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上次杨恒想亲她的时候，她拒绝了。但是经历这次惊险的战斗，她忽然觉得那些过往的输赢对错没有必要纠结，她以为的考验，也没有必要。

　　杨恒对她的好，她全都看在眼里。

　　她是喜欢杨恒的，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开开心心在一起呢？

　　未来还有那么多未知的凶险，不要给以后留遗憾。

　　杨恒看顾凉夏沉默，心里的期待渐渐凉了下去。他素来自信，做事滴水不漏，唯有和顾凉夏的这一份感情，却不受他把握。

　　顾凉夏见杨恒表情黯淡下去，走上前，手搭住他的肩膀，吻在了他唇角。

　　女孩微微一笑，“我等你平安回来。”

　　联军走后，基地里安静了不少。顾凉夏有计划地进行训练，未免过犹不及，训练内容暂时比较轻松。

　　空闲的时候她联系了顾书森和绿田，给他们报平安。一家三口好好聊了天。

　　受打仗的影响，顾家的生意收缩了规模，力求安稳。顾书森和绿田也很少出门，乖乖待在廖星。

　　战火连天的时候，平安是福。

　　在基地的第六天，顾凉夏在外面锻炼精神力的时候，整个基地忽然响起了警报声，“警报，警报，有高能粒子流来袭，预测一分钟之后到达，请所有地面人员进入基地内部躲避。”

　　顾凉夏连忙跑向基地内部，进入地下空间。几秒之后，大地轻轻颤动，顾凉夏头顶的灯闪了闪。

　　她抬头看灯，感觉危机已经过去，心里却升起非常不妙的预感。此刻，第二军第三军在哪里？

　　又过了两秒，基地的电力和信号彻底恢复，新一轮的广播响起，“二三联军发来求援信号，位置在北天区深22度方向，请留守的队长商议救援。”

　　那么大规模的联军，却要向基地求援。那么强大、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把握的杨恒，也在求援？

　　高能粒子流有多么可怕？他们是不是在很危险的距离内？

　　顾凉夏顿时心急如焚，什么也顾不得，匆忙往地下空间跑，一口气跑到月神号旁边，凝神大喊，“机甲启动。”

　　月神号的眼睛应声亮起，敞开了舱门欢迎顾凉夏，顾凉夏毫不犹豫地进入。层层天花板打开，月神号冲天而起。

　　“缩小形态，全速前进！”顾凉夏将欧文的坐标报给月神号，下达了指令。

　　月神号立即收缩，变成汽车大小，像一颗流星一样迅速消失在苍茫的天空。

　　从跃迁点出来，月神号的监控屏显示前方不远处有一股密集的军事力量。

　　“是什么？”顾凉夏奇怪。

　　“海盗。”月神号是清越的女声，边说着边放大了屏幕上的画面。

　　的确，那样改造得面目全非奇形怪状的军舰，不是海盗又是谁呢？

　　“他们是不是打算趁乱偷袭我们的军队？”顾凉夏心里升起了怒火。这些宇宙中的跳蚤，一遍一遍地骚扰着他们，没有三观，灭之不尽，一旦出现，便带来血与泪。

　　“据说的数据分析，应该是。”

　　顾凉夏怒火中烧，指挥月神号冲了过去。

　　海盗很快发现了她，密集的炮火袭来。缩小的月神号打开了防护罩，行云流水一般快速躲避过去，拉升，在最外边的一艘战船上一踩，高高跃起，瞬间恢复战斗形态，双手紧握长棍，一片弧形的光刀出现在长棍上头——这是月神号的终极武器“月神镰”。

　　顾凉夏指挥着月神号，毫不留情地斜斜砍向海盗群最中间的那艘指挥舰，将它庞大的舰身砍为两段！

　　这一下月神号的能源瞬间空掉百分之四十。顾凉夏没有恋战，砍完之后借力迅速奔向目的地，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已经能隐约看到己方的战舰群了，完好的战舰没有几只，到处都是硝烟和冲击开的碎零件，仿佛一个巨大的宇宙垃圾场。

　　一个通讯请求发到了月神号上。顾凉夏揪着心接起。

　　“月神号，你是谁？”那边的一个女声严肃而充满警惕，听起来有些耳熟。

　　“我是第二军作战支独立警卫队顾凉夏。”顾凉夏报出自己的身份。

　　那边的女声顿时急切起来，仿佛带着哭腔，“快，把机甲开进来，救救杨少将！只有3A级机甲才有那种级别的修复仓！我们在TW108号舰医疗舱……”

　　顾凉夏的心脏仿佛被重击。来不及思考，她笔直奔向目标战舰，穿过层层舱门，飞到了医疗舱。

　　医疗舱门打开，顾凉夏顿时看到了躺在治疗台上的杨恒，然后整个人呆住了，呼吸都停顿，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

　　杨恒头发全部烤焦，脸庞再也没有昔日的俊美，而是皮开肉绽；衣服破破烂烂，被血染红，身下不仅有大滩血迹，还有破碎的皮肉。

　　有一面之缘的丽莎大喝，“别发呆，修复仓！”

　　顾凉夏如梦初醒，急切大喊，“月神号，修复仓！”

　　月神号传递出修复仓，泰坦和欧文咬牙将杨恒抬起，放进了修复仓。欧文还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他盖住，维护他的体面。

　　顾凉夏捂住了自己的嘴，好让自己不要哽咽出声。她看着他们搬动杨恒，随着他们的触碰，更多的衣服碎片和身体组织脱落下来。

　　“杨恒……”顾凉夏走过去，跪坐在修复仓前，哭着喊他的名字。

　　一圈圈红光闪过，月神号说，“全身重度烧伤，生命体征急剧降低，启动紧急修复。目标人物生命值百分之三，百分之二……”

　　“不，将军，您要挺住！您要是不在了，我们怎么办！”丽莎不顾形象地大哭，几个男性战士也在抹眼泪。

　　顾凉夏手贴着玻璃罩。她以为自己内脏破裂已经是极致痛苦了，没想到杨恒居然遭受了比她还要严重百倍的伤害。那该有多痛？她想想就觉得发抖。

　　“杨恒……”顾凉夏将额头也贴上玻璃罩，难受的仿佛连呼吸都困难，低声喃喃，“我们还没度蜜月，你不能让我一个人……”

　　月神号继续报告，“……百分之一，百分之一，百分之一点二，百分之一点五……”

　　丽莎面露喜色。

　　杨恒不负众望，生命值顽强地一点点爬升，虽然缓慢，但是平稳。

　　当他的生命值升到百分之十的时候，丽莎终于破涕为笑，看着他说，“就是这样，将军，加油啊！”

　　然而她话音刚落，杨恒的生命值瞬间掉到了百分之五。

　　“不，不要这样！”丽莎急了。

　　“将军，挺住，我已经没有队长了，不能再失去您。”警卫队副队长红着眼睛说。

　　在场所有人都为他加油鼓劲。

　　顾凉夏一个劲地掉眼泪，心痛如绞，却说不出话来。

　　经过痛苦的拉锯，杨恒的生命值终于上升到了百分之十五，并且持续上升。

　　顾凉夏瘫在了地上。欧文擦擦眼泪，转身去收拾残局。

　　花了近三个小时，修复仓用了一半的能量，才终于将杨恒的生命值修复到了百分之七十。

　　杨恒挣扎着醒过来，敲了敲玻璃罩。

　　顾凉夏连忙让月神号暂停修复，打开修复仓。杨恒扶着修复仓边缘挣扎着坐起，他的脸上身上依然带着烧伤的斑驳，那一双眼眸，却还是那么清冷、深邃，泛着细细碎碎的光芒。

　　“杨恒……”顾凉夏想哭。

　　杨恒却艰难地开口，“去救别的人……”往日那动听的嗓子，此刻沙哑难听得不像话。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没有彻底恢复，死里逃生后甚至来不及和顾凉夏彼此安慰，就让顾凉夏去救别的人。

　　泰坦瞬间恢复了状态，执行命令，打开了广播，“月神号来了，有谁需要用修复仓？”

　　立刻有人哭喊，“我！我们需要，救救我们大队长！”

　　“报告位置！”

　　“TH103号舰医疗舱……”

　　对话间顾凉夏扶着杨恒出了修复仓，杨恒那一双眼望定顾凉夏，“不要耽搁……”

　　顾凉夏松开他，擦了擦眼泪。她知道轻重，杨恒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月神号的修复仓应该去挽救受伤更重的人。

　　最后看了他一眼，顾凉夏收掉修复仓，驾驶月神号飞了出去，来到了TH103号舰医疗舱。

　　那同样是一个重度烧伤血肉淋漓的人，第三军第三大队的大队长。

　　顾凉夏立刻指挥月神号展开救治，看着伤员的生命值一点点拉升。

　　中途她听到广播的声音，“我是第二军军长杨恒，现在请二三联军所有还有行动力的副队长、小队长、大队长，到TW108号舰指挥室开会。”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应该是经过了治疗仪的治疗。但顾凉夏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忍不住鼻子一酸。

　　杨恒只是第二军的军长，却要带第三军开会。这意味着，那么慈祥亲切的克蒙特将军，不在了。

　　月神号能量只剩下百分之零点一的时候，伤员的生命值已经恢复到了百分之七十二。剩下的可以交给治疗仪。

　　顾凉夏停止了修复，收回修复仓，回到了TW108号，把月神号送去充能，然后来到了指挥室。

　　刚好是散会的时候，顾凉夏看着一个个表情或严肃或悲切的队长走进指挥室。二三两军加起来约六十支小队，大、小、副队长加起来应该有一百多人。但顾凉夏数了数，出来的人大约只有四十来位。

　　她看到了欧文，但是没有看到许秦晖。探头往指挥室一看，杨恒一个人默默坐在指挥台出神，没有别的人。

　　顾凉夏转身面对墙壁，眼泪流了出来。

　　初见面的时候她觉得许秦晖像个斯文败类，但是相处久了她知道，许秦晖是个耐心温和的人。

　　赵峰也不在了。

　　还有那么多关心过她的，别的队长、战友。

　　都不在了。

　　连杨恒都差点不在。顾凉夏擦擦眼角的泪痕，走了进去，一直走到杨恒跟前。

　　苦战

　　“杨恒……”顾凉夏轻轻喊了他一声。

　　杨恒抬起头，静默无声地看着她。

　　他换了一套衣服，身上脸上的皮肤经过治疗，已经光洁如初。

　　顾凉夏坐到杨恒腿上，抱住了他的腰，脸枕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冰凉的眼泪一颗颗落下来，沾湿了他的衣服。

　　杨恒轻轻抱住了顾凉夏，顺着她的头发，嗓音低沉，“我没事了，别哭。”

　　顾凉夏挣起身，单膝跪在他身前，压着他就吻，汲取他的味道。杨恒闭上眼睛，捧住她的后脑，明明是被动的位置，深吻的姿态倒是很强势。

　　过了好一会儿，顾凉夏才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擦了擦眼睛，拉住杨恒的胳膊，“我扶你去休息。”

　　受那样毁灭性的重伤，应该多休息的。

　　杨恒没有拒绝，回到休息室，沉沉睡去。顾凉夏守着他睡着，起身找到警卫队的副队长雅各布，听他的命令做事。

　　这次恒星氦闪，二三联军损失实在惨重。

　　发现的第一时间，克蒙特中将驾驶酒神号瞬间冲到最前面，将防护罩开到最大，杨恒紧随其后。反应快、距离近的队长、甚至是士兵也纷纷驾驶机甲冲到前面，纷纷展开防护罩。

　　防护罩和机甲群形成巨大的保护墙，将整个舰队保护在身后，然后壮烈成仁，在巨大的能量风暴中，变成了宇宙蒸汽。

　　有五艘战舰在失去保护后，被极度的高温点燃了能源库和武器库，一整舰的人全部牺牲。

　　如果不是赵峰为他挡了一下，而太阳神号也想方设法保护他，那么杨恒也必死无疑。

　　最后丽莎驾驶机甲，将融得只剩下一个卫生间大小的太阳神号拖了回来，从中扒拉出了奄奄一息的少将。

　　后发帝国也好不到哪去，两方人马心照不宣，各自撤退。顾凉夏一刀砍掉了海盗的指挥舰，他们也放弃偷袭了。

　　残破的舰队返航，平安回到临时基地，活着的人虽然满心沧桑悲壮，仍然得马不停蹄地处理各项事务。

　　杨恒那次睡下之后一直没有醒过来，仪器检查身体一切正常，但就是不醒。顾凉夏默默地照顾他。

　　三天后，海盗纠结了大小十几只战舰，气势汹汹地逼近基地，展开疯狂报复。

　　这几乎是顾凉夏这辈子最艰难的时刻。

　　酒神号湮灭。太阳神号只剩下一小丢破烂，虽然神经内核勉强保存了一点，但是约等于零毫无用处。所以月神号几乎成了这个基地所有人的精神寄托之一。

　　顾凉夏顶着巨大的压力进入太空迎敌，四面八方都是针对她的炮口，敌方还有一架3A级机甲。她几乎觉得自己要在这里送命了。

　　但是很快丽莎和泰坦冲破重围来支援她了。

　　欧文驾驶着2A机甲，同样压力巨大，仍然向月神号发来了通讯。屏幕里的红发上校脸上带着一股子很劲，“海盗没什么可怕，嫂子尽管放开了去打，我们给你护卫！”

　　顾凉夏放松下来，凝神和对方的顶级机甲战在一起。

　　是的，她还有那么多同伴呢，有什么好怕的呢？

　　杨恒还没醒，她要连同他的那一份，一起战斗下去。

　　她不是一直梦想着，翱翔太空，保护所有她想保护的？现在正是时候。

　　不仅是顾凉夏，欧文也觉得这几乎是他这辈子最艰难的时刻。杨恒昏迷不醒，第三军仅存的大队长也没有醒过来。此刻他肩负着指挥的重任。

　　但是恒星氦闪导致多位队长缺失，士气低落不说，队员之间、队与队之间的战术配合必然出问题。敌人的力量又比己方强大……

　　欧文在公共频道吼，“第五军正在前来支援的路上，大家给我撑住！”

　　所有人齐声回答，“是！”

　　顾凉夏放开了手脚，向对方的机甲飞去，一炮轰出，紧跟着释放自己的精神力，朝对方的驾驶员攻去。

　　对手凶悍地将她的精神力顶了回来，她头晕了那么一下，眼看着炮火朝自己袭来，连忙避开。

　　稳住身形，她奋不顾身地前冲，故意一炮向敌方机甲左侧打去，同时右手蓄势待发。对方朝右侧闪开。她正等着对方这么做，立刻高高扬起月神号手中等待已久的长棍，释放出镰刀，狠狠向对方劈去。

　　但是对方显然经验老道，临危不乱地往旁边一闪。顾凉夏这一砍，只砍掉了对方机甲的一条手臂，对方反而趁势近距离一炮击中了月神号的胸膛。

　　机身猛地一震，月神号立刻报告受损情况。

　　耳边听着月神号的报告，顾凉夏反而响起杨恒说的那一遍又一遍的，“再来。”

　　认输吗？

　　永远不！

　　她的身后是无数战友的生命和临时基地的存亡，她只能进不能退！

　　顾凉夏凝神观察着对方的破绽，瞬间想了几个学习过的战术，再次冲了上去。当武斗并不能明显取胜的时候，她竭尽全力提升自己的精神力，凶悍地向对方驾驶员攻击。

　　经过仿佛十分漫长的角斗，顾凉夏终于伤痕累累地压制住对方，炮口对准它的能源库，毫不犹豫地轰出。

　　敌方机甲失去能量，再也不能动弹。几架己方机甲及时集火，将那架顶级机甲消灭。

　　顾凉夏肩膀插着一块金属碎片，喉头有血。月神号也只剩下百分之一的能量。她坚持着不肯倒下，思维锁定二十几架敌方B级机甲，借助月神号最后的能量，将精神力释放出去，像杨恒曾经做过的那样，用力地将它们的驾驶员“挤”了下去。

　　二十几架机甲顿时静止不动，被己方机甲消灭。

　　顾凉夏趁着最后关头，将月神号缩小成一辆汽车大小，然后昏了过去。陷入黑暗前的那一秒，她迷蒙地想：可惜没有撑到援军来的时候。

　　没有防护罩，没有动力，月神号静静地漂浮在空中，像一个脆弱的玻璃球，随时可能被狠狠绞碎。

　　这时一架刚刚从基地起飞的B级机甲，几乎是瞬间来到月神号身边，将月神号牢牢捕捞，收进了自己的机身内。

　　失去了月神号的指引，还活着的战士们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战斗，战场的气氛格外悲壮。

　　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沉稳而坚定的声音，“我是杨恒，现在，大家听我指挥。”

　　欧文浑身一松，瘫坐到了驾驶座上，擦了一把快要流到眼睛里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