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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会。”华婼反驳道：“若是那样，她遇不上白泽，也赢不了魔界，神魔大战若神界战败，偏居一隅还是好的，如果成为阶下囚，那么她之前的荣耀都会成为她的耻辱。”

　　西王母又问连城：“你觉得呢？”

　　“我……我与华婼尊上是同样的想法。”

　　娇生惯养自然是好的，如果真的可以，谁愿意费心费力去争这些有的没的，无非就是因为没有。如果一辈子都懵懵懂懂或许还好，但含霜偏偏有能预知未来的能力，她看到神界的衰败，认清自己的命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换做连城自己，也会和她做出同样的选择。

　　西王母颔首：“果真，你们才是最了解她的。”她走上前，温柔地抱起熟睡的白泽：“我知道你们此次前来是什么意思，不瞒你说，人界即将面临浩劫，六界会重组，到时候谁为王谁为寇我也不知道。但是你们胜算很小。”

　　“未到结局，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连城不服气。

　　“你说的很对。” 西王母赞同连城的说法：“所以，凭你这份运气，我或许可以帮帮你们。但要你们出力。”

　　“什么办法？”连城急不可耐地问。

　　“献祭。”西王母解释道：“你们二人献祭极乐弓，或可以重新唤回含霜。”

　　人心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连城和华婼，她们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但在抉择前，连城还是想问一句：“为何是我们二人，明明灵犀才是含霜帝姬转世。”

　　西王母并未直接回答，转而说：“你自异世而来，自以为掌握一切，视其他人为戏中人，却又如何判断，究竟自己才是不是戏中人？”

　　“什么意思？”连城不解。

　　“答案，或许就在极乐弓中。”西王母伸出手，华婼未多迟疑便将极乐弓交给她。

　　灵池上云雾蒸腾，栽种数万支荷花。西王母将极乐弓沉入灵池，不多时，整座灵池似乎都沾染上一层金辉。西王母施法抽取一缕金辉注入连城额中，一阵清幽的气息从头注入脚，连城只觉得全身都被灵气充满。

　　“当初华婼为求灵力增长，将自己一魂一魄注入极乐弓，以求得无上法力。这一丝残魂在极乐弓数百年供养，生出几分灵气，竟然进入轮回，修得人魂。”西王母徐徐道来。

　　她虽然没有说全，但连城已然明白。当初凌漠掌门没有看错，连城这十几年的替身做的也不亏，因为她的确算是华婼和含霜的转世，只不过转的不大彻底而已，所以才会惹来这许多祸端。

　　想来也真是可笑。《美人劫》中连城疯癫一世，作乱一生，将自己看得无比可怜，而所有的一切，皆是因为误会，一场耽误一生的误会。幸好，如今的连城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连城。

　　“所以，如果我献祭，你可以保证能救回瑾渊吗？”连城怔怔说。

　　话音刚落，华婼立马斥责道：“你疯了是不是？知不知道为让你复活小瑾那傻子做了多少糊涂事，你不珍惜自己起码珍惜珍惜他那可怜的真心，况且你现在全靠摄魂珠维持魂魄不灭，你拿什么献祭？”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连城默默承受，最后哑声问：“那怎么办？真心能做什么，能换回瑾渊安然无恙吗？如果不能，还有什么意义？”

　　她的确将华婼问倒。确实，真心可贵，但在如今危机四伏面前，真心不值一提。况且华婼是敌是友还分不清楚，要她献祭换得含霜复生，连城觉得这可能微乎其微，倒不如自己来，也不亏欠别人。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连城和华婼交代遗言：“华婼尊上，瑾渊无论如何都是你的徒弟，看在他的情面上，我有几句话，实在是不得不麻烦你帮忙带给他……”

　　“觉得麻烦就别说。”华婼不耐烦地打断她。

　　“……其实也没有那么麻烦，说还是要说的。”连城自顾自往下说：“也没什么，只是希望你能瞒住他，随便扯个什么谎话都可以，他个性偏激，我怕他做出什么傻事，到时候就白费我一番心思。他对我做的事我心知肚明，此次，也全是当我报恩了。”

　　救命之恩，就要用性命来报。兜兜转转，连城还是走上一条死路。

　　说到最后，连城不由红了眼眶，见华婼面色不虞，又想到她最烦哭哭啼啼之人，立马抹干净眼角泪珠，转过身去，扯出一抹笑对西王母说：“我愿意献祭，但您答应我的事，也不能忘记。”

　　西王母颔首：“灵丹妙药会让华婼姑娘带回去，至于人界浩劫，等含霜彻底复生后，自然会有解决之法。”

　　“如此，最好不过，要我做什么？”

　　西王母看了一眼她背后的华婼，将视线收回来，说道：“并没有什么，你坐到灵池边就是了。”

　　连城依言坐到灵池边，西王母将白泽放在她身边，然后绕着灵池开始施法。灵池边忽然有百灵鸟聚集而来，齐齐吟唱，声音婉转动听，听得人心旷神怡。连城却从这心旷神怡中感觉到从身体内传来撕裂感，和当初八神阵效果一模一样。

　　自当二人上来神界起，极乐弓便开始收取她们的魂魄意图复活含霜。当初步步退让，如今却要亲自踏入设下的结界，当真讽刺。

　　抽离撕裂的感觉越发清晰，骨子里面都在发痛，疼的连城不由落下眼泪，实在是太疼了，但只要撑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忽然连城感觉脖子后面一阵刺痛，继而便意识不清倒在地上，迷迷糊糊间仿佛看见华婼向她走过来，裙角的红色花纹好像比之前更加鲜艳。

　　原本连城以为她就这么死了，但眼睛却感觉到一阵强光。连城下意识眯着眼看湛蓝的天空，低声问：“我已经到冥界了吗？”

　　“美死你，上完天还想入地。”华婼出现她眼前，不耐烦地说：“快起来，小瑾还等着你去救呢。”

　　好半晌连城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视野开阔的平地上，远处是绵延起伏的山峦，抬头是蓝天白云，随时随地都散发着生机，如果冥界有这条件，那冥府工作环境还真是优越。

　　“我，没死？”连城不敢置信：“我为什么没死，我怎么可以不死，我不死瑾渊怎么办？”

　　那边华婼见她嘟嘟囔囔白眼都快翻过去了：“你如果实在活得不耐烦，我不介意此刻送你一程，但是，如果你再纠结与生死的问题，小瑾估计就真的要走你前头，到时候你要下阴曹地府和他去做鬼鸳鸯吗？”

　　“对对对，瑾渊。”连城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同时茫然看着四周：“这里是哪里？”

　　“跟我走。”华婼伸手将连城拉起来，连城刚碰上她的手，立马就瑟缩回去：“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是吗？一概如此吧，走不走？”华婼不以为意。

　　“当然走，快点。”

　　回去的路上华婼才简单和连城说清楚。抽魂并不会死，西王母从灵池中挑选一支即将化形的荷花，将它的魂魄注入连城体内，撑着她继续活下去。至于连城要求的东西，西王母也全数给予。

　　然而连城好奇的是，为何华婼也要去神界。但华婼却绝口不提此事，任由连城如何逼问都不说。

　　还未进入魔宫，卿卿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拦住她们：“你们可算回来了，东西在哪？”

　　“在我身上。”华婼说：“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好好守着，你怎么出来了？小瑾呢？”

　　当华婼说话的时候卿卿只能瑟缩着挨训，等她问完才吭吭唧唧回答：“主人，主人他，被我弄走了。”

　　“为什么，弄哪去了？”一听瑾渊有危险，连城也坐不住了。

　　卿卿连忙安抚她：“你别着急，主人说了无论出什么事都让你别着急，你先听我说……”

　　“瑾渊清醒过？”

　　“对，你们刚走没多久，溧阳那个死丫头突然就暴起把我打晕了，然后她竟然逃出去投奔成蹊，成蹊得知你们前来，立马派兵围剿，幸好此前华婼尊上留下的灵药让主人暂时清醒过来，能出去抵挡一阵，可等他们刚刚退走，主人便不行了，他让我将他送到基山，我这不刚回来。”

　　基山就在亶爰山往东三百里，往年基山属于魔界管辖范围，瑾渊去那里没什么，但现在因为亶爰山结界，无数仙界弟子齐聚亶爰山，若发现瑾渊，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那我们现在就去基山。”连城一刻都不敢耽搁，生怕瑾渊有个闪失。

　　却见华婼有迟疑，连城问：“华婼尊上似乎有话要说？”

　　“也没什么。”华婼道：“只是你们之前都说溧阳公主是蠢笨之人，还先天不足，而我们一干人竟然就让这先天不足之人摆了一道，觉得有些可笑罢了。”

　　说完她打量卿卿，正色道：“自小被瑾渊抚养长大的溧阳公主都能叛变，怕是魔宫之中奸细不少，卿卿，你说呢？”

　　她说话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更何况卿卿本就对华婼心有余悸。听她这么一问差点吓得跪倒在地上，连忙说：“尊上，我也是你一手养大的，你不能怀疑我啊，你对我的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如果有办法，必然会万死不辞，以身相报……”

　　“行了，你有这份心意就好。”华婼打断他：“有一不能有二，记住，一定要将魔宫好好守住，不然，你自己看着办。”

　　真正的惩罚不表于语言，自己掂量着办，若卿卿真的对华婼和瑾渊忠心耿耿，魔宫沦陷那一日，无需他们动手，卿卿自会给出个交代。

　　前往基山的路上，连城不忍问道：“这样对卿卿，会不会让他寒心？毕竟他一向对瑾渊忠心不二。”

　　华婼神色淡然：“那又能如何？今时不同往日，我比你更了解卿卿，但溧阳公主这个教训已经够大，谁又能知道我们眼前的卿卿还是之前的卿卿，别忘了，你离开三百年，我也八百年没见过他了。”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许多，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人心，更是难测。今日嘴上说的忠勇，明日钱财诱惑摆在面前，还不知心会偏向哪边。

　　抉择

　　刚到基山，连城就被华婼以瑾渊如今神志不清可能伤人为由挡在外面，连城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半山腰着急等待。

　　因为不曾上山，所以连城自然不知道华婼是在骗她，更看不到已经奄奄一息的瑾渊。

　　若不是因为受亶爰山结界影响，如今的基山少有活物，华婼还真不一定能认出眼前这只剩一口气的活物是瑾渊。毕竟她们走之前瑾渊只不过是半人半兽，眼前这东西已经全无人形。

　　牛头兽身，十丈长的身子长满坚硬的皮毛，如果站起来估计有座小山那么高，但他现在站不起来，只能躺在地上，身下，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华婼就是一路寻着血迹找到他的。如果不是因为呼吸起伏的腹部还能证明他有几分气息，华婼都要考虑就地挖个坑将他埋了算了。

　　华婼蹲下来戳他：“喂，还活着吗？”

　　姑且还可以叫他瑾渊的怪兽眨眨眼睛，算是回应华婼。华婼笑；“不错，还能听懂人话。”

　　她掏出天池水和八叶灵芝，将灵芝塞到瑾渊嘴中，然后用天池水浇在他的伤口上，毛发渐渐退却，瑾渊恢复成人形，只是依旧虚弱，躺在地上眼睛都睁不开。

　　“还是这副模样顺眼。”华婼摇晃着剩余的天池水：“现在你要做个选择，如果我将剩下的天池水和八叶灵芝给了你，你体内的蚩尤精血就会彻底净化，到时候你安然无恙，但是你的所有法力都会废去，你会成为一个废人。”

　　瑾渊沉默不语，也不知道他是说不出话还是在纠结。华婼也不管，继续说：“当然，现在我给你用的这些也够你撑一段时间，如果你维持的好，十年八年没什么问题，但时效过去后，就再无转圜之地，你到时会因为两股灵力长年纠缠虚弱而亡。所以，你选一，还是二？”

　　一除去人形一切都无，二一切都有，但对于魔族的万年之寿来说，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选一。”

　　还未等瑾渊说话，后面便有人先帮他做出选择。

　　“呵。”华婼将东西收好，转过身看着跑上来的连城，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们俩还真是一对，一样的不省心。”她走过去拍拍连城肩说：“既然你来了，你们就好好商量商量，我出去逛一圈，有事叫我。”

　　等华婼脚步声远去，连城才慢慢走过去。瑾渊勉强转过来仰躺在地上，长发未束，随意散乱，仅着单衣，露出的胸膛上有三道血淋淋的伤痕，是和成蹊对战时留下的。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过分苍白，越发显得眉如鸦羽，唇如朱丹。与往日的冷若冰山不同，倒平添几分虚弱的美丽。

　　恍惚间连城想起和瑾渊初见那一日，与现在情况相差无几，若不是当时看在瑾渊那张脸上，恐怕凭着他三番四次要弄死自己这件事，连城早就在心底咒骂他千万次了。

　　事实上她也没少在心底骂过瑾渊，但当时的戏言没想到总有一日让她来自尝恶果。

　　但这次连城却很坚决，直接说：“即便你是个废人，我养你一辈子，十年太短，我受不了。”

　　“连城……”瑾渊低低叫了她一声。

　　连城别过脸，她知道瑾渊接下来想说什么，不过她不能听，不能心软。

　　“连城，你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吗？”瑾渊语气虚弱至极，听上去还有几分委屈。

　　“你还想说什么？”连城没有回头，略带怒气说了这么一句：“说你不愿意当一个废人，说你只是希望不拖累我，还是说你也没有信心，我们连十年都走不下去。”

　　话说到此，连城也忍不住哽咽，眼圈红的像血。

　　未上神界之前，连城曾有雄心壮志，将瑾渊救回来，然后让他去帮助灵犀凌瑜对抗成蹊，因为连城知道成蹊必定会输，到时候瑾渊可以不再和仙界为敌，不做人人喊打的大反派。

　　可眼下不同，她已经舍出魂魄，西王母也答应等含霜帝姬一复生就会前来相助，而瑾渊却又是这般情况。连城自然不奢望他去建功立业，她只希望瑾渊能一年一年地活下来，只要这样，除此以外，连城都可以听他的。

　　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却因为瑾渊的不愿，成为连城可望不可即的事情。

　　连城小心翼翼将瑾渊扶起来靠在一块石头上，她此刻也发不了什么火，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茫然无措。

　　“你要我怎么样做？”瑾渊看着连城，目光带着忧伤，淡淡道：“还有那么多事等着我，我要强大的法力和健康的身体，我不能和你躲起来，若天下将倾，再无安稳之地，你我颠沛流离，为生计而发愁……连城，你要我如何安心养病？”

　　“那你，就不要我了吗？你是希望等你死后，我殉情吗？”连城红着双眼，声音发颤。

　　昨日她刚让华婼替她转达遗言，如今就要听瑾渊的遗言，真是可悲。

　　“不会的。”瑾渊抚上她的脸：“你要好好活着，我给你打下的魔界，你要替我看着它，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化作清风白云，随时随地陪着你。”

　　“真肉麻。”连城嫌弃地说。

　　瑾渊笑起来也很苍白无力：“抱歉，师父告诉我，要对自己的爱人时时说情话，这样才会将她哄得开心。”

　　其实连城很怀疑凭华婼那性子会不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可她还是说：“不许和你师父学那些不正经的。”

　　要天长地久的相伴就不能强求圆满，而一时的圆满却不能长久。此时正值傍晚，暮色即将笼罩大地，阳光洒下最后一丝光明，黑暗与光明在二人身上交织，似两难的抉择纠缠不清。

　　到最后，连城目光柔和地看着瑾渊，轻轻点头，将眼泪收回去：“我去将华婼尊上叫来。”

　　再如何纠结，也会做出选择，就像太阳一定会落下，亲人一定会离开。

　　其实华婼并没有走远，听见连城叫她之后很快折回来。

　　凭着对瑾渊的了解她自然知道瑾渊会作何选择，至于连城，她耳根子软，而且虽说不算是圣母，但也不是那种可以看着旁人受苦而不管不顾的人。因此这所谓的选择，只是让他们认清现实而已。

　　但看到连城依旧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的时候，华婼还是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而对瑾渊说：“你这小子，又把人家女孩子惹哭了，幸好连城不会跑，不然我可真担心你以后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