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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去哪里了?

  他顾不得穿衣,想出去找人问问,就见桌上摆着一封信,陆温瑜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阿瑜,我去楚州城里探探情况,勿忧。

  估计是怕他生气,书信落尾处还画了朵莲花,旁边写着:你的娘子萧煜。

  楚州知府的行为实在反常,这其中的缘由他想不通,他本也打算暗中去一趟楚州,没想到萧煜竟然先行一步。

  陆温瑜心里又气又无奈,这个混蛋又背着他独自行事,偏偏他还不知他何时走的,如何去的,他也不能追上去,只能待在此地等他回来。

  他捡起掉在床边的衣服,视线余光又瞄到了那床被子。从小到大,他盖的被子几乎都是他娘亲手绣制的。尽管家里有很多仆人,但陆夫人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她女工娴熟高超,绣的花栩栩如生,还会在被子尾部纹上自己的字,一针一线,皆是疼爱。

  他十六岁生日那天,陆夫人还专门为他绣了一床鸳鸯被,但因为订亲一事他耍小脾气,并没有收下。

  如今娘亲已经离开他好几年了,可看到同样的鸳鸯被,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悲伤。如果当时他那么没任性就好了,那毕竟是娘亲的心意啊……

  陆温瑜叹了口气,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出了门。

  “陆小兄弟醒了?来,喝点粥暖暖肚子。”

  无根大师在贼窝搭了个粥棚,每日一人一碗粥,陆温瑜逛了一圈,到粥棚时,那里已排起了长队。

  陆温瑜:“昨天没发现,原来这里住了这么多人?”

  无根大师答道:“是啊,我们占据这个贼窝后,陆陆续续收留了那些逃难的流民,所以人才这么多。”

  陆温瑜:“这么多人,粮食供应能够吗?这个贼窝看起来也不大,能有多少存粮?”

  无根大师:“你别看它小,东西可不少,常用物件一应俱全,那群山匪在这的时间只长不短。不过吃了这些日子,存粮也不多了,我打算让他们把剩下的都做成干粮,分发下去,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寻求生路吧。”

  陆温瑜若有所思:“我能看看粮库吗?”

  无根大师:“自然。不过等天黑吧,我带你去看,白日人多眼杂,难免有人看到了会生别的心思。”

  陆温瑜点点头,表示理解。人心经不起考验,尤其是在生死存亡关头。

  萧煜带着一队人马,扮作难民,悄悄潜入了楚州城。楚州城里如他所料,死气沉沉,街上十分寂静,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偶尔能在角落看见一两个饿死或冻死的尸体。

  到了知府门口,他打了个手势,跟随的侍卫顿时消失,藏了起来。知府大门紧闭,地上还有大片大片有些发暗的血迹,想必是那些被打死的乱民的血。

  萧煜围着知州府绕了一圈,从后院翻进府里。后院一般都是家眷所住的地方,从他们下手,或许能更快获取消息。

  不过很快,萧煜就发现他多此一举了。因为后院也和街上一样,一个人都没有,整座知州府一点活气都没有。他随便推开一扇门,里面一应俱全,唯独没有人。他又陆续推了好几扇门,皆是如此。

  难道都逃出去了?

  他穿过走廊,来到前厅,却发现地上躺着许多人。萧煜伸手探了探气,没有气息,看来那些人并没有逃出去,而是都是死在了这里。

  那些尸体中,有个穿着官服样式的人,腰间挂着枚令牌。萧煜翻开一看,上面写着“知府令”,看来他就是楚州知府,而且早已经死了。

  萧煜顿时明白了这次暴乱的全过程。楚州知府只是个替人办事的傀儡,事成之后就被杀了全家,那背后之人真正的目的……

  他神色一变,准备抽身离开,却被一人拦了下来。

  狄愔持着弯刀:“萧将军,留步吧。”

  萧煜冷声道:“若我不留呢?”

  狄愔不语。

  纥骨月离走了出来,笑道:“好久不见,你有想我吗?我可是很想你,每日都想……抓住你。”

  萧煜:“你引我来这,到底想做什么?”

  “抓你呀~我可是等了你很久。”纥骨月离凑近萧煜身边,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陶醉,“还是我喜欢的味道。”

  萧煜瞬即退出好几步,忍住涌上来的恶心和反胃:“滚开!”

  纥骨月离眸光微冷:“阿煜,你这样反应我会很伤心的,明明你并不反感跟男人亲密。”

  萧煜冷笑:“是,让我恶心的——是、你。最好离我远一点,狄愔可不一定能拦住我。”

  “谁不让你恶心?那位陆大人?”纥骨月离忽然笑了下,慢条斯理地说,“我听说他娘的死另有隐情,要是我让他发现这其中的真相,你猜,他会不会也对你恶心?”

  萧煜瞳孔一震,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纥骨月离:“没什么……只不过给他看些东西罢,这会儿应该已经看到了吧。你猜他会作何反应?”

  与此同时,无根大师带着陆温瑜进了贼匪的仓库。

  “这!这里居然这么多粮食?!”陆温瑜看着堆成小半个山似的粮库,瞠目结舌。

  无根大师:“这还不止呢,我来的时候这都堆的满满的。除了粮食还有珍贵器物,你看看。”

  无根大师从粮堆下掏了个布包出来,打开,里面有许多玉器珠宝。陆温瑜随便调了件看了看,问:“可是,既然有如此多的钱财粮食,他们为何不分赃逃跑,反而轻易让你们占了便宜?”

  无根大师凝眉:“这……我倒没想过,你觉得呢?”

  “我觉得……”陆温瑜的视线忽然停留在一个檀木盒上。那个盒子花纹古朴素雅,没有多余的装饰,盒子角落印着一个小小的“陆”字。

  他拿起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对玉佩,玉质温润晶莹,触手冰凉,玉的下面压着一张纸,陆文宇打开一看,手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

  赠吾儿温瑜结亲之喜。

  第四卷 愿与共山河(4)

  这是他娘的字迹。

  这是他娘想送给他的东西。

  他当时拒绝了跟沈伊订亲,所以娘亲才没有送出来。

  可是,这个盒子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落在贼匪手里?

  陆温瑜想起他娘突然就生了重病逝世,现在看见这个盒子,他感觉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他急声问:“那几个贼匪在哪里?!”

  “贼匪?”无根大师一脸迷茫,但还是答道,“被我关在地牢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要见他们,问清楚一件事。”陆温瑜转身就往地牢走去。

  牢里几个贼匪低着头,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吊儿郎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陆温瑜走上前,拿出盒子直接发问:“这个盒子,你们从何处得到的?”

  其中一人抬起头看了眼盒子,粗声粗气道:“还能从哪得,当然是抢来的。”

  陆温瑜立即问:“从谁那抢的?”

  山匪道:“这么久了我哪记得?除非你放我出去,说不定我还能好好想想。”

  陆温瑜掏出钥匙在他面前晃了晃:“说。”

  山匪见了钥匙,眼睛放光:“你真肯放我出去?那我想想,好像……是几年前从一个妇人那里抢来的,那妇人一看就不是出身普通人家,马车挺豪华的,跟随的仆人也多。当时我们兄弟几个好几天没吃饭,又渴又饿,她给了我们水和吃食,可谁知她发现了我们的身份,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想杀了她,谁知她仆人忠心的很,受了重伤也要护着她离开,不过那么重的伤,就算能跑掉应该也活不久……”

  原来……

  “你们……你们!”陆温瑜眼眶赤红,声音颤抖嘶哑,“你们竟敢……竟敢!”

  他抽出腰间的软剑,一剑刺穿那人的胸膛,那人睁大双眼,眼里全是死亡的惊恐:“你……”

  其余几人见状,神色大变,顿时躲得远远的。

  “她是我娘。”陆温瑜抽出剑,挑开那人脖颈处的衣衫,果然,狼牙图案露了出来。

  是敕胡人……

  他没理会战战兢兢的那几人,持着沾满鲜血的剑,踉踉跄跄地往门外走去。

  无根大师见他溅的一身血,惊道:“哎哟,陆兄弟,你、你怎么杀了他?”

  “我爹在哪?”

  他答道:“啊?你、你爹在北边的主屋,你换身衣服再去见他吧,这满身是血,太吓人了!”

  陆温瑜好像没听见,一言不发,往他爹的住处去了。

  无根大师嘀咕道:“怎么突然就反常了?”

  陆温瑜进来时,陆文瀚看他满身血气,担忧道:“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陆温瑜看着他爹,好一会儿才开口:“爹,你告诉我,娘亲为何会突然患上重病?”

  这话一出口,陆文瀚就隐约觉得有些事情瞒不住了。但是,他答应过夫人,不告诉他真相。

  “她……生你时难产,从那时就落下了病根,再加上回金都路途劳累,自然就……”

  陆温瑜打断他:“你胡说!你果然知道真相,是吗?为什么要瞒着我?娘亲明明是被胡人重伤才病的!”

  陆文瀚生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娘就是生病才没的。”

  陆温瑜拿出那个盒子,苦笑:“为什么要骗我?”

  陆文瀚登时认出了那个盒子,那是夫人亲手为陆温瑜准备的订亲礼物,夫人说被山匪抢去了,可如今它又出现在他眼前。

  他问:“它怎么会在你这儿?”

  陆温瑜:“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说:“我没有骗你瞒你……你娘她……确实是生了重病,只不过是因为受了重伤,再加上一路风餐露宿,一到金都,就重病不起。”

  陆温瑜身影不稳,往后退了几步,嘴里喃喃道:“果然如此……若我没有写那封信,若不是要陪我过十六岁生辰,娘亲也不会去楚州,都怪我……都怪我任性,害了娘……”

  陆文瀚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长叹一口气,难得温柔:“你娘她说了,她不想你内疚自责,更不想你心中充满仇恨,所以才跟我约定好,要我一定不要告诉你实情,她只想你无忧无虑地过一生,你这个样子是她最不想看到的,所以,释怀吧。”

  陆温瑜眼眶通红地盯着他:“难道您就不恨那些敕胡人吗?”

  “恨!怎么不恨?”陆文瀚道,“可我若是恨,你怎么办?我答应过你娘,不追究不报仇,虽然很不甘心,但又能怎么样?难道杀了他们我的夫人就能回来吗?若我致力于报仇,你又怎会过的安稳?陆凌,只有天下太平,这世上的悲惨事,才会少一些。”

  这几年来,午夜梦回之际,他都想不管一切,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一定要手刃胡人,为爱妻报仇。可是一想到爱妻的叮嘱,他又冷了下来。温瑜已经没了娘,不能让他再被仇恨蒙蔽,痛苦地度过一生。

  “爹……我释怀不了。”陆温瑜说完这句话,握紧手里的剑,想转身离开。

  陆文瀚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陆温瑜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我要杀了他们,他们胡人都该死!”

  陆文瀚厉声道:“陆凌,你冷静点!杀了他们你就舒心了吗?你娘就能回来了?那些人不过是别人手下的啰啰,杀了他们并不能解决根本,为什么五六年前他们就在那里?他们是谁手下的人?为何要潜伏在楚州?为什么事情过去了五六年,你娘的东西还会在这里等你来发现?你就没想过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陆温瑜僵立在原地,手里的剑脱落掉地,发出哐当的一声。

  两人静立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陆温瑜才开口说道:“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谁?”

  “敕胡二皇子,纥骨月离。”

  陆文瀚问:“他?你怎么知道是他?”

  陆温瑜:“阿煜跟我说过,五年前,就是纥骨月离带着敕胡人入侵楚州,而且对地形很是熟悉,应该很早就埋伏楚州了。”

  陆文瀚沉思道:“五六年前,他应该才十八九岁,北部那么多州,他为何一定要埋伏在楚州?”

  “或许,因为一个人。”

  第四卷 愿与共山河(5)

  阿瑜会是什么反应?

  阿瑜会猜到他的身份吗?

  萧煜不敢想,他没有比这一刻更想杀了眼前的人。哪怕就算他的阿娘死在纥骨月离刀下,他也没有这么恨过。

  “又是这样的眼神,”纥骨月离倏地冷下脸来,“他不过就是对了好了一点你就如此感恩戴德?可惜了,他并不适合你。你我都是赤雪族人,都是被抛弃的人,我们才是同类。”

  他凑近萧煜耳边,道:“站我这边吧,我会给你我拥有的所有的一切,我亲爱的弟弟。”

  萧煜退开几步,嗤笑道:“一切?你的一切对我来说一文不值!而且,我可跟弑母的人不是同类,至少,我的母亲为我而死。”

  纥骨月离阴恻恻道:“是啊,真是位好母亲,宁愿自杀也不愿让你背上弑母的罪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之间母子情有多深呢。我看还抵不过一个陆温瑜。”

  萧煜嘲讽道:“你很羡慕吧?我有一个疯了也愿意护我至死的娘,还有等我多年的爱人,可你呢,亲爹抛弃你,亲娘疯魔想跟你同归于尽,敕胡王怀疑你的身份,纥骨尔木那个蠢货仗着势力时时欺压你,你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可有一个真心待你的人?”说话间,他朝身后悄悄做了个手势。

  纥骨月离似乎被这些话激怒了,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怒极反笑:“哈,哈哈哈哈!我不需要谁的真心,真心能有命值钱?我只要天下人怕我,不敢违逆我,匍匐在我的脚下像狗一样卑贱!你也逃不过我的手心。”

  萧煜勾了勾嘴角,冷声道:“做梦!”

  隐藏在暗处的侍卫从各个角落飞出,齐刷刷朝纥骨月离和狄愔攻去。

  纥骨月离脸色微变,他离开金都后就到了楚州,为了行事方便,根本没带多少人,他的人大部分都留在敕胡了,若是硬碰硬,肯定讨不了好。

  狄愔将纥骨月离挡在身后:“主上,您先走,此处有我。”

  纥骨月离却没动,对萧煜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何没回去继任王位吗?”

  萧煜盯着他没说话。

  纥骨月离慢慢一笑,道:“因为,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至于是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

  狄愔武功高强,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寻常侍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萧煜也加入混战中,拦住纥骨月离,谁知忽然原地爆起一阵白色的烟雾,刺鼻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萧煜立即捂住鼻子,命令道:“不要闻,有毒!”

  待烟雾散尽后,纥骨月离两人早就不见身影。

  萧煜连夜赶回到匪窝时,陆温瑜并不在房内。他顿时有些焦躁不安,阿瑜会在哪里?

  他迅速出门,四处找了一圈还是没看到陆温瑜的身影。正在他六神无主时,陆文瀚领着众人回来了,陆温瑜也在其中。

  “阿瑜,你去哪里了?”萧煜走到陆温瑜面前,忍住拥抱的冲动,一只手准备揽他的肩,眼睛仔细观察他的神情。

  陆温瑜轻微往旁边让了让身子,不易察觉地拉开点距离。萧煜伸出去的手还未碰到他的衣衫,便僵在空中。

  陆温瑜看向别处,若无其事道:“飞白哥来消息了。”

  萧煜收回手,眼里情绪复杂难辨,顿了片刻,他狠狠捏了一下指尖,才配合地问道:“什么消息?”

  陆温瑜:“敕胡三皇子……死了,李宏忠也被人劫走了。”

  萧煜蓦地皱起眉头:“纥骨尔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电光火石间,他想起纥骨月离所说的“礼物”,难道这就是他的计划?

  陆文瀚:“据说当时正逢三皇子生辰,谁知却被献舞的歌姬当场刺杀身亡。三皇子的安危事关大齐和敕胡两国关系的稳定,如今他死了,敕胡怕是不肯罢休啊。”

  陆温瑜冷声道:“那他们劫走李宏忠做什么?难道凶残嗜杀背信弃义的胡人还在乎旧盟友的生死?萧将军,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这话时,似有若无地看了萧煜一眼。萧煜听到“萧将军”三个冷冰冰的称呼,心里的石头又往下沉了沉,阿瑜真的生他气,真的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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