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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问错人了,在我眼里,她素颜就很美。

  网上都说男人辨不出真假素颜,其实我们只是辨不出脸颊涂抹的膏粉,而眉毛嘴唇变浓变红,只要不是眼瞎,留心都能看明白。

  只是我不关心那群人罢了。

  我酝酿片刻:“化妆倒不是不可以,素颜也不是不可以,重要的是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易娴张大嘴巴:“哇哦,你还挺会说话。”

  我不是挺会说话,我仅仅是想让她开心。

  *

  张旭辰愿意陪我走路,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因为在女生堆里口口相传的是,张旭辰高冷不易亲近,对女生几乎是来者皆拒。上上个月隔壁宿舍有妹子堵宿舍楼给他表白,他居然回复:“对不起,我要学习。”

  天,我真没想到,大学居然有人爱学习爱到不愿恋爱?

  不过他应该也没想到,我真正的目的是想让他帮我扛快递。

  张旭辰嘴巴严丝合缝,连吭半声都漏不出,这一路走得我胸口憋闷,使劲儿踩冰块才能舒缓压抑。

  旁边路过三五个男生,个个穿得新潮帅气。我瞥一眼张旭辰,他短款羽绒服配抓绒运动裤,虽说身板精神挺直,但难免有点暴殄天物。

  女人没有美而不自知,但男人真的有。女生们都慧眼识珠,自从张旭辰摘眼镜,我已经听过好几个妹子讨论长相,无非是感慨:“长得真帅,身高也好,咋穿衣打扮就那么low?”

  “对啊,缺个女朋友教他穿衣。”

  我回望张旭辰,冬日阳光正好,白亮不刺眼,穿透光秃老迈的枝桠,于他两颊布施阴影,纵横交错如同写实油画。

  他是真正油画里的人,每一笔勾勒得刚好,尤其是眼睛,长而不狭,阔而不圆,垂眼看我时,总有种柔情的错觉。

  我肚子里滚了一堆说辞,希望能让他领悟自己糟糕的穿衣水准:“你觉得女生化妆好不好?”

  他如果说好,我就顺势说男生捯饬捯饬也挺好,他如果说不好,我就说女生不化妆容易没精神,就像男生不打扮显得没气质。

  总之以我的话唠属性,肯定能扯回正题。

  谁知张旭辰说:“化妆倒不是不可以,素颜也不是不可以,重要的是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乍一听这话,我脑筋短暂轴了会儿,恍惚领悟到,他和我的思想境界不一样,是我多管闲事了。

  我说:“哇哦,你还挺会说话。”

  他腼腆地低头笑,抬眼时目光带缱绻,我想我又产生了柔情错觉,语言系统卡壳半天,最终只说:“行吧,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我背对他快走几步,捂心跳。

  这颗多情心脏,在分手后二十四小时不到,又鸾动了。

  接下来一路我都处于懵神状态,经过菜鸟驿站时,拥挤的人群提醒我,邀请他的真正目标是让他扛快递。

  张旭辰倒挺自觉,看我哼哧哼哧扛了大箱子起来,双手扶纸箱:“我来吧,你这扛不动的。”

  我客气地摆手,肩头力气忽然落空,张旭辰单手拎走箱子:“你看,我一只手就能拎得起,所以一点都不麻烦。”

  张旭辰很高,手指也长,五指肌腱分明,手背青筋叠暴,是力量的象征。

  如果抱人,应该也很轻松,说不定能单手扛。

  我咽了口唾沫,掌心沁汗,乖乖跟他身后。他一路沉默,送我到宿舍门前才放下箱子:“你们有电梯,应该没关系吧?”

  “啊……啊?”我正走神,朦胧中听到这句,急忙挽救形象:“你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宿舍巷子识趣卷起大风,张旭辰摇着头笑,声音被风吹散:“易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样幽默呢?”

  张旭辰是真开心,嘴角笑弧极深:“我先走了,明天见。”

  等他远离数米,我想起什么,手卷喇叭拢嘴边:“张旭辰!你过年回家吗?”

  北方妖风本就多,偏偏要在我大吼时狂风四起,我担心他没听见,准备再喊一次,张旭辰回头:“回!”

  只这一声肯定,勇气填满内心,我高兴大喊:“我跟你一起买票吧!”

  张旭辰不知是错愕还是没听清,杵原地表情怔怔,我大声问:“好吗?”

  他笑了:“好!”

  倾心,靠近

  易娴邀请我一同回家,我并没有过多考虑,这是我求之不得的结果,唯一能当拦路虎的,大概是12306这个破系统。

  校园网网速并不好,即使盯着时间依旧抢不过黄牛,易娴还特地从后座搬来前排观战,两点一到系统卡爆,等两分钟再点进去,票全空了。

  我骂了声“干”,骂完意识到易娴在身边,急忙抿唇偷瞟她,易娴一拍桌面:“卧槽黄牛党!你呀西大死年子(方言)!”

  我没吭声,易娴气呼呼:“难道不是吗?”

  我思忖提议:“要不……去售票点问问?运气好有时能抢到余票退票。”

  易娴自然同意,一放学便冲往门口蓄势待发,仿佛有硬仗要打。

  我说:“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易娴摩拳擦掌:“越磨蹭越没希望。”

  售票点离学校挺远,要乘校园大巴转校外地铁,到地方时天已黑透。窗口阿姨噼啪摁键盘:“确实没余票了,高铁一等座还有十几张,然后就是Z字头无座。”

  易娴颇为泄气,掐指算着生活费,看来是打算买一等座,阿姨突然拔高嗓门:“有了有了有了,有个Z字头硬座,你们要吗?”

  “还剩几张?”

  “三张,但车厢不在一块儿。”

  我一锤定音:“先买了吧,到时有余票再抢。”

  买完票回学校,钱包空空如也,肚子也饥肠辘辘,幸好学校周边是公园,流动摊贩不算少。

  秉着省钱原则,我和易娴人手捧一碗烤冷面,穿越寂静夜色下的公园。

  人工湖寒气逼人,东北风一过,刺骨冷意嗖呦嗖呦地往脸颊抽。

  易娴戴羽绒服兜帽,白绒绒的狐狸毛将脸裹得只剩一小巴掌,鼻尖泛着冻红,嘴巴却很有活力:“你看那边那条狗,好瘦。”

  我顺势看过去,小黄狗四肢细长,身躯像沥干了油的瘦肉架,黑眼珠可怜巴巴地望人。

  易娴笑嘻嘻:“小狗咂,要不要跟我回家?”

  小黄狗居然撒欢跑了过来。

  易娴明显没料到它如此通人性,起先还能调侃几句,等狗随人走了大半个公园,她才开始慌:“我听说学校门卫打死过流浪狗,万一它跟我们回去,门卫打它怎么办?”

  易娴快走几步,黄狗就更快几步,拦她面前歪脑袋,乞怜的目光让人心软。

  她扔了根肉肠给它,趁狗舔肉肠拉我就跑,小狗竟放弃肉肠紧跟过来。

  易娴对黄狗哭丧脸:“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逗你玩的,你把我忘了吧拜托了,我养不了你。”

  她沿湖畔绕圈,我不紧不慢跟后面。她的背影瘦瘦小小,时不时做贼似的回头,看黄狗还冲她摇尾巴撒欢,哀嚎一声捂脸。

  我环视四周:“有个办法摆脱它,你敢试吗?”

  我竖大拇指往后,指了指小树林掩映的破败围墙。

  *

  父亲说我走路有个坏习惯,就是爱逗猫逗狗。

  初升高的暑假,我随他出门遛弯,即使林荫道茂密依旧盖不住酷暑难耐,前胸后背贴满热汗。

  热气蒸头恹恹欲睡时,一条狗狗幼崽从草丛蹿了出来。

  我同情它瘦弱,给它扔了片卤牛肉,狗崽蹬前腿跳起叼住牛肉。我正打算离开,它竟用小尖牙细细咬我鞋带,舔|脚踝,然后拿狗狗眼巴巴望人。

  我问父亲:“它要是跟我回家怎么办?”

  父亲说:“那也不能养,小区不让养狗,你妈也不会同意。”

  我很难过,但狗崽看不懂,竟真跟着我到小区门卫处,我吼它也不走,吓它也不走,三伏天急得浑身冒汗。

  门卫操|了根粗棍子呼喝它,我连忙阻拦,父亲也制止到:“别打它别打它。”

  他怕还是得拿棍子驱赶,指令我先回家,我不敢看也不愿看,小声啜泣着跑走。

  父亲回家后告诉我,狗崽在门口逗留一会儿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父亲严肃教育:“娴娴,廉价同情心是会害命的,假如今天它硬赖着不走,只能拿棍子驱赶怎么办?白挨一顿打换你你好受吗?真爱猫狗应该去联系救济组织,而不是让它跟你来到陌生环境,然后又抛弃。”

  我哭嚷嚷:“我知道了嘛!我以后再也不逗狗了!”

  结果数年后,老|毛病又犯了。

  张旭辰话太少,我绞尽脑汁找话题,正巧一条狗溜前头晃晃悠悠,于是我指它说:“你看那边那条狗,好瘦。”

  我又开玩笑:“小狗咂,要不要跟我回家?”

  没想到这条狗选择性通人性,狗脑袋鸡贼得很,能听懂带它回家,听不懂赶它离开,硬追我在湖畔绕了两三圈。

  我急得满地打转,张旭辰终于开了金口:“有个办法摆脱它,你敢试吗?”

  说罢,他指向小树林。

  我探脖子瞅瞅,小树林破破落落,有一方断壁颓垣,没什么特别玩意儿,遂疑惑地歪头看他。

  小黄狗也跟着歪脑袋。

  张旭辰说:“□□过去,绕点远路走,狗还小爬不上来。”

  张旭辰说话做事有板有眼,低调又自信,边说边往墙头靠拢,举高手量了量:“两米多高,我抱你够上墙顶,你应该爬得了吧?”

  虽然运动细胞不错,但长这么大,我还真没爬过墙。

  不过他说要抱我够上去……

  我一激动思维就卡壳,一卡壳就忘了自己某项弱点,脑袋趁理智还没回锅,赶紧点了三四次。

  张旭辰得到肯定,果真二话不说,抱着我的腿就往上抬。

  我面对逐渐升高的视野愣了几秒,张旭辰提醒:“扒紧了吗?我松手了。”

  我一个激灵俩胳膊紧箍墙头,双腿抬力消失,我吃力地撑胳膊爬上去。

  等我坐稳墙头,张旭辰一抬手就能摸到墙顶,脚蹬地手撑墙,瞬间攀了上来,丝毫不费力。

  小黄狗蹲墙角奶叫几声,呜咽着打转。

  张旭辰与我骑坐墙顶,任凭夜风吹了会儿发热的双颊,他说:“看来它不打算走,我们从这头跳下去。”

  跳下去?!

  我眨巴眨巴眼,视线往另一侧挪。半死不活的两颗紫薇树,垂死挣扎的一地枯草黄,还有雪水浸泡过,正粘哒哒软乎乎的淤泥。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感觉嗓门抖得像北风天里一株死草:“我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恐高啊?”

  他沉默数秒,轻哼了一声。

  月黑风高,树影密遮,张旭辰的脸朦胧不清,我听不懂他是奚落我还是被逗乐,心情忽起忽落,手指偷偷抠墙顶水泥。

  张旭辰嗓音带笑:“行吧,我先下去,你再下来。”

  说罢,他径自跳下,面对我伸手:“来吧。”

  他双手端得极平稳,可我的心却要跳离喉咙,堵嗓子眼发不出声,近乎呆滞地挪腿、沉身,忽然双手腾空,被他牢牢接住。

  张旭辰环抱我的大腿,手肘卡臀部,我能想象他肌腱分明的手背暴起青筋,就像那天扛箱子一样,性感有力。

  我微微猫腰,手抵着他肩膀,这是作为女生最后一点点的矜持,不然我可能会激动地搂上去。

  月色驱散阴云,冬风擦得月盘子锃亮,大片光芒在人间流动,我能看清他一双眉目,眼底深远幽暗,像能把魂魄吸干。

  我甚至错觉,他下一秒就要吻过来。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的喉结沉沉浮浮:“易娴,”顿了顿声音,“你好重。”

  *

  她好轻。

  我抱住她的双腿,觉得她像我家那只猫,一样圆碌碌的脑袋,圆碌碌的眼睛,随时能炸毛的小脾气。

  她很害羞,手死死抵着我的肩膀,头压得很低。月光变亮时,耳垂粉|嫩透明,细绒毛围耳廓一圈,像月亮长毛的边沿,青涩可爱。

  我喉咙发干,差点就要吻上去。

  但我不能,不然就是流氓登徒子,会把她吓懵。

  我不由自主地说:“易娴……”

  你好美。

  “……你好重。”

  幸而我及时打住,没把这句话进行到底,易娴显然炸毛了:“我哪有重?我才九十多斤!我可是一米六八呢!”

  我掩饰地笑:“开个玩笑啦。”

  她挣扎着要下来,我收紧胳膊:“别动。”她的脊背一瞬挺直,我继续说,“下面淤泥有点深,会把鞋子弄脏。”

  她低头,看了看淹没到我脚背的淤泥,满脸歉意:“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重了,对不起……”

  我没发话,抱着她往旁挪,每一步走得极小心,生怕把她给摔了。

  等走到硬壳地,我矮身将她放下。易娴满面红热,目光无处安放,不知是不是我唐突了她。

  回学校的路上她一反常态,除了“谢谢”“再见”,其余没讲半个字,我越来越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更不敢随意发话。

  深夜我翻来覆去,脑海总蹦出她各式各样的言行,尤其月色下透明的耳垂,还有颗鲜红小痣。

  失眠到凌晨两点,q. q进来一则消息:「张旭辰,你缺女朋友吗?我觉得我可以。」

  表白,退却

  张旭辰很温柔。

  他跟苏闫良那种只说不做的不一样,他做多于说,甚至只做不说,可惜就因为说得太少,我总怀疑他性冷淡,黄片都不看的性冷淡。

  如果当男朋友会如何,我还挺好奇。

  深夜不是做决定的好时机,瞌睡与清醒打得如火如荼,我头脑一热,就给他发了条消息:「张旭辰,你缺女朋友吗?我觉得我可以。」

  发完这条,清醒眨眼战胜了瞌睡。我连忙点撤回,哪知刚撤回不久,张旭辰竟回复:「对不起,我暂时没那方面的打算。」

  心脏霎时沉底,浑身又热又麻,我手抖得打不了字,过会儿又看他补充:「真的只是暂时没打算,你挺好的。」

  靠!生平头一次好人卡+1。

  我后槽牙磨得咯吱响:「你不会是忙着学习吧?」

  等了三分多钟,我都快在悲痛中入眠,他终于发来消息:「嗯……对……」

  对对对,对你娘个腿儿。

  我关机,被子一掀眼睛一闭。

  睡觉!

  辗转反侧数十分钟,我腾地坐起。

  睡个屁,做瑜伽去!

  瑜伽垫上又干躺了数十分钟,我眼睛撑到极限,试图把天花板盯穿。

  张旭辰你个性冷淡!

  *

  事实就是,当我看到消息的那一刻,下意识反应竟是自己做梦。

  我使劲儿掐手臂,对照备注一个字一个字检查。「江市—易娴」,都对得上号,没有任何看错或认错。

  答应的话已经打完,简简单单一个“好”字,却最终没发出去。

  太快了,易娴分手才三天不到,突然转性喜欢我,任谁都觉得是恋爱玩玩,根本就没有拿真心对待。

  我不愿意谈着玩,如果要恋爱,一定得认真,因为我是掏了真心,不希望被愚弄,否则怕是会一蹶不振,尤其易娴曾说自己是「性单恋患者」

  万一我答应后,易娴嫌弃起来,开始即结束呢?

  我犹豫许久,最终决定先拒绝观望,若她立刻换人喜欢,我就断了这份心思。

  生活不是小说,舔狗可不能当。

  翌日清晨,我在教室门口磨蹭。我知道她习惯掐点进教室,想看看她的模样,如果她难过……如果她难过,我就没法儿再观望了。

  七点五十四,易娴和舍友风风火火地跑进教室。

  她笑得很开心,拿书轻敲了敲前排男生,摇头晃脑说着什么。舍友搂她脖子往后扯,她大笑着挥舞胳膊,男生拽她手腕,十分自然地拽她手腕。

  他怎么能碰易娴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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