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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阴郁的下午，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慢慢地出了霖县，上了飞鹰岭。
车上坐着一个高个子老头，身子精瘦，半耷拉着眼皮，抽着旱烟。
两个精壮汉子走在两旁，断后的是一个胖子，三人都战战兢兢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只有走在最前头拉马车的两个小伙子一路说着闲话，悠哉悠哉的样子。
“哥，你说晚上吃饺子还是吃包子？我出来时听见婶剁馅儿了......”
“啊，我知道了，肯定是跺蒜，做蘸酱呢！咱们晚上要吃鸡了！”个子较小的年轻人很开心地笑着说。
“胡说！鸡是要等到过节吃的，没事儿吃什么鸡！”另一个年轻人一本正经地教训他。
“真的！我昨晚听见婶说，赶明儿上药铺子抓点补气的药来炖，想给老爷子补补身体......”
“你还说！”年纪较长的小伙子白了小个子一眼，嗔怪道。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本不如前。本来这趟劝他不要出来，可老人家硬是不听，大家都拿他没办法。
“清枫，清嘉！在道上注意着点，别净顾着闲扯！”走在车右边的汉子发了声。
“是，叔叔。”较年长的小伙子叫顾清嘉，闻言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走了大半天也不让人歇腿，还不让人说话，这不憋死我！”叫清枫的小伙子小声地抱怨着。
“哎哟！”一粒碎石子打在清枫的后脑勺，他忍不住叫了起来。
“没听见你叔说了吗？就你不老实！”坐在马车上的老头懒洋洋地开了口。刚刚那石子就是他弹出去的，老头年纪虽大，手眼可一点也不含糊，耳朵也灵得很。
“哈哈，就你话多，不是老爷子还治不住你呢！”清嘉偷偷拿眼瞟清枫，拿他取笑。
“挨打不打紧，别挨刀就行！”清枫突然手按腰刀，直直瞪着前方说。
坐在车上的老头磕掉了烟锅儿里的灰，车旁的汉子也纷纷手握腰刀，警戒了起来。
清枫抬头看时，一人一马已挡在了马车前面。
“实相的留下买路财，我不为难你们。”
来人身量不高，头戴斗笠，帕巾遮面，看不出长相，但从身形和话音判断，应是个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呼喝着。
“你就是最近在这飞鹰岭上剪径的好汉吗？”老头不褒不贬，不卑不亢，慢悠悠地说。
“是又如何？”
“霖县捕头顾俊生，在此领教了。”老头突然目露精光，从车上一跃而下，掠过蒙面少年的马前。
那马竟嘶也没嘶，一头栽倒在地上。
众人看时，这马貌似毫毛未伤，只左眼下三江穴上有一个焦印子，应该是烟斗磕出来的。
几乎在马倒地的同时，少年轻轻巧巧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像一片柳叶，没一点动静。
“我既不会逃，也不会躲，何必跟一畜牲过不去，可惜了一匹好马。”少年冷淡地说。
“好身手，今天让咱顾家班的好汉会会你！”
一直在卫护在车右边的汉子嚷了起来。所有跟车的人立刻抽出刀来包围了少年，但却不靠近，只有老头顾俊生一人站在少年面前。
那发话的汉子是顾俊生的徒弟，叫黄直，跟在车左边的是顾俊生的小儿子顾清行，断后的胖子是顾清行的大舅子马大柱。
两个小伙子分别是顾俊生的长孙顾清嘉和关门弟子清枫。师徒、父子、兄弟，这几人正是以顾俊生为首的霖县捕快班子，人称“顾家班”。
阴郁的天空里响了一声闷雷，像是敲响战鼓一般。只见少年与顾俊生身形如电，转眼间斗在一处。
少年从腰里抽出一柄软剑，薄如丝缎，灵动如蛇，闪着银光蹿向老头。
老头一柄烟杆，出招虽不如少年的软剑繁复迅捷，但稳扎稳打，劲道十足，倒也不落下风。
少年一剑如银鞭扫向老头下盘，老头一跃而起，避过这一剑，扑向前，手上烟杆朝少年头脸横劈，少年腰腿灵便，像后一仰，避过了这一劈，但头上的斗笠被烟杆轻轻扫过，帽檐像是被火药炸开了一样，竹屑向四周飞散。
少年一惊，向后翻出两个筋斗，随手解下破斗笠扔在了地上。
众人一看，斗笠下竟是一头乌黑秀发，盘一个小髻，插着一只荆钗，十分素雅，帕巾之上，一双秀目，眼睑低垂，端端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儿，哪里像山道上剪径的绿林人。
清枫张大了嘴巴，清嘉也瞪直了眼，大家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有顾俊生脸色不改，手握烟杆，抱拳说了声：“得罪。”
“官兵捉贼贼上房，还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咱们各尽其分，不必多说。”少女轻笑一声，朗声说道，像是在笑老头太迂，性命相拼的时候，要一条命都不嫌多，一顶斗笠算个啥？声音是脆生生一个女孩儿的嗓音，话却是豪气干云，绿林人的口吻。
然后少女缓缓睁开了眼睛。
清枫不由得退了半步，他看见，少女眼中一瞬间透出清冽的杀气。
少女发了声喊，软剑一挥，剑影像是泼出去的一碗清水，向顾俊生身上洒去。
更可怕的是，无形的剑气像潋滟波光一般，从少女身周向四面荡开，无边无际......
“哥！”清枫挡到清嘉身前，只听当的一声，两个人都向后跌开老远，清枫虽然挺刀抵御，但右手虎口被震伤，流了满手的鲜血。
不仅两个孩子
周围的人都受到波及。马大柱挺刀一挡，单刀硬生生被震飞，两手一摊也是满手的鲜血；黄行端向后翻一个筋斗，但还是慢了一步，左腿胫骨已为剑气所伤；只有古行正站在少女正后方，离得远，没有被剑光扫到。
顾俊生高高跃起，堪堪避过这一剑，自己也是一身冷汗。
“姑娘果然身手不凡······”
“咦，要认输了吗？”少女轻皱娥眉，像是气恼游戏结束得太早，撒着娇不想回家的小孩儿。
“不，顾某身负重任，不能认输，也不能退，只是想请教高姓大名，有个万一也好落个明白。”
顾俊生这一番话看似示弱，但话音清朗，没有一丝犹疑畏惧。顾家三代捕役，长子顾直，嘉义的爹，捕盗殉职的时候，老爷子顾俊生就交代下了，顾家只要是捕役，出门就不要想着回家，只要门风磊落，就算是为祖宗留名了，无后也是命。顾俊生一生刚直，教训后辈也是一贯作风：顾家只传忠义不传香火。刚才少女露了那一手，顾俊生已知今天顾家班要全身而退很难。但他心意已决，要力拼一场，就算落个全军覆没，顾家后继无人，也绝不为自己或儿孙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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