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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又如何?要踏上天梯,可要费不少功夫,不仅仅是皮肉之痛。”

  “我去。”连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都要去。”

  神界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而自从神魔大战之后,先天诸神逐渐陨落,为减少神界损失,满天诸神强行开辟九重天。《吕氏春秋》曰:天有九野,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东方曰苍天,东北曰变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方曰皓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东南曰阳天。天界诸神便居住在九天之外,灵气最纯净的地方。

  但既然是强行开辟,又无外力制衡,天长日久下来裂缝随之封闭,神界脱离于其他五界。

  可事有两面,既然裂缝可以封闭,那就会再次打开。因此白泽神君得知此事后强行打开裂缝,让自己一魂一魄进入人界,护得含霜帝姬再入轮回。

  虽不知他究竟怎么做到的,但眼下,这道裂缝已经被华婼找到,并且藏在自己秘境中。

  可这都是前言。华婼说:“天界诸神都有自己的职责,有一呼百应的将军,就有看守大门的喽啰。但即便是喽啰,也不是你能打得过的。”

  说话间华婼将极乐弓递给连城:“望月琴和极乐弓融为一体,这两件东西一个是含霜帝姬的骸骨,一个是她的魂魄,合二为一,或许残留气息能够助你打开神界之门。”

  秘境是华婼藏起来的,因此无需再回广明门,华婼直接将那空间移到魔宫之中。

  与先前一样,连城刚踏上天梯便滑到,若不是卿卿在一旁拦着,怕是要摔个狗吃屎。

  “等一下。”华婼扶住她:“你别着急,我随你一起去。”

  “你,帮我?”连城不信。

  其实她一直都不大相信华婼,无论近些日子华婼表现的有多么安稳,她都无法忘记当初华婼杀害凌漠掌门,抢夺神器,四处行凶,将六界闹得天翻地覆等等恶行。

  然而华婼似乎根本不在乎连城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执意说:“不然呢,你以为我费这么大力气找来通天梯为什么?我不是好人,不干为他人做嫁衣这种事。”

  但无论如何,如果有华婼,那么连城会助益良多,卿卿必然是不能和她一起去,他既要看着溧阳公主,也要与魔界各部周旋,避免成蹊突袭。

  那么只有华婼是最好的选择。并且连城确实有些关于华婼的疑问,或许等去了神界之后就可以解开。

  不知道华婼给她在脚底绑了什么,等连城再踏上天梯的时候果真如履平地。卿卿随之退出去,帮他们把守秘境。

  通天梯有八百一十阶,寻常人只靠两条腿走上去便要走到腿断,更别提走到高处会时不时有危险来袭,若不小心失足滑落,恐怕会落个粉身碎骨。

  此刻连城就庆幸有华婼。华婼走在前面,连城牵着她的衣带,手指能摸到她衣带上的花纹,好像是飞鸟,也许就是白泽。华婼这么努力寻来通天梯,想要到达神界,恐怕就是想找白泽寻个说法吧。

  《美人劫》中曾对华婼之前的事并未有太过详细的描述,只说她无法飞升后偶然得知自己不过是含霜帝姬转世,而自己万分敬仰,心存爱慕的恩人白泽,只是将她视作与爱人重逢的工具。于是华婼和白泽决裂,白泽从此不再见华婼。

  如今看来只怕另有内情,才让曾经亦师亦友的两人渐行渐远。

  路途遥远,连城便想和华婼闲聊:“华婼尊上可曾上过神界,哪里是什么模样?”

  “我没去过,但听说过,漂亮倒是漂亮,只是太过清冷,刚上去你能看到祭神台,那里每时每刻都被月光笼罩,祭神台外就是天门,有两位神将守卫,你如果想进去,就要打得过他们。”

  “那,华婼尊上想上去做什么?”

  虽然连城问得小心翼翼,尽量不让华婼听出她的心思,但华婼还是止住脚步,过一会才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好奇心太重,有时可是会要命的。”

  她似乎很喜欢用生死来威胁别人。当然她有这种能力,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也不在话下,她若下定决心要杀谁,确实少有人能从她手下逃脱。

  不知走了多久,连城到最后只觉得双腿如同灌铁,抬都抬不起来。等华婼说出一句:“到了。”之后,连城几乎立马瘫倒在地。

  她们已经走到天裂前,若要到达天界,只需再进一步。然而便是这一步万分艰难。

  凡人太过污秽,一旦进入神界立马会让神明察觉,将她们赶走。

  连城忍不住问道:“若打起来,有几分胜算?”

  华婼打量几乎都站不起来的她,如实答道:“如果你上,一分没有,如果我上,勉强一分。”

  太过惨痛的事实,连城只好乖乖闭嘴。

  但天无绝人之路,华婼又道:“等到午时,日光最盛,祭神台前月光最弱,阳气可掩盖人气,瞒过神将两个时辰,或许我们可以安然从里面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

  但华婼却不说,含糊其辞道:“没什么,你不必再管,好好等着就是。”

  转眼便是午时,华婼忙道:“就是现在,抓紧我。”

  连城立马抓住华婼。话音刚落,两人便飘然而起,似幽灵一般飘忽不定,从那一丝裂缝中飞入天界。随之而来是一道白光,阳光如同利剑,要将她们一切为二,连城感觉到身体内似乎都撕裂开来,一半被拽着上升,一半却往下坠,生生要将她一分为二。

  周围光芒大盛,即便连城眼盲她也下意识闭住双眼,耳畔一阵轰鸣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会上升一会又在下降,不知过了多久连城才踏到实地,回响的声音和眼前的白光慢慢褪去。万籁俱寂,一丝声音都听不见。神界,果真清冷如水。

  “我们……到了哪里?”

  完全陌生的地盘让连城感觉不安,眼盲更让她失去直观感受。

  “祭神台。”华婼答得言简意赅。

  横亘在天地间的裂缝,联通人间与神界的祭神台,就在她们脚底。

  到达祭神台,再往前走就是天门,若能躲开看守神将便可进入神界。但,要怎么才能躲开神将?

  “随我来。”华婼牵着连城的手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她突然就停下来。连城也感觉到不安,问她:“怎么回事?”

  “好像有人。”

  什么人?连城来不及问,就听见空中响起一种空灵的声音,好像有神鸟在吟唱,又似乎是女子婉转的乐曲。苍白无物的四周陡然射入万道金光,落在地上如同一片金粉,熠熠生辉。围绕着两人形成诡异的图案。

  “八神阵?”华婼看着那花纹,不解问:“怎么会引起八神阵?”

  八神阵的用处就是抽魂,换命格,当初连城画过,但把自己性命差点搭了进去,唤醒灵犀一部分神格。如今她和华婼脚底的八神阵一旦形成,必然会导致二人抽魂,灵魂脱离躯壳还算小事,只怕在神界这强大的法阵中将她们脆弱不堪的凡人灵魂生生撕碎。

  华婼带着连城不断后退,但无论如何退让,金粉都如流水一般在她们脚底流淌,形成八神阵。直到两人退到祭神台,那些金粉才不再追逐她们。

  如果现在从天裂中下去,回到凡间,自然是可保完全,但她们既然来到此处,便是抱定舍出一身剐也不可空手而归的想法去做事,若就这么前功尽弃,两人如何都不能甘心。

  可要再上前,她们都能否进入神界大门还是未知数。

  慢慢地,金光再次聚集,汇聚成人形,光芒散去,两个人现出原形站在她们面前,银色盔甲,腰佩长剑,身材高大,一靠近便有种干净清澈的气息扑面而来。只是面容肃穆,表情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想来他们就是神界大门的看守神将,躲来躲去,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华婼一手蓄力,随时准备出手,虽然她早已到达飞升的能力,但与神族动手,她还是没有信心。

  头顶的吟唱声依旧没有停下来,反而声音越发高亢,好像有千百个人齐鸣奏乐同唱,若不是连城感觉到身旁华婼的剑拔弩张,怕是也要以为她们是在参加一场大型宴会。

  两位神将一步步上前,华婼将连城护在身后,面上不动神色,但掌间满是汗水。

  神将距离祭神台只有一步之遥时却停下脚步,互相看一眼,然后掀袍下跪,齐声道:“属下,恭迎含霜帝姬回宫。”

  一瞬间,好像有一记重拳打在连城的心口,她手中还握着极乐弓,莫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见连城没有回应,两人各自向前一步,跪下叩首再道:“属下,恭迎含霜帝姬。”

  耳边好像有很多声音,有人在叫连城,有人在叫含霜,还有凄厉的惨叫,有风声呼呼作响。

  到最后,连城只觉得有个声音在她脑中回响,驱使她站起来,手持极乐弓,沉声道:“尔等,平身。”

  天道

  若连城真一直装下去这个含霜帝姬便也罢了,起码能哄住一干人,或许可以拿到她们想拿的东西。但她却又不争气,刚说完一句话就晕过去了,若不是华婼扶住她,恐怕就要从天裂掉下去摔成肉泥。

  她这么一晕可把那两个神将吓出个好歹,想上前从华婼手中夺回连城,被华婼挡住:“站住,别上前。”说完又似乎觉得自己说话没什么威信力,补充道:“你们的含霜帝姬,刚刚归位,身体虚弱,不可惊动她。”

  “敢问姑娘是?”

  若是换做寻常人,怕是两位神将早就开打,但眼前此人却是和含霜帝姬同行,不可妄动。但如果让凡人进入神殿,就是他们的失职,一时间两位神将还真进退两难。

  远处又传来轻柔的乐声,闻之令人心旷神怡。神将听见后纷纷退让,华婼怀中的连城也不安分扭动起来。

  华婼按住连城,心想:“神界排场就是大,亲女儿回来随便派两个人出来迎接就算了,还有兴趣奏乐,也不知道是喜乐还是丧乐。”

  面前的南天门打开,迷蒙的雾气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帮人,密密麻麻站着,闪烁的金光几乎都要闪瞎华婼的眼睛,但凡是个寻常凡人站在这里沾染上这么几分瑞气,估计福泽延绵,长命百岁,立地飞升都不在话下。

  他们不上前,华婼也不靠近,双方一阵静默,过了一会,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含霜,吾儿,为何回来不见母亲?”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华丽,极其端庄的女子,泪眼婆娑看着她们……手里的极乐弓。

  甫一见她,华婼便俯身行万福礼:“见过西王母。”

  在传说中,西王母是个极其温柔端庄,雍容华贵的女神,乃始祖女神。然而此刻,她只是个希望接回亡女的母亲。

  而如今,华婼却将极乐弓藏在身后,退了一步,极其为难。

  若真的打起来,华婼必然不会有胜算,但是她有极乐弓,再厉害神界也必然会投鼠忌器。杀了她们再夺回极乐弓这种事,不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可以做出来的。

  见华婼如此动作,西王母为之一怔,表情恢复一如既往的肃穆:“这位姑娘,不知你此举,何意?”

  “没什么。”华婼说:“我与我徒弟媳妇费尽心机上天界,可不是回来给你们送女儿的,若你们应上,那我就带着她一起摔下去,大不了到时候鱼死网破,我们可以再入轮回,只是可怜含霜帝姬还要在凡间多受几遭苦难。”

  然而西王母并不在意她的失礼,只是微笑答道:“吾儿归来,我实在欣喜。”

  “欣喜就好,若你恼怒起来,我们可就要遭殃了。”

  西王母温言道:“二位在凡间多历周折,前尘往事可否还记得?”

  恰好此时连城醒过来,听见西王母这么问,脑子还不大清醒,迷迷糊糊想;“什么前尘?什么往事?莫非华婼之前便上过神界,还和他们有过一段前缘。”

  “醒来就自己站好,靠的舒服吗?”华婼沉声道。

  连城立马站起来,眼上覆着的白绫无意识滑落,露出一双带着茫然的眼睛。见状西王母走上前来,轻柔地牵过她的手:“眼睛这么漂亮的姑娘,看不见就太可惜了。”

  她拔下一根金簪,在连城眼前一晃,连城立马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明亮,西王母端庄的模样露在她面前,连城立马低下头,不敢直视盛颜。

  “这金簪和你有缘,便送给你了。”连城不敢接,看向华婼,华婼别过头:“既然是送你的,收下就是,看我作甚。”

  连城只好接过来,低声道了句谢。

  两人过分客气的对话让一向直来直往的华婼起鸡皮疙瘩,苦笑道:“西王母,您治好连城的眼睛我们万分感谢,但是这种文绉绉的东西可就不要搞了,有话痛快说,若是说不通就打,实在打不过,我们也不怕。”

  “你这脾性,真不知是跟了谁?”西王母向看女儿一样看着连城,无奈中带着宠溺。

  对待连城,却又如对待小女儿一样,细细捧在心尖,生怕磕着摔着。她拉着连城的手轻轻晃了晃:“随我来。”

  极乐弓在手中转了个圈,华婼在后面推了连城一把:“走啊,魔界你都敢闯,天界自己大本营还畏手畏脚做什么?”

  之前等待的众人分开一道路,低着头一言不发,恭敬又虔诚目送几人离去,也不知他们尊敬的是连城和华婼,还是极乐弓。

  自南天门往里,重重叠叠的宫殿出现在云雾中,一种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骨子里面透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脚下虚晃,加上迷雾笼罩,更加觉得踏在云端,一时不慎或许就有可能掉下去。

  走过一片奇花异草,西王母带着她们走到一片水池前,指着水池前躺着的一个小兽说:“之前含霜最喜欢在这里休息,那个就是白泽,他们日日都在此处。”

  “白泽?”连城不解,明明白泽的灵魂转世还在凌瑜身上,只要凌瑜不死,灵魂就无法归位,白泽怎么会在此?

  似乎看出连城的疑问,西王母回答:“白泽那孩子总是冒冒失失的,没有将自己躯壳好好保管起来,差点被其他不懂事的小兽弄坏,我就将他移到此处,他也安稳些。”

  “他愿意躺在哪里是他的事,与我们有何干系?”华婼无论是面对谁,说话都一样的不客气。

  但在天界一般不会有人惯她的毛病,西王母除外。

  西王母只是笑:“好像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但含霜确实和你们有关系的,不然你就不会来了,对吗?”西王母看着华婼,华婼偏过头不理,像是被戳破心思的孩子。

  西王母不再逗弄她,细细说来当年的事。

  传说之所以为传说,便是加上奇幻的色彩,将一切平淡美化,然后一代代传承下去,成为后人瞻仰的神话。然而对于与天地同寿的先天诸神来说,再美好的传说也平淡无奇,即便,是亲人的离去。

  在人间万分敬仰的含霜帝姬,西王母第一次说起来并不是她多么伟大,而是她幼时有多么顽皮。她出生时便是满天祥瑞,众人皆以为是神界大盛的前兆,但随着含霜帝姬的长大,神界逐渐衰落。

  盛极必衰,这是天道。即便神界自诩为正义,天道也不会一直偏向它。这一点,很小的时候含霜帝姬便已经明白。但她不屈服与命运,开始和天道作对。白泽神君,也算是天道作对的产物。

  含霜帝姬能未卜先知,占卜命数。有一日她下界闲逛,正遇上渡劫失败的白泽。含霜自然一眼便得知白泽没有渡过雷劫荣登仙界的资格,但她偏偏不信,非要护着白泽渡劫,改了白泽的命格。

  后来,神魔大战,魔界有鬼印器,先天神族却日渐凋令,神族士气低迷。含霜占得魔界会用鬼印器获胜,神界大败。但她出无数奇珍异宝,抽取半身灵力修得至阳神器极乐弓,对抗至阴之物鬼印器,险胜魔界。

  随之而来的并不是胜利的喜悦,是天道的惩罚,神界大门关闭,含霜却未在关闭前返回神界,流落人间,落入巫咸国那帮贼子的手中,将他们的英雄据为己有。一生都在对抗天道的含霜,最后却落个死无全尸的结局。

  微风乍起,拂过湖面,吹动树枝,发出哗哗作响的声音,好似在为谁哀悼。

  西王母脸上也染上几分凄然,她勉强笑笑:“你说,她若是一辈子安安稳稳度过,是不是会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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