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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说晕呢?还是不晕呢?

  张旭辰已经有了答案,手往上,不由分说地,将我的脑袋摁到他的肩头,双手圈我入怀:“晕车就睡觉。”

  出于矜持,我象征性挣扎一下,结果张旭辰压根没用力搂,这一挣真让我挣脱了怀。

  我有点骑虎难下。

  就算不晕车,这肩膀我也挺想靠的,过年那趟火车我想方设法才靠到,如今主动送上门,我却自己推走了。

  我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

  张旭辰在一旁似笑非笑,玩味地看我:“不晕车了?”

  我想了想,决定将脸皮这种身外之物抛干净:“晕着呢,要不……你再坐近点儿?”

  *

  易娴有晕车的毛病,这是她以前与我聊天时自我吐槽过的。

  所以我私底下和胖子商量,希望他把副驾让给易娴,谁知胖子拒绝到:“老表,我这是为你做好事呢,这样都剥削我你还是人吗?”

  我说:“你要是真为我好,就不该把那俩闲杂人等拉过来。”我上下打量胖子,“当然,也包括你。”

  胖子不理不睬直奔副驾,我扬声酸他:“我真怕你一个拐弯就把人方向盘撞断了。”

  胖子洋洋得意:“老表你尽管气我恼我,我告诉你我这次真的是帮你做大好事,你等着瞧。”

  易娴有时候也挺傻,明明晕车还去后排,但我没理由开口,只好任她自找罪受。

  胖子一路心情很好,我发q.q问:『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胖子很快回复:『你以为闲杂人等?老表啊,我这是给你机会选择呢!许柔你知道吗?人家向我打听过很多你的事,绝逼喜欢你,所以我给你两款漂亮妞,你自己选择吊死在易娴身上还是换个口味试试[斜眼笑]』

  我无奈地捏鼻梁:『你真tm多管闲事[汗]』

  车进入林区,墨绿山脉绵延数千里,云雾在沟谷游荡,浓郁到阳光无法穿透,甚至盘山路面都有朦胧感。

  我感觉后排有人凑近,微斜眼,许柔对徐奇逸说:“能不能……和你换个位置?我晕车,想坐前面……”

  吸取了韩山的教训,我不会再给别人留机会,果断提议:“我去吧。”

  许柔说:“可……徐同学已经答应了啊?”

  她边说眼睛边往我脸上瞟,状态似哀似怨。女人那点心思我不是不懂,但我不在意她,反而转向徐奇逸:“你答应了吗?”

  我尽量掂平脸,让他感受到来自学长的关怀,徐奇逸却寒噤一下,捂头说:“哎呀妈呀脑壳疼,怕是也晕车了,学长您请后排落座。”

  我如愿以偿,易娴却神态呆滞,仿佛看不懂发生什么。

  我咳嗽几声,装作不经意地向她靠近。

  两人就这样保持一只胳膊的距离坐着,胖子遭报应吐得稀里哗啦,我余光朝易娴探去,她目光直道道的,脸色苍白如纸,不住往喉咙咽唾沫。

  我知道,她肯定晕车了。

  易娴默默抓紧坐垫,想靠车窗又嫌不舒服,我望见前方有餐馆,便借口让司机停车。

  果然一停车,易娴和胖子就冲了出去,反而最先说晕车的许柔还挺气定神闲。

  易娴先回车里,我离开餐馆后上车。她眯眼倚窗,样子极其虚弱,雾蒙蒙的山里只穿了一件连衣裙,外套勉强罩个上身,冻得指甲发白膝盖发红。

  她从未独自出过远门,不知道酷暑的深山温度堪比入秋,路边油菜花都是刚刚盛放,薄外套除了好看,什么都挡不住。

  我无奈往里挪,挨易娴坐下,易娴被惊醒,我看见她苍白透明的皮肤慢慢弥散红晕,身体却僵直着不朝我得寸进尺。

  等车开动,引擎声能盖过交谈声,我搂住她的肩:“还晕车?”

  易娴犹犹豫豫不答话,我看见她脸颊泛冷疙瘩,再这样下去不仅晕车还得感冒,便将她摁入怀中:“晕车就睡觉。”

  易娴挣扎了一下,虽然没怎么用力,但我用的力比她更轻,轻易让她挣脱了。

  易娴皱眉,显然没料到结果,水润的眼核眨巴眨巴,有点急又有点恼。

  我故意不再靠近。这女人一天天的净折腾,比我还别扭,所以我等她自己反悔:“不晕车了?”

  她沉默几秒:“晕着呢,要不……你再坐近点儿?”

  我无声地笑了笑,张开双臂,她自动钻入怀中,手还伸进外套贴着腰间热乎处:“我有点点冷,你别介意啊。”

  “我要是介意呢?”

  “那你介意吧,反正我冷,我就要贴着黏着,你推我我就换个姿势再黏着。”她抬头说好话,“但我知道你不会介意的,因为你心肠非~常~好。”

  我点头:“嗯──这话我爱听。”

  我拢外套,还想再逗她,易娴却贴着我的心跳闭眼睡起了觉。

  还真把我当烤炉啊?

  我又气又笑,把她抱紧了些。前座徐奇逸无意往后瞟,正对上我的视线,我从他眼里读出惊讶迷茫,随后他了然挑眉。

  我猜,他终于弄明白谁是鸡崽了。

  春心,春思

  车到木鱼镇,也没逗留就继续往深处扎。东南西北都绕青山,郁郁葱葱的颜色里找不见砖瓦房屋,这孤单民宿只能伴一条奔流的江默默耸立。

  张旭辰和胖子先进民宿,我下车,冷风一过双腿寒颤,但耐不住这山里空气新鲜得上头,飞快迎民宿跑,悬索桥被踩得剧烈摇晃。

  我听见许柔在身后“哎呀”一声,嗓音娇娇的,“易娴你别跑了,桥晃得我走不动路……”

  我眨眨眼,双手扶铁索,双腿分开,踩秋千似的左一脚重右一脚深,许柔拉着徐奇逸的胳膊惊呼:“易娴别闹了我害怕!”

  我冲她喊:“别怕别怕~妹妹你大胆走!哥哥我挥挥……”

  即兴歌词夭折在嘴边,我感觉后领子被人提溜了一下,转头,张旭辰不由分说地拉我往旅店退。

  他嘴唇抿着,我以为他不想让我逗许柔,有点心虚:“许柔她不怕悬索桥的,去年小班搞团建,大瓢沟那木搭子桥她都没带怕……”

  他拉着我的衣领直到民宿门口才松手:“进去换裤子穿。”

  “啊……啊?”

  他斜乜我,又很快别开目光:“你不是说你冷又没带裤子吗?我问老板娘借了件旧裤子,你进去换上。”

  我想了想,手顺腰线隔空下划:“可……我的是穿裙子啊。裙子底下搭裤子,是不是有点……”我为难,“有点丑……”

  “漂亮重要还是健康重要?”

  “漂、漂亮。”

  张旭辰歪头看我:“不穿也行,除非你身体素质够好扛得住。明天爬神农顶后天进燕子洞,没有一个气温高于二十度,要是感冒了你可就白……”

  “行行行我穿!”我低头嘟囔,“但是太丑了……怕被嫌弃……”

  “被谁嫌弃?”

  我仰头。云散了,晚霞阔阔铺开,橘红洇湿了空气,连张旭辰的鼻尖都泛着粉。他垂睫毛看我:“你怕谁嫌弃?”

  我缩脖子小声:“你啊……”

  头顶哄然一声笑,张旭辰短暂勾起嘴唇:“嗯,这样说来,我是挺嫌弃那种穿法的。”

  我悄悄斜眼珠往上,张旭辰俯身,呼吸在我颊边变缓:“不过……那是别人,你不一样。”

  不等我的少女心欢呼雀跃,他小力气推我往里:“去吧。”

  民宿是老房子改建,除了外皮包的是瓦木制吊脚楼,里面家具早已革新,地面也铺陈了大理石砖,连电视都是与时俱进的液晶屏,若不看窗棂雕花,很难体会出传统情调。

  老板娘是个慈眉善目的本地妇女,穿着土家族阔衣大袖的传统服饰,头顶裹了青布帕,厚厚一圈朴素耐脏,不像苗族那样坠金吊银。

  裤子洗的有些掉色,递给我时连带一阵压箱底的霉味,但有总比没有强。我连连道谢,老板娘笑眯眯说了句:“你的小阿哥。”说着她竖大拇指。

  我没听懂她说什么,我借个衣服能有什么值得被夸的?老板娘也没解释,就指身后说:“你朋友叫你吃饭了。”

  饭桌就在一楼,老板负责烧火。席间胖子叽叽歪歪,生怕没人体会到他规划行程多辛苦多用心,边拍大腿边重提他给包车司机砍价的丰功伟绩,说到兴头处举啤酒叫嚣吹瓶。

  大概是觉得自己太像单口相声,他终于找了个共同话题:“你们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尽管开口,咱们包车,随时随地改行程。”

  他先看许柔,许柔摆手:“没有没有,你规划得很好。”

  “没什么其他的?比如想买什么特产?我做攻略有几家手工艺品还可以。”

  许柔摇头,胖子又看我,我说:“我查网上有个什么绣……反正是刺绣的东西,四个字的。”

  “堂纺叠绣。”张旭辰接话。

  “对对对!”我蓦然挑眉,“……你也知道啊?”

  张旭辰无奈:“搜一搜就出来了,挺有名的。”

  一有人附和我就来了劲儿:“我要是买啊,就买绣帕,而且什么漂亮的样式我都不要,要就要绣野人的!这才是特产,说出去谁都知道我打卡了神农架。”

  胖子说:“谁没事绣只人不人鬼不鬼的大猩猩在帕子上?万一国际友人慕名来买,还以为神农氏属猴儿呢!”

  他问张旭辰:“你有没有想去的或者想买的?”

  张旭辰摇头,过了会儿笑着说:“但我妈说神农架小土豆挺好吃的,让我扛一袋子回去。”

  胖子嫌弃:“你跟易娴还真是两个极端,一个想天开一个接地气。”

  他懒得再理,拿同样的话问徐奇逸,徐奇逸端酒瓶奉承,左一口“学长”右一口“李哥”叫得亲热,饭局又从单口相声变成了双簧戏,而我默默把『神农架小土豆』记进心里。

  既然想为张旭辰做点事,碰见土豆买一袋子总不难吧?

  *

  这顿晚饭吃得有够漫长,吃完了饭胖子还不满足,找老板娘讨来扑克说玩斗地主,带贴条的那种,谁输谁贴『王八蛋』。

  我推脱到:“我不会,观战就行。”

  许柔则说自己困了想睡觉,易娴在她上楼时大喊:“记得开热水器啊!”然后大剌剌掀裙摆跷腿发牌:“来来来,玩带赖子牌的。”

  虽说易娴别的冒冒失失,但打扑克绝对的大杀四方,胖子平时常在宿舍斗地主,结果玩四局一张条都没给易娴贴上,反而自己贴了满额头『王八蛋』,吹着气儿看牌:“靠!又tm烂牌!”

  打了六局,我感觉口渴,倒杯茶继续观战。易娴两指捏贴条,冲徐奇逸勾手指:“小学弟,自觉点。”

  徐奇逸笑着:“学姐你给我贴下巴吧,我给你表演个大胡子怪。”

  边说边把脸往易娴凑,下巴顶得高高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缝。易娴得意洋洋:“山羊胡不好看,看我给你贴个狗油胡。”

  她掀了徐奇逸鼻尖的贴纸,手指摁人中,左一撇右一撇,指尖隔纸条顺唇线轮廓加固,笑嘻嘻说:“好啦!”

  她掰着徐奇逸的肩膀面对我们:“狗油胡师弟拜见二位师兄!”

  两张脸笑容和谐,吊灯底下手挨手肩挨肩。

  胖子干笑两声,我扯了扯嘴角,易娴埋怨:“怎么都不给面子啊?”

  她洗牌,徐奇逸殷勤地说好听话,胖子挪板凳腿儿,一点点靠拢我,压着头低声说:“你看他俩多般配。”

  我斜乜他:“不用激我,玩个扑克而已。”

  胖子垂眼看了看我捏皱的纸杯:“呦,挺大度啊。”

  本来就是,玩闹而已。

  不知是心躁还是舌燥,我拿纸杯喝水,浑然不觉它已挤成了空杯,袖口水渍冰冷散开。

  如是又打四局,徐奇逸将最后一对Q甩桌上:“过春天!”

  易娴剩得比胖子多,徐奇逸撕细标签纸,依旧是嬉皮笑脸:“得罪了学姐,你说贴哪儿?”

  易娴指额头:“老地方老地方。”

  眼看纸条要贴上额头,徐奇逸虚晃一招,突然改变方向往易娴唇畔一摁,然后哈哈大笑:“一报还一报!”

  易娴反应过来,拿拳头锤他肩膀:“耍滑头!小心我下次戳你眼……”

  我倏忽站起,板凳被突然挺直的腿推远,“啪”一声歪倒在墙角。

  众人目光聚来,我说:“我困了,你们继续。”

  说罢,我慢条斯理地扶起板凳上楼,胖子撂牌:“不玩了不玩了,我也洗洗睡去!”

  徐奇逸与易娴在我的余光里面面相觑,易娴无奈收牌:“才八点多就睡啊……”

  徐奇逸说:“我们可以玩拖……”

  “小学弟!”胖子打断他。

  徐奇逸抬头,我站在高处俯瞰,鼻孔重重喷气,徐奇逸“腾”地站起:“我走了我走了,学姐拜托你收拾一下了哈!”

  易娴大声问:“干嘛去?都不陪我玩?”

  徐奇逸踩猪油似的滑上楼:“尿急!”

  因为房屋结构限制,徐奇逸和胖子睡外间,我睡里间。对于熬夜党,九点多到床上自然是不可能睡觉,胖子作为气氛组,鼓动我来外间一块儿聊天。

  正推脱着,门外响起敲门声,我听见徐奇逸开门说:“咦?学姐来了?”

  “嗯嗯,找你们帮个忙。”

  胖子叉腰似笑非笑地看我:“真不出去?不出去我出去了啊?”

  他故意把脚踏得极响,我静坐半秒,刚才还柔软的床瞬间针扎似的坐卧难安,遂起身去外间。

  易娴杵在走廊,侧身倚门框。连衣裙有点透,走廊的黄光有点亮,裙身斑驳出阴影,腰间凹得深,像高山突然劈出峡谷,再往下攀山,是长长一条斜坡,直溜到莹白脚踝。

  我抿了抿唇。

  易娴看见我,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许柔忘了开热水器,就……没烧水,能不能借你们浴室洗个澡?”

  胖子问:“那许柔人呢?”

  易娴说:“她睡了,我也没问,她可能不太舒服吧毕竟这么早就睡。”

  徐奇逸招呼易娴进屋关门:“没事儿,你用吧你用吧,我们三个也还没洗呢。”

  我进浴室看了看:“你得等会儿,胖子吃完饭才上来烧的,我们这边也还有一会儿才烧开。”

  易娴呼了口气:“好吧。”

  胖子忙掀了被子请易娴坐,本来三人能趴着躺着瞎扯淡,现在多了个女人,四个人都规规矩矩坐床边聊天。

  聊着聊着,胖子和易娴说起了班里八卦,两人说得十分投入,简直相见恨晚,不然早就能把全班人上下十八代都摸透了。

  我是没兴趣,徐奇逸是不认识。没兴趣好歹能听,可不认识人的八卦就像看梨园戏,本就咿咿呀呀的听不出情节波澜,又套了层脸谱,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不知,没多久徐奇逸便借口洗澡提前退场。

  易娴抻懒腰:“我有点困了,能睡会儿吗?等徐奇逸出来再叫我。”

  胖子指里间:“那你去里面睡吧,我和张旭辰打游戏,免得吵到你。”

  易娴进房间,我问胖子:“我什么时候说跟你打游戏了?”

  胖子吊儿郎当地歪在床头:“我这不成全你嘛?今晚你睡觉都带佳人体香,想想是不是都挺激动?”

  我皱眉:“好好一件事,怎么被你说恶心了?”

  徐奇逸在厕所磨蹭许久,出来后胖子拿手肘捅我:“叫人去呀。”

  我一时没动静,胖子作势起身:“那我去了啊……”

  我把他拉回来:“安分点会死啊?”我起身,胖子在身后喊:“是男人进去了就别出来,我帮你关门!”

  我指他:“安静点会死啊?”

  里间没有亮灯,全依赖外间一点薄光,床靠近最里的那堵墙,易娴躺在床尾。大概是怕弄脏床,她上半身躺着,下半身却垂在床沿,脚还趿着拖鞋。

  门缝的光正好伸到裙摆,夜色昏暗,小腿像羊脂玉被琢得修长无暇。再往上,裙摆微卷,就这样遮盖肌肤,可依稀能看见轮廓。

  我别过视线,敲了敲门。

  易娴猛然惊醒,我说:“去洗澡吧。”

  接下来除了洗澡,我不再出房间,听见她的水声都觉得心跳慌张,仿佛脑海在构建旖.旎,只消一碰面一张嘴,就会蹦出些俗词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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