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早上醒来,林时新看到下半夜3点多方睿给他发的信息:“前辈,他们来找我了,说愿者上钩,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想妥协了,我要报出来。”

  林时新坐了起来,昨天他心里就想着,如果方睿决定正面对抗的话,他就保驾护航,而且将来要一直带着方睿,正式收他当徒弟,如果方睿决定谈条件换取转正资格,他也不会说什么,随他的便,只是以后不会高看他一眼。

  做了一晚上的心理斗争,方睿还是选了不屈服。林时新有点儿高兴,他飞快地洗簌穿衣,准备上班,突然想起来昨晚答应齐斐然今天跟他一起回桜市,他看看时间,还有四天才到周末,应该来得及,他给齐斐然发信息,说周六回去,单位还有事要忙。

  齐斐然回了一个:“好的。”

  没带情绪的两个字,反而让林时新有点儿心虚。

  到了A视新闻中心,大厅里一个个陌生的面孔看着他,都小心翼翼问了好,跟昨天嘻嘻哈哈的氛围不一样。林时新拐进办公室里坐好,没到五分钟,谢一忱进来了。

  “方睿把有偿新闻的事跟实习生们都说了,现在人人都知道,他们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谢一忱笑道。

  “他挺聪明,先把事说开了,责任就不在他一人身上了。现在谁把这个事担下来了?给餐馆老板转账的人是谁?”林时新问道。

  “……信息采集部,一个编外人员。”谢一忱说道。

  “靠……”林时新料到对方会找个小角色把这事承担过去,没想到动作这么快,一晚上就搞定了。

  信息采集部是专门负责给记者收集情报、整理庞杂线索的部门,人员大多是兼职流动人员,没有编制,其提供消息所撰写的新闻稿,一经采用,按字数算钱。

  “这事就算了吧,方睿风头太劲,谁想整他都正常,好在被你拦下来了,事情没有扩大。”

  “你知道是谁搞的,对吧?”林时新打断谢一忱的话。

  “嗯,没办法,王台要病退了,以后就是他说得算了,现在我们A视开放了好几档综艺节目,冠名商都是陈副台长谈下来的500强品牌,上头非常看重他,现在……谁也动不了他了。”谢一忱黯然道。

  林时新点点头,他原以为陈副台长只是个善于钻营的生意人,即使跟他不对盘,以前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如今他竟然开始造假,林时新不得不出手了。

  下午,他把上百个实习生召集到多功能会议厅,给他们放了历年来记协名录上因公殉职的记者们的纪录片。

  这个片子原本只有这些记者们生前音容笑貌的记载、所发生的造成人命的新闻事件,林时新把事故现场和悼念会的照片也剪辑进去……并且亲自配乐。

  一张张黑白照片滚动播放再配上哀乐,可把小崽子们吓够呛,有的忍不住哭了,有的被震撼得俩眼发直,结尾的时候林时新告诉他们:“调查记者要做的事情往往跟警察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警察有枪,而记者只有笔。”

  这一场震撼人心的记录片放完,当晚就有三分之一的实习生提交了退职申请。

  散会后,尹凡星从座位上走向讲台,看着正扭开瓶盖咕噜噜喝着矿泉水的林时新,笑道:“吓唬小孩好玩吗?”

  林时新噗呲一声乐了:“我这是减少他们不必要的牺牲。”

  俩人勾肩搭背地往办公室走,尹凡星看着他,说:“你瘦了。”

  这一个月按说齐斐然每天好吃好喝养着,活动量也不大,林时新却愣是瘦了不少,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睡觉睡多了也会瘦。”

  回到座位上继续看提交上来的选题,林时新对尹凡星笑道:“你看看,这个选题是‘西区一中年男子白天身体是女人,晚上是男人’,再看看这个,‘夜半马路中间惊现恐龙蛋’,一个个脑洞大的啊,不当电影编剧屈才了。”

  尹凡星把林时新递给他的文件拿了过来翻看,笑道:“陈副台长养蛊策略,‘谁报道了大新闻谁留下’,这种情况下大家伙儿都憋着劲儿找爆点呢。”

  “这么下去A视的求真务实招牌就彻底砸了。”林时新叹了口气。

  “哥,你觉不觉得陈副台长突然硬起来,很奇怪?”尹凡星问道。

  林时新顾左右而言他:“以前他就挺会做业务的啊,主持和记者的资历都不高,却升到了副台。”

  “以前他不设新闻中心主任这一职务的,为了就是能直接管理我们,审批选题和复核选题,现在他突然设置了这个职位,还把你摆了上来,你们明明有摩擦,然后你一上任,就策划了一起新闻造假事件……”

  “我知道,先把我立在这里,再把我废了。”林时新说道。

  “为什么?以前你做新闻他做业务,互不干涉,他现在底气十足地整你,明显是后面有人支招……”尹凡星说着说着激动起来。

  “嗯,我知道,我会处理。”林时新低着头继续翻桌子上的文件,虽然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原来你知道,你知道是齐斐然干的,”尹凡星看着他的表情,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他气愤道:“你说过你有底线,我看你现在对他就是没有底线!”

  林时新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现在跟他分开了,我说过我会处理!”

  尹凡星走了出去,砰的一声摔了门。

  林时新站起来,从窗户往外望去,A视所在地是国贸CBD商圈,从这儿能看到商圈中心的81层高国贸星光大酒店,在众多高楼中熠熠生辉。在那“云巅之上”,齐斐然曾向他求婚,半强迫半请求地与他许下百年之约。

  林时新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叹了口气。

  第二天,在晨会上,林时新把几份假的离谱的选题当场驳回,几句话揭穿里面的逻辑漏洞,并把“纸馅包子”事件拿出来惊醒众人,让他们写心得体会,并反复向他们讲解新闻真实的法律要求,行政法律责任、刑事法律责任,以及编造和故意转播虚假恐怖信息罪。

  当天晚上下班前,又有二十多个脑洞极大的实习生们退证离职。

  等到第三天,林时新改变“重大爆点新闻”的选题要求,改成“平凡事件平凡人物的闪光点”时,又劝退了十几个学艺不精、只会猎奇的小年轻们。

  不到三天的整肃,新闻中心留下的都是可造之才,林时新一夜不睡,拟定了一个适合新记者由浅入深、一点点实战的“阶梯式采编手册”,分发下去,并把手中的选题优中选优,制定了开年新项目。

  这天晚上深夜11点多了,忙了一天的林时新在A视员工食堂吃着炸串看着挂壁电视,不得不说,新开辟的综艺节目真的蛮好笑的,林时新一贯笑点低,看着里面的嘉宾满脸面粉掉进水里,他拿着鸡肉串笑得停不下来。

  以前不外出采访时,A视基本就是他半个家了,他在食堂里吃饭,工位折叠椅上睡觉,在健身房游泳池里游泳,在澡堂里洗澡。他有时都分不清A视和A大了,反正大学和上班都是同时进行的。

  眼下自己的家回不去,尹凡星还生自己的气,齐斐然家也不愿回去,因为一直没找监控器在哪儿,一想自己一举一动都在齐斐然眼皮底下他就来气,想来想去,竟然只有A视能容得下自己了。

  吃完饭洗了个澡,林时新在篮球场溜达,看到了牵着女儿的手往地下停车厂走的陈副台长陈国柱。

  “新新哥哥!”陈语馨朝他张开小手。

  “馨馨妹妹!哈哈!”林时新蹲下抱了抱她,他抬头瞟着陈国柱,说道:“我是不是吃亏了,我是她哥,不就成了你儿子了?”

  陈副台长笑道:“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我下半辈子可享福了。”

  俩人尴尬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林时新低头看着不住抱着自己大腿,用小脸蹭着的自己的小女孩,心里有些惋惜。

  挺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可惜生来就是兔唇,去做了好多次手术,还是能看出痕迹来。

  陈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说道:“已经好很多了,等再大一点儿,去德国做一个矫正,应该看不出来了。”

  “嗯,不说别的,单就看眼睛,也是个美人胚子。”林时新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陈语馨抓住他的手指嘻嘻笑着。

  “名字还是你取的呢,语馨,小兔嘴巴也能说出好话来,对吧?”陈副台长多狠心一人,面对爱女时,也是一脸宠溺。

  “是啊,给她积点德吧,陈副。”林时新轻轻地说。

  陈副台长低头把女儿抱在怀里,叹道:“你回来得太及时了,不然,还真不会就让你随便躲过去了。不过我可以跟你交个底,我在A视的时间不会太长了,你放心吧。”

  林时新听了这话有点吃惊,马上就要做台长的陈副要离职了?

  陈副台长笑道:“我和你的追求不一样,你无欲无求,我是想升官发财的,现在我手里的资源都是你……男人的,你既然回来了,总有一天我的东西会变成你的,我何必到那时再灰溜溜地走呢?我已经有别的生财之道了,将来也会移民,不再出现了。”

  林时新被“你男人”仨个字噎得够呛,又疑惑他所说的生财之道,他想了想,说道:“陈副,你和我不是一样的人,各做各的就行,我绝对不会用我对象来打压你,事实上我很讨厌他插手我们工作上的事。将来不管我们做什么,反正都不愧于心吧。但我想提醒你,商人本质重利,他们不会做亏本的生意,如果他们给你很大的甜头,势必要你等价交换。”

  陈副哈哈一笑,谢过林时新的提醒之后,抱着孩子走了。

  那是林时新最后一次见陈副台长。

  这个晚上,陈副台长跟齐斐然请辞,他羞愧地告诉齐斐然,林时新回来后不到三天,就把他的计划拆穿了,也把他招来的人遣散了一大半,不会有新丁能迅速代替林时新了,剩下的人,也都将以林时新马首是瞻,成为他麾下的一员,来把新闻中心发扬光大。

  齐斐然挂了电话不由苦笑,林时新一贯是个狠角色,心细胆子又大,只要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就会瞬间翻盘,自己与他斗了多少年,哪有一次占了上风?

  这种人就应该关在家里。齐斐然恨恨地想着。

  两个月后,陈副台长辞职,转战股票市场。据说他得了“内部消息”,向20几个商业大佬投递消息套现,把所有身家抵在了一只名不经传的股票上,一夜跌停,陈副台长数十年的打拼,全部烟消云散。

  桜市的初春连绵多雨,林时新在康墅里过了一个年,已经住了两个多月了。

  陈副台长的事是尹凡星告诉林时新的,因此林时新跟齐斐然吵了三天。

  他以为回到桜市是探亲、是寻找高中时的记忆,可来了之后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被骗了。他接了尹凡星的电话后,手机就被没收了,门是锁上的,他出不去。只要齐斐然在这里,他们就无休止的争吵,争吵的结尾,往往是自己被压着做一晚上。为了林时新能休息好,齐斐然每次做完想做的事后,就第一时间离开这里。

  “你到底在难受什么?你不是说他不是个好人吗?”齐斐然看着桌子上他一口没吃的饭,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好人就让他去死吗!什么股票,什么内部消息,是不是你透露给他的?是不是你一步步把他引入死局?你现在真是杀人都不见血了……我真是怕了你了!”林时新指着齐斐然,声泪俱下。

  “他自己玩股票,自己去窃听内部消息,自己又是贷款又是押房子去买股票,最后跳了楼,关我什么事?再说了……他不是没摔死吗?”齐斐然嘟囔道。

  “你知不知道,他的女儿的名字还是我取的,不管怎么样,他也是我多年的同事,他就算贪心,也罪不致死!你不应该给他设这种圈套!”林时新想到陈语馨稚嫩的小脸,就觉得心痛不已。

  “他贪心就别怪别人利用他,他把窃听器放到霍总家里,人还要起诉他呢,再说了,如果不是这样,你们哪年能把他赶出A视啊,你们不还是要被他压迫吗?现在这不挺好的吗?”

  林时新气得手都哆嗦,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哦,那么说你是功臣啊?是不是还要给你颁个锦旗啊?我真是都不认识你了……你现在还不如以前,以前你生气只是打一架而已,现在你诡计多端,把人往死里整,真是越来越恐怖了!”

  “你说话注意点儿!我让你说话别总伤我!你记不住吗?打你多少次你都不长记性吗?”齐斐然把林时新狠狠地推到床上。

  “滚,你给我滚!”林时新满眼怒火,迅速爬起来躲到床角。

  齐斐然抓着他的脚踝把他翻了过去,一掌按到他的脖子上,让他爬不起来。

  以前齐斐然从不喜欢后面进入,因为总想看着林时新因为自己而情动的脸,可现在不同,他不想看到自己深爱的那个人抗拒他、厌恶他的表情,只能把他翻过去。

  林时新忍着后面传来的巨痛,脸埋在枕头里,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齐斐然不会哄人,吵架总是手比嘴快,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但做过之后,林时新就老实了,安安静静的,或者说是心如死灰,也不跟他吵闹,也不再说伤他的话了,他一句话也不说了。

  齐斐然把他清理好之后,轻轻放到床上。他眼尾湿润,脸颊是粉色的,黑亮的头发潮呼呼铺满枕头,手心朝上放在耳边,跟一只被降服了的猫似的。

  齐斐然看他这个样子心里软塌塌的,他温柔地抵着他的额头,嘴唇贴着他的嘴唇,问道:“今晚让我睡这里行吗?我想搂着你睡觉。”

  “滚。”林时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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