾先生去找那些穷苦人家聪明机灵的孩子, 做挂名先生教人读书习字时, 迅速领会了这背后的深意,简直兴奋至极,深觉找到了同好之人。

  虽与顾先生一起搭伴多年, 可他总是太过斯文, 读书人的酸腐之气太浓, 还经常会鄙视自己的手段, 骂自己不要脸。

  哼,手段只要有用, 泼妇骂街才最为畅快,他那老匹夫如何能懂其中的玄妙。

  这一场酒许先生吃得是酣畅淋漓,根本只用了一分力,就将郑山长忽悠得晕头转向, 只差没拍着胸脯跟他歃血为盟结为不同父母的异性亲兄弟。

  郑山长回去的第二天,就差人递了消息过来,顺便一起递来的还有郑小郎的生辰八字。

  裴行韫听着张嬷嬷在一旁说着许先生的那些热闹,她忍俊不禁的笑道:“许先生不是没有规矩, 他的规矩不在眼里而在心中。你瞧着他在大是大非上,可有出格之处?所以大都督才会如此信任他。”

  张嬷嬷不由得沉思起来,现今裴行韫再也不是先前那个烧火丫头, 而成了真正的上位者,她做的那些事,也不再拘泥与后宅之中。

  经她之手推动的每件小事背后都有深意,牵扯着外面的大事。就如闵三娘子的亲事, 又岂是寻常人家儿女亲事那么简单?

  她们这些陪伴在她身边的,更要小心谨慎,谨守规矩又要灵活做出变通,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嬷嬷,你去将闵三娘子叫来,我跟她说说话。”裴行韫轻叹道:“这女人嫁了人,一半看命,一半得看自己。”

  张嬷嬷想着自己的这一辈子,她丈夫孩子都没了,不是应了那一半看命么。这剩下的一半看自己,是她拼着一股子气,硬生生咬着牙关挺了过来,才有了今日。

  现今她跟在裴行韫身边,虽说不是总管事嬷嬷,可那些管事们谁见到她不是恭恭敬敬的,就算是青河许先生他们,照样会客客气气。

  闵三娘子跟着张嬷嬷来到了裴行韫的院子,先前在李夫人院子所见的死气沉沉,怎么都挥散不去的腐朽之气,再对比这眼前满院的绿树扶疏,花草生机勃勃,忍不住也跟着心生欢喜。

  想到大哥闵冉对裴行韫的宠爱,自从她插手照看自己以来,自己所享受到从未有过的生活,不免更加紧张起来,走路都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出了差错惹了她不喜。

  裴行韫见闵三娘子进来,施礼之后拘着身子端坐在榻上,浑身绷得紧紧的,像是吃到鱼的肥猫一般,只要有人伸手过去,它弓着的身子随时会跳起来冲你喵喵直叫唤。

  她心下微叹,心道胆子小也好,至少会不会强出头乱出主意,嫁出去以后也会少给闵冉惹一些麻烦。

  指了指案几笑着说道:“三娘吃茶,这些时日你在夫人面前伺疾,可有什么辛苦为难之处?”

  闵三娘子小声的答道:“伺候长辈是应有之理,倒不曾觉得辛苦。”

  裴行韫将时令的新鲜瓜果推了过去,招呼着她尝尝,她也只是捡自己面前的略尝了些便放下了叉子。不动声色将她一切瞧在眼里,想到她先前来时的吃相与嘴里不断叫苦,总算是满意了些。

  “我以前说了请你大哥帮你相看城里的年轻后生,可你也知晓你大哥事务缠身,也没有什么功夫替你相看。我又想着,男人与女人看人总不一样,倒忘了你自己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闵三娘子有些意外,这些时日府里的大事一桩接一桩,她想着就算是要议亲,也得闵大娘子她们定了亲才轮得到她,听着裴行韫话里的意思,难道她已经有了人选?

  她既高兴又紧张,大哥闵冉是做大事之人,高门大户儿女亲事,谁不是为了家族利益在联姻,哪会真拿儿女的看法当一回事。

  要是闵冉将自己嫁给某个对他前途有利的人家去当填房,她也不会觉得意外,只是有些意难平罢了。想到这里,她红着脸轻声说道:“一切都由大哥与娘子做主。”

  裴行韫瞧着她脸色变了变,哪能想不到她心中所想,只要她不好高骛远心比天高,以后嫁过去有闵冉这样的娘家在背后撑着,她的日子就不会过得太差。

  “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过日子的还是你,你有什么想法可得说出来,不然等成亲后再不满意就为时已晚。”

  闵三娘子咬了咬唇,挣扎半晌才终于鼓起勇气嗫嚅着说道:“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待我好,后院清净没有一大堆通房小妾,闹得乌烟瘴气就心满意足。”

  她蓦地看向裴行韫,目光既哀伤又带着些祈求,“我长这么大,直到了江州之后,托大哥与你的福,才算过了几天人的日子。我怕成亲以后,再如京城府里一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样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要了。”

  裴行韫瞧着她的眼眶都红了,忙温声安慰着她,又将郑山长小儿子的事说了,一边说一边瞧着她的神色,见她由最初的紧张到后来掩饰不住的狂喜,总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多谢娘子。”闵三娘子拭去眼角的泪,哭着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门亲事才会落到了我头上。我虽然出身伯府,可明眼人谁不知道这个伯府究竟是什么光景,谁会娶一个破落勋贵之家的庶女回去,高不成低不就。虽然有大哥在,可上面还有大娘子她们.....”

  “别哭别哭,嬷嬷去打些温水来,给三娘子净净面。”裴行韫吩咐了张嬷嬷,又出言提点着她,“虽说郑山长未出仕,可他的学生之中不乏许多有出息之人,郑小郎读书又好,下一场中了举人,以后有你哥哥照看着,哪还用去担心前程?”

  闵三娘子从前吃多了苦,幸好还能知道满足感恩。郑山长是读书人,门生众多,又最看中那些规矩礼法,要是她与郑小郎之间过不好,这闵冉拉拢读书人这一招,只怕会适得其反。

  裴行韫又嘱咐了闵三娘子许多话,张嬷嬷打来水伺候她重新擦了脸,见她头上的钗环粗笨,干脆拿了些时兴的头面送给她,又吩咐针线房给她多做几套新衫,又惹得她哭哭笑笑不断诗礼道谢。

  接下来很快走完六礼,郑小郎与闵三娘子的亲事正式定了下来,为了不耽误他读书考试,两人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明年的秋闱之后。

  闵大娘子与民二娘子见闵三娘子越过她们定了亲,一边指桑骂槐骂人,一边跳着要去找闵冉,被管事嬷嬷毫不手软按规矩重罚之后,见现在她们在府里根本没人理会,甚至连个下人都不如,又偃旗息鼓老老实实起来。

  郑山长与大都督府里结亲的事,在江州城里传开后,顿时风波与谣言四起。先前那些暗暗骂闵冉的读书人,这次干脆调转了矛头,直接冲着郑家骂起来。

  什么有辱斯文,攀附权贵卖儿求荣,简直丢光了读书人的脸。

  还有传得绘声绘色的是,说是闵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其中继母所生儿子手无缚鸡之力又没甚出息,居然敢谋杀闵冉,这其中究竟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闵大郎死得极为冤枉。

  剩下两个未定亲的大妹妹却悄无声息,倒被一个妾生最小的妹妹赶在前面定了亲,莫非继母所生的儿女都已悉数遇害?

  最最严重的是,在顾先生做了许多贫困百姓子弟的先生之后。

  那些盘横江州多年的大户人家,没有一户与大都督府搭上线,也从未有人在他府里求得过一官半职。可他身边的先生,却公然收了那些下九流家的穷人孩子做学生,这不是在□□裸打他们脸么?

  江州城里气氛空前紧张,大户人家的铺子已然关门罢市,在铺子里做伙计的百姓子弟,也被辞退回了家,一时间大家都人心惶惶,米面粮食的价格高涨,却有价无市,拿着银子也买不到粮食。

  城里的消息一条条摆在闵冉的案头,他拿在手中冷眼瞧着,裴半城自裴八娘瘫了之后就一直无声无息,虽然早就断定他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他会如此沉得住气,紧跟着大都督府里的动作而动,硬生生煽动得达官贵人与平民百姓正面对立起来。

  顾先生感叹道:“这裴半城手段高明,有心机又有耐心,倒是个难缠的对手。”

  闵冉想着与裴半城初次相遇,他怕是受了裴八娘的蛊惑,才出了那样的昏招。她就算得了些奇遇,可在朝堂大事上,还是太稚嫩,与裴半城这样的老狐狸根本没法比。

  “这再买不到粮食,只怕城里的百姓真要乱了。”顾先生忧心忡忡,江州安稳才没多久,要是那些混混趁机跳出来,只怕是又得乱象四起。

  闵冉眸中寒意闪动,他拿起城里最大粮商宁家的纸条轻轻弹了弹,冷声道:“老百姓没吃的,饿了乱枪也是应有之事。”

  顾先生愣了下,闵冉的意思他懂是懂了,可他还是有些不确定,疑惑着问道:“大都督的意思是?”

  闵冉神情愉快起来,他将纸条砰一下大力拍在桌上,眉眼间尽是桀骜,“就从宁家开始,那些兵久不打草谷,久了怕是会手生,拉出来练练兵也好。”

  顾先生吞下了想说的话,闵冉的神情他太过熟悉,一时又沮丧又无奈,他们这是又要去当强盗了么?他不比许先生那样无法无天,终是觉得有些不妥,转头看过去,才突然发现许先生居然不在。

  “许先生呢?”闵冉这时也四下张望一圈,开口问了起来。

  “我也想找他,这个老混账,这么重要的时刻,他不知又跑到哪里瞎玩去了。”顾先生气得直骂。

  被骂的许先生,正与裴行韫在湖边的亭子里,舒舒服服的吃酒,商议着怎么搞出些大热闹大动静,来应对江州现在的局势。

  “你阿爹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我不得不勉强承认,他算得上我的对手。”许先生连吃了两杯酒,又捡了糖莲子扔在嘴里嚼着,嘴角撇得快掉在地上去,“这江州硬生生被他搅得翻云覆雨人心惶惶,简直是一根聪明的搅屎棍,搅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他撇了一眼裴行韫,不情不愿的说道:“都说子肖其父,我看是女肖其父才对。”

  裴行韫也不在意,始终神情淡定,她不紧不慢的说道:“现今街头铺子都关了门,那些还在街头摆摊的普通百姓只怕也撑不了几日。我估摸着大都督不会善罢甘休,依着他的性子,先生以为会如何?”

  许先生翻了个白眼,怪叫道:“什么我以为大都督会如何,这世上你才是将他吃得死死之人,大都督就是想做什么,我敢打包票,只要你不想他做的,他绝对会打消念头不会去做。他下一步会如何去做,这都要看你怎么想了。”

  裴行韫笑了起来,“大都督想做什么自是由他去做,我想拜托先生在背后替他描补一二便是。”

  许先生蓦地坐起来,小眼精光闪烁,摩拳擦掌嘿嘿一笑,下巴稀疏的鼠须跟着不断的颤动,要有多猥琐有多猥琐,直看得裴行韫眼酸。

  “娘子你是不是打算干脆闹大了更热闹些?嘿嘿我就爱热闹,不怕麻烦只怕没趣。”

  裴行韫笑意盈盈点点头,“先生在城内是名人,尤其是走街串巷对各家后宅了若指掌,这时候该由先生出马,显出你真本事的时候到了。”

  许先生微一怔楞,脑子一转便明白了裴行韫话里的意思,他得意得抚掌大笑,叉腰骄傲的说道:“我红颜知己遍江州,谁敢与我争锋?哼,我的俸禄花了那么多出去,如今也该收些利息回来。”

  裴行韫很是喜欢与许先生打交道,他心胸开阔又聪明,关键是该坏的时候绝对的坏,干脆利落极了。

  “不过,我有些事要请教娘子。”许先生抚了抚脸颊,愁眉苦脸的说道:“我长得英俊不凡,深情款款又出手大方,为什么始终没有女人肯嫁给我?”

  裴行韫看着许先生干瘪瘦削的老脸,再配着他那别扭的模wedfrtyukk;样,忍不住噗呲一声口中的酒喷得到处都是,抚着椅子扶手大笑起来。

第50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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