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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歧拐了弯,看见小徐慌慌张张地从病房里出来,见到他便跑了过来,急喘着气说:“十床、十床的老公他——”

连歧一顿,加快脚步冲向病房。

“……当时在法庭上说的那些话,是我一时冲动,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被小人蒙蔽了呀!连院长怎么会害我母亲,他怎么会把手术名额给了别人……是我有眼无珠,听信了那些谣言。我罪该万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愿你们身体健康,贵人永助,消灾免难,再也别遇到我这样的糊涂人,你们一定会幸福,一定会幸福!……”

梁时刚一推开病房门,尖锐的哭泣声就扎进了耳膜,差点没让他就地失聪。

十床本就有严重的焦虑症,被她老公一吓直接浑身发抖,捂着胸口呼吸不上来,脸色惨白着不停地翻白眼,一片混乱之中,竟压根儿没人管她。隔壁床的阿姨哭得眼泪鼻涕横流,见他进来连忙指着跌坐在地上的男人喊:“杀人了,杀人了呀!”

那男人大概也并没有真想拿水果刀捅人,此刻也是吓得不轻,四肢无力地被保安拖了出去。梁时蹲在连歧身边,急问道:“没事吧?”

“不深。”连歧喘了口气,撑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自己朝外走着,小徐回过神来,连忙跟上去扶他。脱了外套,里面的毛衣已经被血浸湿,直接报废,连歧的嘴唇苍白,闭着眼躺在床上,旁边站着一脸担忧的小徐。

要不是连歧刚刚推得快,此刻躺在这儿的就是他了。

这孩子还在读书,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现在还没缓过神来,抱着连歧脏了的白大褂直哆嗦,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砸到了脚上。他低头去捡,发现是连歧的手机,自动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连潮的未接电话。

“连医生,有人给您打了电话。”

连歧瞟了一眼,估计不是什么急事,不然连潮不会只打一通,便让小徐放着没管。梁时给他拿了干净的衣服过来,刚拉上帘子准备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目的性极强地冲了过来,一把扯开帘子。连歧下意识地回过头,穿了一半的毛衣卡在胸口处,被忽然扑上来的拥抱惊得忘了放下去。

迟佑庭身上带着凉意,抱着他的手还在发抖,但用了很大力气扣着,粗重的呼吸滚下去,带着浓重的后怕和矍然。

他不顾旁边还站着别人,把头埋进颈窝里,深呼吸了几次,闻了满鼻子的消毒水味和淡淡的血腥气,没起到安心的作用,反而更恐慌了。梁时眼观鼻鼻观心,贴心地把还处在冲击之中的小徐拎走了,顺手拉上了帘子。

刚刚没让人上麻醉,连歧这会儿被迟佑庭用力的拥抱和伤口的双重疼痛折磨着,脸都白了,却没把人推开,只是轻轻顺了顺迟佑庭颤抖的脊背,听着耳边的呼吸声平缓了些,取而代之的是轻得像要断裂的声音:“你没事……”

连歧用脸颊碰了碰他的脸:“没事。”

迟佑庭这才放开他,血色尽失的脸上仍带着些高度紧张后的茫然,他眨了下眼,这点无措才渐渐褪去,变成了一种要哭不哭的表情。

连歧错愕地看着他,没想到迟佑庭会被吓成这样,本想说没必要这么过于惊慌,但意识到自己的手依旧被人紧紧攥着,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我在学校门口碰到连潮,她说给你送东西,你不接电话,让我捎给你,我就想顺便来医院看看,然后、然后就听……”迟佑庭闭上眼,有些艰难地喘了口气,放平了声线,嗓音嘶哑,“连歧,你要把我吓死了。”

“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迟佑庭的声音越来越小,“那我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会后悔死的。”

周围是吵吵闹闹的人声,而帘子隔出一片狭小的空间,空气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从迟佑庭身上流出来的恐惧,连歧心有所动,忍不住伸手捧住他的脸,轻轻地吻了吻,又说了那句他对迟佑庭说过很多遍的、无力而苍白的道歉:“对不起。”

迟佑庭磨磨蹭蹭地张开手臂,再度抱住他,担心压到连歧的伤,克制着力气。他想,只要连歧还在,有些事情不需要一直膈应着,与其浪费时间还吵不出什么结果,不如先暂且搁置,等到时机成熟时再一次性解决,上次的长时间冷战他已经受够了。

他正准备开口,小徐留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响起来,还没等他看清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什么,连歧已经抽开身,快速地按了接通:“老师。”

迟佑庭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静静地看着他。

“嗯,好的……好,可以……您也注意身体。”连歧很快挂断电话,看见迟佑庭欲言又止,便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陪我休息一下吧,晚上还要去负荆请罪。”

迟佑庭一时不察,稀里糊涂地被他扣住了手指,有些别扭地想抽开又怕连歧伤心,闷闷道:“请什么罪?”

“这段时间他找我几次我都推掉了,总要给人道个歉。”连歧笑了笑,“挨顿骂什么的。”

迟佑庭放轻声音:“推掉了?”

“嗯。”连歧躺了下去,侧对着他闭上眼,“答应你的。”

迟佑庭没出声,呆了半天,猛然掀开被子,挨着连歧躺进了被窝,犹豫了一会儿,手臂往上挪了挪,避开了连歧腰上的伤,鼻尖贴着连歧的衣领闻了闻,有些不爽:“你换了洗衣液吗?”

连歧的鼻翼动了动,想了想:“这件衣服一直放在值班室里,可能染上了哪个医生的香水味。”

他虽然有洁癖,但对气味并不是很挑剔,平时用香水盖住消毒水味也只是出于社交礼仪,况且这点清淡的果木香也不算太刺鼻。

迟佑庭抿起唇,睫毛动了动,眼帘落下,遮住了眼里的情绪,摇身一变成了个固执地发脾气的大男孩,说着很不讲理的话:“你先睡,我等下拿衣服过来给你换。”

连歧觉得没必要:“太麻烦了吧。”

“换。”迟佑庭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冷酷地说,“我的时间我做主。”

连歧无言,只好放任他去了。

他们没再提之前的事,而那也因庄珮之的临时出差,搁置了计划便暂时不了了之,然而积弊就像开春时来不及防备的野草那样,从稀薄的太平底下丝丝缕缕地蹿了上来。*

等他们意识到时,这段关系的田园里早已经杂草丛生了*。

第39章 参差起(一)

从云湖园里出来,连歧没忍住咳嗽了两声,想起林祖清似是而非的态度,有些忧心忡忡起来。即使清楚林祖清是不会和庄珮之打小报告的人,但凡事都经不起水滴石穿的威力,要是一直这么把老人家惹得不快,恐怕庄珮之迟早会知道。

对林祖清他还能找些借口,对庄珮之就很难了,毕竟是亲妈,庄珮之太了解他的一切,知道连歧绝不会是违背师令的人,一旦发现他行为举止变得反常,极有可能暗地里观察他,到时候他在明庄珮之在暗,实在是防不胜防。

有些事就是一个长满了针眼的网,抓在一起时密不透风,一旦事情堆多了,将网撑开,那些针眼就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往外泄露着些不痛不痒的风声,风声积少成多,必然发酵成一场大风暴。

不过凡事皆有两面,看到弊端的同时,连歧也发现了一个优势——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加了解庄珮之,知道从什么时候、什么契机入手会更合适,也知道庄珮之的“度”在哪里,他可以制定一个对迟佑庭影响最小的方案,潜移默化地完成这件事。

而迟佑庭太过锋芒毕露,要是和庄珮之正面对上必然是一场糟糕的唇枪舌战,他不想让迟佑庭经历这些动荡,也不想让他听到庄珮之的那些明讽暗骂。

权衡利弊之后,最佳的选择就是由他独自完成整个计划,等庄珮之最初、最猛烈的那阵劲儿过去了,他再告诉迟佑庭,让对方心里有个底,这件事被庄珮之接受基本也就是板上钉钉,只需要等日积月累的催化。

“连歧。”迟佑庭从车窗探出头来,“站着干什么?”

连歧收起思绪,神色如常地大步走过去。

迟挽茵已经离开,临走之前要了连歧的微信,也不发消息,就是监控着连歧的朋友圈,迟佑庭说了她爱逛朋友圈的事,吓得连歧连转发一篇文章都要设个分组。迟佑庭觉得他这副如履薄冰的样子很好笑,嘴上没说,心里还是受用。

于是今天难得一块儿出去逛超市,迟佑庭拿了连歧的手机,拍下了购物车和自己的一只手,发了一条仅迟挽茵可见的朋友圈,配了个看不出语气的emoji图标。

连歧往购物车里放了提抽纸,斜睨了一眼:“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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