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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他又结巴起来,好像跟几年前那个任陆温瑜欺负得脸红耳赤不知所措的阿云一样。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想解释,可是面对如此冷淡生疏的陆温瑜,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文瀚奇怪地看了陆温瑜一眼,这小子,怎么突然变了个人。

  陆温瑜见萧煜没说出来,扭头就往前走,头发丝儿都没留给萧煜一根。

  陆文瀚感觉有点尴尬,转移话题:“老夫也先去写奏折了,你俩……有话好好说。”

  萧煜进屋时,陆温瑜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萧煜把匕首放在桌上,道:“阿瑜,是我对不起你,我瞒了你,骗了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杀了我为你娘报仇,只是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陆温瑜没说话,拿起匕首对准萧煜地脖子。

  萧煜闭上眼,一声刺耳的破布声响起来,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

  “这莲花底下,原本是鹿角吧?”陆温瑜说了一句。

  萧煜睁眼,瞄了眼锁骨上的莲花,承认道:“嗯。”

  陆温瑜问:“为什么要用莲花盖住?”

  萧煜看着他,无比认真:“因为这朵花是你画的,我想,记一辈子。”

  他不属于任何族,无论是赤雪族,还是敕胡,都与他无关,他只忠于他的心,忠于陆温瑜。

  “刻的时候很疼吧?”陆温瑜轻轻摸了摸上面淡粉的疤痕。

  “不疼,真的。”

  陆温瑜狠狠咬了咬唇肉,继续问:“那群山匪潜伏在这这么多年,是在找你吧?”

  萧煜沉默片刻,道:“是。”

  陆温瑜顿了下,道:“好。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逃出敕胡的?”

  萧煜这次沉默更久,陆温瑜也耐心等着。

  终于,萧煜开了口:“四年前,我一直被纥骨月离关在地牢,直到有一天晚上……”

  第四卷 愿与共山河(6)

  这个地方一到了晚上便无比寂静,一点人声都听不见。

  阿云躺在地上,身上的伤口不断渗出血,他也没觉得疼,今天又试了几次,差一点就可以逃出这个鬼地方,最后还是被纥骨月离的人发现抓了回来。

  他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想着已经一年了。

  他和阿娘被关在这儿一年了。

  纥骨月离放任他跑,再把他抓回来,就像猫抓老鼠一样,永远逃不掉他的掌心。

  在这期间,他渐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以前那群小孩骂的没错,自己还真的是个怪物。可是怪物遇到了光,也会忍不住想奔光而去。

  阿瑜哥哥他现在怎么样了?找过他吗?

  找不到他,会怎么办?

  放弃吗?还是忘掉?

  阿瑜哥哥的爹娘那么爱他,应该不会让他去兵荒马乱的楚州找他吧。

  也许陆夫人又给他安排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阿瑜会接受吗?

  若是接受,大概就真的忘了他吧。忘了也好,他不知何时才能逃出去,逃出去后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到金都,与其让阿瑜惦念着他这个卑如草芥的怪物,还不如忘了吧……

  “呵~又在对月思人?”纥骨月离走了进来,“你这执着的样子,可真让我好奇他到底是谁了?”

  阿云不答话,好像没看见他似的,依然看着窗外。

  纥骨月离却忽然走进来,拽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连你也敢无视我?嗯?你以为你是谁,不过跟我一样是个见不得光的野种罢了,你凭什么无视我瞧不起我?”

  离得近了,阿云才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浓烈的酒味,他往后一仰头,拉开距离,冷漠道:“你喝多了。”

  纥骨月离笑了起来:“是。我喝多了。那又怎样?你躲什么,嫌我恶心?”

  阿云冷冷看着他,又不说话了。

  纥骨月离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怒道:“你又跑出去了?为什么非要执着地跑出去?明知会受伤为什么还要跑出去?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为我如此执着?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坚定地选择我保护我?我就活该被抛弃,被人踩在脚下吗?你告诉我,是不是只有站在顶端,才无人敢小瞧我?”

  阿云讽道:“你真可怜。”

  拽他衣领的手突然收紧,他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纥骨月离眼神恐怖地盯着他,像是在盯着猎物:“是啊,我可怜,我恶心,我还有更恶心的,现在就让你尝尝。”

  话音未落,他突然低下头狠狠咬住阿云的嘴唇,像野兽一样圈住自己的猎物,不让他躲开。阿云在他贴上来的那一刻有瞬间的迷茫,接着便怒不可遏地挣扎起来,犬牙又深又重地咬了纥骨月离一口。

  纥骨月离吃痛,放开他,嘴唇不断流着血,一双眸子亮得吓人。

  阿云嘶吼道:“你疯了吗!”

  纥骨月离阴笑道:“我本就疯了,从我娘想杀我那一刻就疯了。再遇见你,我不介意更疯一点,我亲爱的弟弟!”

  阿云一挥拳打上去,纥骨月离没有躲开,任凭他打过来。

  拳头却忽然停住了。

  纥骨月离:“怎么不打了?”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阿云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四肢变得软绵无力。

  “是不是觉得全身发烫,想让我触碰、抚摸?”纥骨月离慢慢靠近他。

  “你给我下药!”阿云退后几步。

  “是啊,销魂散的滋味怎么样?我真想看看,被我这样恶心的人压在身下,你会怎样?”

  “纥骨月离!我要杀了你!呃……唔!”阿云忽地倒在地上,脸色潮红,额头不断冒出热汗。

  “不要挣扎了,中了销魂散,只有一条法子可解,那就是……”纥骨月离一层一层脱下他的衣衫,露出锁骨处的鹿角纹身,那是他亲手刻上去的,他的手指摩挲着他的锁骨与纹身,“与我交|欢。”

  “纥骨月离,你敢……”阿云眼神凶狠地盯着他,那里面好像翻涌着无数的恨。

  恨吧。

  恨,总比无视好得多。

  他身下这个人才是真正的敕胡二皇子。他本想杀了他。可是这一年来,他明知会受伤仍然一次次地往外逃,只为他梦里呓语的那个人。

  真是执迷不悟,愚蠢至极。

  这世上怎么会如此坚固的感情,可以让人不顾生死。

  连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都可以置他于死地,更何况是两个没有根源牵连的人?

  人人都只为自己,没有谁例外。

  可是不知从何时,他竟然开始羡慕那个能让阿云执着不放的人。他永远也忘不了阿云望着窗外思念的眼神,那样温柔,好像里面盛满了所有的月光。若是他也能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心里的恨会不会少一点?

  纥骨月离眼神迷离狂乱地亲吻着身下发抖的人,想着若以这样的方式占有你,你是不是会多看我一点?

  越来越重的血腥味,让纥骨月离从狂乱中清醒过来,发现阿云半只手都浸泡在血泊中,脸色苍白如纸。

  他怒道:“你做了什么?!”

  阿云扯了扯嘴角,眼里尽是嘲讽与狠戾。

  纥骨月离扯开他袖子一看,一根极细的银针刺入手腕动脉血管中,血汩汩不断流出来。

  “你身上不可能有任何武器,谁给你的银针!”

  阿云不语。

  纥骨月离恨声道:“你宁愿血尽而亡,也不肯被我碰一下是吗!好,好,好!来人,把他那个疯子娘带上来!”

  “是。”

  “慢着,把阿古木也请来。”

  不一会儿,阿古木和阿云的娘皆被带到阿云跟前。

  阿娘看见血淋淋的阿云,不禁尖叫了一声,扑在他身前,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阿古木一眼就看见阿云手腕上的银针,有些心惊,纥骨月离叫他来做什么?难道发现那根针是他给的了?不过,这小孩也真下得去手,这么深的伤口,若不止血,怕是活不了多久。

  他撇下思绪,装作不在意道:“你要老夫来做什么,我忙着炼药呢,可没闲工夫跟你瞎扯。”

  纥骨月离:“给他止血。”

  “啊?”

  纥骨月离冷冷道:“我说,给、他、止、血。怎么?难道你就听我父王的话吗,我这皇子也使唤不动你?”

  第四卷 愿与共山河(7)

  阿古木反应过来,走上前查看伤口,道:“中了脱骨香,又流了这么多血,老夫需要费些时间,二皇子不如出去等。”

  纥骨月离:“无妨,我就在这儿看着。”

  阿古木心里算计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谁知阿云声音低弱道:“滚开……我、不、需、要。”

  纥骨月离捏住他的下巴:“不需要?你死了还怎么去见你的心上人?”

  阿云冷冷道:“滚开……拿开你的脏手!我宁愿死,也不要这样苟活。”

  他一想到身上被碰的那几处,心里一阵反胃,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好,好,好。你不是想逃走吗?我给你机会。”纥骨月离放开他,抽出配剑,剑尖对准阿云的娘,“杀了她,我就放你走,你、敢、吗?”

  阿云讥笑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连自己的亲娘都可以杀了?”

  阿娘听到这句话,忽然喃喃道:“姐姐……姐姐死了?”

  她笑起来:“哈哈……姐姐死了……哈哈……死了死了死了……”

  她忽然又止住笑,神色迷茫:“她怎么死了呢?是灵儿做错了吗……”

  她双手抱住头,使劲摇着:“不,不,灵儿没有错灵儿没有罪,姐姐,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娘……阿云不能再护着你了。”

  阿云心酸不已,竭力抬起没受伤的手,想最后再安抚她一次,可是还没碰上,鲜血就溅了他一手。

  阿娘骤地冲向纥骨月离,轻盈如飘飞的蝶,锋利尖锐的剑尖穿胸而过。

  她倒在血泊中,嘴角微笑,看着阿云的双眼温柔干净,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憾,嘴唇张张合合,竭力说着什么,而后就闭上了眼,没了声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阿云没有反应,没有思考,没有动作,没有哭,也没有喊。连纥骨月离退出去,只剩下阿古木给他包扎伤口都没有感觉到。

  他不知盯着他娘的尸体看了多久,直到阿古木包扎完伤口拍拍他的额头,他才反应过来他娘最后说的那几个字是——“你自由了。”

  你自由了。

  自由什么呢?

  他对阿娘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刻,甚至他没有从她身上得到半分母爱的柔情,可他从来没怨过她,恨过她,因为在这世上,她是他唯一的亲人。而现在,她就躺在那里,为了不让他为难,为了还他自由,她选择自我了断。

  终于还是孑然一身了吗……

  “逝者已矣,节哀吧。”阿古木叹了口气,“你娘自杀了,依纥骨月离的性子,反而更加不会放你走,你打算怎么办?”

  阿云看向窗外,半晌才道:“我要逃出去。”说完他又转头看着阿古木,“你有办法,是吗?”

  阿古木犹豫了下:“我……有是有,可是你这样子太吸人眼球了,逃得再远也会被人发现。到时候为了救你,把自己搭进去,这可不划算。”

  阿云:“什么条件?”

  “嘿嘿,还是小阿云懂我。很简单,我最近新研制了一种药丸,我给它取名叫脱骨香。吃了它可以改变样貌,不过……”阿古木顿了下。

  阿云不假思索,伸出手:“给我。”

  “急什么,这药毒性很强,我试过的小动物几乎都死了,虽然人吃了不会死但副作用很强,可以改变你的样貌,性情,甚至血液。你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每到深夜便会经历一次扒皮抽筋之痛还会噩梦不断,直到毒性与你完全融为一体才会结束,过程极其煎熬,这样你也愿意?”阿古木有些后悔提了这么个条件,可是有人愿意试验,这个机会很难得啊。

  阿云:“说到底,不过就是个试药工具。你说这么多是想减少心里的愧疚?放心,无论多痛苦,都不会怪你,只要你带我出去。”

  阿古木考虑了下,道:“好。老夫可是劝过你了,生死由你。”

  他拿出药丸,阿云毫不犹豫地吃了。

  这身子,这血脉,都不干净,都换了吧,弃了吧。只要他能逃出去,能活着见到阿瑜哥哥。

  “这药要三个时辰才会发作,你现在换上我的衣服,”阿古木又拿出个小盒,拧开,往他脸上抹了抹,“这是易容膏,能坚持三个时辰,你跟着猫走就能走出机关,它会带到一个地方,那里有一条暗河,通向大齐边境,那时你就逃出去了。”

  两人迅速换完衣服,阿古木招来猫,阿云抱着猫走出牢房。

  阿古木拿出银针,朝手臂狠狠扎了一下,嘴里念叨:“哎哟,真疼,小阿云,下手真狠。”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阿云跟着猫走出机关,躲过来回巡逻的士兵,穿过夜深人静的敕胡皇宫,最终停在一处草地上。

  四周荒无人烟,那有河流的样子?这老头该不会是在骗他想让他试药吧?罢了,无所谓,走出来就好,剩下的他自己也可以。

  谁知猫却一个劲儿地刨着草地,喵喵叫唤。

  这地下有什么?

  阿云也刨了几下,一个石板露了出来。他掀开石板,侧耳一听,隐隐的水声传了过来。真有暗河!

  他看了眼猫,然后纵身跳下去。下面一片漆黑,等他掉到河里好一会儿,他才适应黑暗,看清周围的环境。这是一条很宽的河流,水很深很凉,不过还好是夏天,凉的程度可以忍受。

  他不知道游了多久,漂了多久。伤口已经泡的发烂,脱骨香开始发作一次、两次、三次……每发作一次,他就要躺在河边等它发作完,然后继续游,继续漂。

  待到他终于窥见天光爬出暗河时,就遇到了大齐的军队。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孔将军的营帐!”守门的士兵拦住他。

  “我要参军……”

  他好几天没吃饭,声音太小,士兵没听清,又问了一句。

  他狠狠盯着那个士兵,眼里尽是绝处逢生的亮光:“我、要、参、军!”

  他终于可以活着去见阿瑜了。

  几年后,他跟着大军初到金都,就遇到了让他朝思暮想的人。

  尽管阿瑜穿得破破烂烂,跟那个粉雕玉琢的少年天差地别,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他的少年啊。

  第四卷 愿与共山河(8)

  “这样的我,是不是太不堪了?”

  萧煜讲完一切,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陆温瑜,良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陆温瑜没说话,打开手里的盒子,取出一枚玉佩递到他跟前,说:“你愿不愿意戴上它?”

  萧煜不解地抬起头看他。

  陆温瑜笑了下,说:“这是……我在这儿发现的,是我娘留给未来儿媳妇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愿不愿意……”

  “怎会不愿?阿瑜,我怎会不愿……”萧煜将陆温瑜揽入怀中,“即使化为白骨,魂至黄泉尽头,我也愿意。”

  陆温瑜偏过脸,在他脖颈上亲了下,笑道:“说的这么慎重干嘛,怪吓人的,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嗯。”萧煜压下心头的担忧,笑着点点头。

  陆温瑜放开他,眼神真挚又炽热:“阿瑜,我喜欢的是你,无论过去你经历了什么,那都是你,独一无二的你。你不必自卑自责,因为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光芒万丈的那一个,你明白吗?”

  萧煜说不出什么感觉,心里被一团难以名状的东西充的满满当当,眼里不由自主涌上一股热流,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温柔又狂乱亲着眼前的人,咸涩的泪水流进交缠的嘴里,也变得甜蜜起来。

  有人爱你卑微的过去,还爱你平凡的未来,大概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不知道过了几天,马车才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了。李宏忠穿着破烂的囚服,披头散发,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动弹不得。这群人把他劫来,除了送食,一句话也没跟他多说。他大约猜到了是谁救的他,本来他以为他会老死在天牢,没想到又有机会出来,眼里冒出期待的精光。天不亡他,他还有机会复兴赤雪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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