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了

  第101章

  林时新的手机再也打不通时,尹凡星想起自己曾经问过他的问题:何为殉道者。

  林时新说从新闻的角度来说,殉道就是为了真实、公平、公正付出一切。作为一名调查记者,开弓没有回头箭,当你准备以摄像头和文字记录黑暗的真实、当你准备随时为真相献身时,你就是一个殉道者。

  尹凡星脑海里的计划被刺激得迅速成型,他为它起了个中二的名字:捕虎计划。

  捕的就是齐斐然这只恶虎。

  为了让林时新永远摆脱这只恶虎,他愿意以身殉道。

  在健身房会客室里,尹凡星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李松。

  李松听了之后坚决不同意:“你算了吧,这件事我很多年前就做了,没用,齐斐然是不会轻易上当的,就算他吃亏了,之后他也会疯狂报复的,我听说你们那个台长,之前也是跟他联系了,现在已经全身瘫痪了?你知不知道桜市还有一个窦齐,现在都没醒。”

  尹凡星点点头:“我知道他很难对付,但是我真的忍不了了,一次又一次软禁我哥,我以为我哥会想办法逃出来,可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时新如果想逃的话,齐斐然也关不了他多久,甚至他想跟齐斐然断干净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所以你想想他为什么不逃?为什么不想方设法跟他断了?”李松直视着他,意有所指。

  “我知道,他在齐斐然的事上一直很糊涂,我怕他就这么糊涂下去,将来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从齐斐然回来,他坐轮椅坐了那么久,被软禁,工作差点丢了,之前跟我说回桜市待几天,结果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回不来。我觉得齐斐然一直在虐待他,他的病根本没治好,我只要一想我哥在那个喜怒无常的人身边,我就吃不好睡不好……”尹凡星心事重重地说。

  李松抱着胳膊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我跟你一起回桜市吧,你这个计划一个人办不到。”

  桜市的连雨天像湿淋淋的布幕,终于掀开一角,露出晴天。早上林时新把窗户打开,呼吸雨后新鲜的空气,看着远处碧空万里无云,心情也轻松很多。

  他已经习惯了在家办公的节奏了,谢一忱把上头领导的新方针、新政策一一告诉他,方睿则收集新记者们的新闻采访提纲、选题报表、项目审批流程单之类的邮件发给他。

  每天林时新打开邮件,就可以按时间顺序和着急程度来处理公务,林时新以前没有幕后统筹的经验,以为主任只是审批选题而已,等过了最初的手忙脚乱,深入到工作中时,才发现自己要管的事实在是太多。

  甚至他还需要管理除新闻部以外的综艺部、影视部、推广部、网络技术部和招商部,核定他们的年度发展规划和未来的经营方针,需要把各个部门打通,建立合理有效的内部互通运行机制,而重大选题的筹备、安排与调度工作,更占据了他最多的心力,A视的品牌价值提升和转型战略,也是他头疼的事。

  “我怎么觉得让我做的事越来越多了?新闻中心主任用得着管这些?”林时新看着各个部门不断发给自己的邮件,可谓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谢一忱回复他:“总编室传来的消息,说是让你先熟悉熟悉其他部门的业务,为将来做副台长打下实践基础。”

  “我靠,什么玩意???”林时新惊呆了。

  “我说林台,咱都是要当大官的人了,能不能注意措辞?”视频里谢一忱笑得花枝乱颤。

  “上头是不是疯了?我是跑前线的记者啊!”林时新不敢相信。

  “主要是你的影响力大,这些年一直都喊着要给A视注入年轻血液嘛,陈副如果不出这档子事,估计组织也不会狠下心坚决改革,之前制度弊端真是太明显了。现在台里你的呼声最大,我猜不到半年,就会让你述职,走组织内选举了。”谢一忱说道。

  林时新长叹一口气,他不知道在这里面齐斐然扮演了什么角色。

  到了下午三点多,门轻轻的开了,齐斐然一身黑色登山装,背着个旅行用的大包走了进来。

  林时新回头看着他这样子,赶紧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戒备道:“你又干嘛?”

  跟你去看日落,还有看明天的日出。齐斐然心想。

  “你不是说你跟嫁给大山的女人是一样的吗?我现在就打算把你扔山上去。”齐斐然说道。

  “靠,我怕你啊,山上我比你熟,不知道谁扔谁呢!”林时新转身打开衣柜去穿衣服,等把外套穿上,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回头看着齐斐然,“你、你不是要野战吧?”

  齐斐然一愣,站在那里笑半天。

  林时新把外套扔一边儿,一屁股坐回沙发上,胳膊一抱:“我不去了。”

  齐斐然把他外套捡起来捏了捏,感觉还是不够厚,拉开衣柜,找了一件厚的羽绒服,扯过他的胳膊,给他穿上,又推又扯的,把他弄出了家门。

  能出来放放风真是太好了,林时新趴在车窗往外看,三月的天气凉爽又湿润,树枝上已经有了绿色的小尖尖,地上也长出了稀疏的春草,微风拂面,已经不是那么冷了。

  齐斐然把车开到山脚下停好,牵着林时新的手往山上走,此刻接近下午四点钟,山头上薄雾弥漫,太阳西下,橘红色的光给雾染了颜色。

  “两个小时,能爬到山顶上吗?”齐斐然回头看看林时新。

  “切,我自己的话一个小时就够了,这片儿山我从小玩到大,闭上眼睛都能爬上去。”林时新说道。

  齐斐然站住了,晃晃他的手:“那你闭眼。”

  “我干嘛听你的,”林时新看着他,“这里的动物们都听我号令,一会儿看到黑熊瞎子,我就让它把你叼走。”

  齐斐然呵呵笑着,扯着他的手往泥泞的山路走去。

  爬了大概半小时,齐斐然让林时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喝水吃东西,他拿出一张地图低着头研究,配合着雨后的彩虹,从哪个方向能看到绝美的日落。

  林时新以为他找不到路了,一边吃着蛋黄派,一边嘲笑他:“迷路了吧,还领着我往前走,我以为你知道路呢,一会儿我就把你推一个山洞里,让你跟野狍子搭伙儿过日子。”

  齐斐然看明白了之后,把地图收起来揣到兜里,推着林时新的脑袋:“我看你像野狍子。”

  下雨之后,大树下有几棵野蘑菇,闻起来清香扑鼻,林时新顺手摘了不少,装到一个小塑料袋里,齐斐然看见了,说道:“我带的吃的差不多够咱俩吃了。”

  “这些都是毒蘑菇,一会儿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揉碎了喂给你吃。”林时新说道。

  这一路林时新嘴上就没闲着,一会儿让齐斐然跟野猪拜把子,一会儿让他娶个骚狐狸,一会儿又要齐斐然认野猴子做弟弟,山里可能出现的动物,都被林时新编排了个遍,齐斐然通通不理他。

  走着走着,林时新突然听到有狼叫的声音!

  他一下子从背后抱住齐斐然:“有狼!狼来了!快躲起来!”

  他抱着齐斐然就往后拖,却发现齐斐然手里握着手机笑得发抖。

  林时新把他手机抢过去一看,界面上正在播放着网上找的音频“狼嚎”。

  “我操!好玩吗?!你吓死我了!”林时新把手机扔给他。

  齐斐然说:“这山里的动物不都听你号令吗,你怕啥?”

  “滚!”

  快到山顶了,路有些陡峭,露出来的石头只能容纳一个人脚的宽度,齐斐然让林时新先上去,林时新不屑道:“这么宽的道你还觉得窄啊?我闭上眼睛都能上去,你先走。”

  齐斐然犹豫地看了他一会儿,踩着石头,手勾着侧面的大树树枝,借着树枝往上抻的力量,把自己悠了上去。

  “啧,一点都不爱惜树木,人家大树同意借你枝儿了吗?你就扯着人家?你看我,根本就不用……”

  林时新的话还没说完,人就不见了。

  齐斐然赶紧探头喊他的名字,林时新脚底打滑滚了下去。还好这山坡的大树多,他很快被一棵树拦住了,但是站起来时身子一晃,一脚踩到了一处积水的坑里,这水坑是前几天下雨积的水,还挺深的,他这只鞋都湿了。

  齐斐然瞪着他时,他正一脚踩在水坑里,一脚踩在地面上,面无表情地回瞪齐斐然。

  齐斐然转身把包放到山顶的平地上,几步跳下了坡,扯着林时新的裤腿把他那只脚从水坑里拿出来,问道:“水凉不?”

  “……你要笑就笑,别憋坏了。”林时新看着他努力往下按的嘴角说道。

  齐斐然低头笑了,笑得肩膀都颤动,好半天才停下来,他无奈道:“让你别嘚瑟,你非要嘚瑟。”

  “就你干扰我的,我自己走得好好的。没人性,大冬天的让我出来遭这罪。”林时新说道。

  “上去吧,我带了火,可以烤脚。”齐斐然说完又忍不住笑了。

  这回林时新不说爱惜树木了,也攀着树枝上去了。没想到山顶上竟然有一大片空地,四五个形状各异的大石头在一旁,遥望对面,是另一座山的山顶,看起来让人心胸跟着开阔起来,落日余晖洒满这里,把人都镀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

  林时新在这儿看落日的时候,齐斐然从包里拿出一个简易燃灯来,火光一闪,灯亮了,不但照亮了这片地方,四周的温度也提了上来,原来这个灯还有取暖的作用。

  齐斐然拿出矿泉水扔给林时新,林时新坐着把自己那只进入水坑的脚从鞋里拿了出来洗干净,又把鞋也冲了冲,然后把脚和鞋都放在燃灯前面烤着,正了八经地烤脚。

  齐斐然跟他坐在一块儿石头上,一起看着落日,看了一会儿,他时不时瞟着林时新莹白可爱的脚趾,脸上带着笑意。

  林时新注意到了,忍不住缩了缩脚趾,骂道:“看日落还是看什么呢?变态。”

  既然已经是变态了,那就彻底一点吧。齐斐然伸手把林时新搂在怀里,温柔地看着他垂着的眼睛,轻轻地在他颤动的眼睫毛上印下细密的吻,享受这一刻难得的温情。

  也许是不一样的地方,不一样的景色,天地之大,山峦寂静,能让人忘却心中的烦恼,林时新叹了口气,放松在齐斐然的怀里,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拥抱了。

  日落之后,天迅速黑了起来,这时燃灯发挥了作用,小小一个,竟把附近都照得透亮。

  到底是初春乍暖还寒时节,晚上冷风阵阵,衣服都被风吹透了,让人打心眼里冷。林时新把电热杯里的水装满,泡面拆了包装放进去,又把采的蘑菇洗净放进去,不一会儿,鲜香的蘑菇拉面做好了。

  林时新煮面的时候,齐斐然一个人埋头拆零件、安装玻璃纤维管、定支架、栓风暴绳、扯布面,把一个双人帐篷搭好了。

  俩人坐在帐篷门口处,吃面、喝汤,看星星,偶尔目光交集,相视一笑。

  “你又不怕蘑菇有毒了?”林时新问道。

  “你给我的吃的喝的,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不然也不会被你药倒两回了。”齐斐然笑道。

  给人家下药确实不是个光彩的事,林时新转过头不说话,过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你都骗我坐轮椅了,咱们彼此彼此。”

  齐斐然笑笑,叹了口气:“你说怎么回事,为什么……就处不好。”

  林时新知道他说什么,也不由黯然:“我也在想,明明……”

  明明我们那么爱对方。

  “还是你的工作问题,你看你不上班的话,咱们也不吵架了,多和谐。”齐斐然看着林时新,仍有怨气道。

  “我不可能转行的,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即使是女人,现在女权主义盛行,女人都要经济独立、都要实现个人价值,更何况我是个男人……我觉得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你眼里,我还是17岁的小孩,还没长大,还是要依附你,你不管做什么都不考虑我的想法。”林时新说道。

  齐斐然抓着他的肩膀,看着他说道:“我在加州时考到了职业拳击证,我一直喜欢挑战量级比我大、得胜率比我高的选手,彼此打个你死我活,我跟齐世海关系缓和之后,我还学会了飙车……”

  “你有病啊?玩这些干嘛?不要命啊!”林时新皱眉吼道,“亏我还一直觉得你这个人很自律,原来也喜欢玩这些!”

  “我是不要命,因为那时我以为我跟你永远都不可能了。可是当我知道我还有机会回到你身边的时候,我惜命了,我不会再随便去死了,你呢?你那所谓的职业理想,在我看来就是在玩命。”齐斐然目光深沉地盯着林时新,仿佛要看进他的眼睛里。

  “只是碰巧你赶上了我下井这个案子而已,并不总是那么危险的,而且我很专业,不会受伤,你没回来时这些年我不都平安无事吗?”

  “毒疫苗、三道弯、大桥垮塌案、豪门相杀案……林记者,我常年潜伏在你的粉丝群里,你的‘丰功伟绩’我倒背如流,每一件都是高风险低回报的,在我眼里,这些都是折损率极高的生意。”

  林时新把杯子放下,把身子挪到帐篷里躺下,仰头看着满天星星,终于深刻理解了什么叫“人间正道是沧桑”。

  “我很难跟你解释,你要是了解我的话,应该知道我不是个沽名钓誉的人……”林时新幽幽地说道。

  “我了解,”齐斐然也学林时新的姿势,躺在他身边,“两居室的小房子加一个贷款的小车,你确实不是个追逐名利的人。”

  “……我的房子和车子都很贵的好不?”林时新翻了个白眼。

  齐斐然笑了笑,把手伸到他的头低下,把他扳到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对我好一点吧,别让我那么不踏实,换位思考下,如果我是你,你是我,你能同意我像你那么拼吗?”

  “斐然,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你知道什么叫百家饭吗?”

  “到一个姓百的人家里吃饭。”

  林时新闷声笑起来:“不是,是一个村里的人,都接济我妈和我,我爸去的早,我妈没文化,只会做一些杂活儿,如果不是邻里乡亲照顾我们母子,我应该很早就辍学了。”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是在爱里长大的人,所以对谁都好,和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林时新从他怀里挣了一下,抬眸看着他问道,“我觉得你这次回来提到你父亲不是那么抗拒了,你们和好了?”

  “是的,以前我总以为我母亲车祸去世,是他惹的仇家做的,后来我发现他不再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更是生气,觉得他彻底不管我母亲了。结果等我长大了,自己找人去查了几年之后才发现,我母亲是自杀的。”齐斐然的声音低沉,语调里带着哀伤。

  “为什么?因为……你父亲的性向问题吗?”林时新问道。

  “我也以为是我父亲骗婚造成的……可是后来我查到,在结婚不久后,我母亲就已经和我父亲分居了,那时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我,她生下我,养育我,而真正促使我母亲决定自杀的,也是因为我……”齐斐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发现了小时候的你,喜欢男孩儿……”林时新猜测道。

  “……是的,具体是什么事情让她发现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她对我特别好,那时我六七岁吧,她每天一早起床给我做早餐、送我上学、接我放学,给我念童话故事、哄我入睡。”

  “怎么会这样?”林时新觉得很心疼,齐斐然刚得知真相的时候一定很难受。

  “所以说,她决定离开人世,不是遗弃了我爸,而是遗弃了我。”齐斐然苦笑道。

第一章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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