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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闲正懒洋洋地卧在树干上,一条腿弯着睡觉呢。

而他所珍视的那本孤本,正随意翻开了一页,被他大喇喇地盖在脸上。

谢玉折回过神来,怔怔问:“师尊,你找我要书,就是为了遮太阳?”

“对呀。”柳闲心安理得道:“今日阳光甚好,照在身上十分舒服,但着实有些刺眼了。我见你的书厚薄均匀,搭在脸上不重,能刚刚好挡住阳光,还有一股独特的香味,十分助眠,所以借用一下。”

谢玉折低下头,有些沮丧:“先前,我在醉梦长里打了十天的下手,杨老板才允许我将这孤本借走……”

柳闲回答得很快:“那你去问问杨徵舟愿不愿意把它拿来给我遮太阳咯。”

谢玉折似乎因为见着自己的宝贝被人随意对待而气得不轻,剑气破空之声越来越尖利,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突然窜出来的杀气,只听到这人的声音又从树下闷闷地传来:

“他那么在意你,带你纵酒泛花了半个月,当然什么都愿意给你。”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闲悄悄探个头往树下看去时,这人的侧脸已经隐进了阴影里,垂落着双手,细看有种不明不白的落寞:

“可这本书是我从他手中借走的,我不能弄坏它。”

原来是怕弄坏了书惹杨徵舟生气啊,柳闲了然地收回了头。

也对,据说杨家有天下最多的藏书,要是惹他生了气,谢玉折以后不就借不到自己想看的书了么?柳闲暗叹了一口气,同时对谢玉折认为自己会弄坏书这件事表示非常不爽。难道在谢玉折心里,他是那种莽撞的人吗?

他收了刚想下树的心思,操着一柄小剑,让那本珍贵的破书迅速地下跌就像要落地,可最终又安安稳稳地放回了谢玉折手上。

他困意十足地闭上眼,只说了个“行”便懒得再搭理别人。

树下一时没有声音了。

柳闲用手挡着眼睛,辗转反侧了好几次,来回翻身,怎么睡怎么觉得不舒服。这个树也突然晃晃悠悠的,摇得人心慌,一片叶子甚至很不长眼地飘到了他脸上,被他食指一动,直接用灵力割碎了。

无端心烦,他猛的一下坐起来,正好和刚爬上树的谢玉折打了个照面。

“啊?”他扯着嘴角惊呼。

两人眼睛对眼睛,鼻尖对鼻尖,相对着眨了好几次眼,一时都懵了。

和那股清冽又青涩的香味离得太近,发烫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柳闲手撑在身后,下意识地使劲往后仰;谢玉折手足无措地一时握不住树干,差点打滑摔下去,他只好又伸出一只手来把人稳住,无奈道:“不好好连您的剑,上我这破树来做什么?”

柳闲的手冰冰凉凉的,刺得刚因练剑而练得体热的谢玉折一激灵,他垂眸咬着唇,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来。

也是一本书,和那孤本厚薄差不多,上面也有一股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柳闲侧过头,并不接下过,只鄙夷地看着他,不明白这人想要做什么。

谢玉折说:“给你挡光。”

和杨徵舟对视的第一眼,谢玉折还没觉得这人有什么问题。可随后的每一次打照面,他都觉得,这位富商对他的敌意在逐渐加深。

明明是待人温润的公子,有时看他的眼神却像是被夺了领地的狮子。所以,他不能被杨徵舟抓到出差错的把柄,从根源上消除被人落井下石的可能,就好像……

就好像但凡被人找了个不是,柳闲就会厚此薄彼似的。

就像这一次他参加镜湖玉宴,明明在他心中是这么大的一件事,他每日都忐忑而兴奋地等待它的到来,而这半个月柳闲都没露面,竟然跑去和杨徵舟喝茶了!

说不在乎都是假的,只要一想到这个人,谢玉折就浑身难受得像是有蚂蚁在乱爬,肺里闷闷得就好像要鼓起来,他满脑子都是:师尊和杨徵舟去喝茶,看都不来看我一眼,不来看我一眼,就一眼……

随后他又在心里使劲摇晃自己的脑袋:我明明只是想学个剑,怎么和争宠似的?师尊最后一日不是来看了我,还救了我吗?

谢玉折啊谢玉折,你真该多读点书,如今竟然头脑简单到连君子之道都忘了个干净,竟然如此小肚鸡肠!

不过话虽这么说,在在回房拿自己的书的路上,他翻了翻自己手上从杨家借来的书,仍下定决心把它们全都还回去,他不会再借了,更不想再让柳闲碰到杨徵舟的东西了!

见柳闲不相信的眼神,谢玉折收起了自己的小人心思,定定地补充道:“这是我的书,损坏了也无妨。”

枝上绿影镶金,微风吹过发出阵阵簌响,不知是哪里的鸟儿婉转地啼了一声,冬日过去了,如今春光正好。

“好吧。”柳闲看了看自己手里有明显多次翻阅痕迹、却仍保存完好的书籍,他记得谢玉折很喜欢这本书,当初攒了很久的钱才买到。

他微扬了扬下颌,压住差点翘起的嘴角,“为师屈尊用一用。”

谢玉折点了点头,又摸索着慢慢跳下树了。

柳闲用书半挡着脸,虚着另一只眼睛看着树上被风吹动的叶子,想象着谢玉折不会轻功还恐高,一定是小心翼翼往树上爬的那副模样,一时眉眼弯弯,笑咧了嘴。

难怪刚才树晃得那么厉害呢。

“你在笑什么?”谢玉折昂头问。

气运之子,怎么现在看着还是柔柔弱弱的呢?总是忘记谢玉折在面对敌人有多冷漠凶猛,只记得他乖巧又纯善的柳闲想不通,他笑道:“我在想,过几日找个大夫问问,怎么能治治你那——”

他眼神一黯,顿时收了声。如今日子当然轻松舒坦,可书中原定的未来呢?谢玉折拜入仙山,同他拔剑相向,一剑穿心。

帮敌人就是害自己,猪油蒙心,才会养狼为患。

掰指头算了算,明天正是个好日子,潇洒了这么久,他也该动身了。

云层随风而动,太阳被遮掩了一半,日光变得黯淡起来,不再刺眼,便也无须遮挡。柳闲把那本书挂在树枝上,眼帘半合,看着深绿无风的枝条,枝叶晃晃荡荡,他的眼皮随之一扇一扇,没过多久,便失去了意识。

再一睁眼时,谢玉折已经不在树下,而他身上多了一层被子。

翌日,谢玉折一如既往的早起,要先给他那便宜师父做早饭吃。他昨日新学了一道好菜,已经实践了两次,觉得味道还不错,步履轻快地端在桌子上,正想让柳闲赶紧起床尝一尝。

端着木盘立在柳闲房门口,他朗声道:“师尊,起来吃早饭了。”他眼睛亮亮的,瞧了瞧手中卖相颇好的羹,语调是自己压制不住的欣喜上扬。

和意料中的不同,不用敏捷闪身躲过突然砸来的枕头,也不会被沙哑的闷在被子里的声音怒骂,木门也不会诡异地自动打开然后或狂风或钝剑朝他袭来,房内一片安静。

难道柳闲现在穿衣服,不方便开口?

谢玉折说:“师尊,昨日习完剑后,我去后厨学了个新菜品——”

很好吃的。他想这么说,但终究改口:“比之前的好吃一些。你穿好了衣服就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他便端正地坐在石凳上,脊背挺拔,看着雾气氤氲,看着雾气浅淡,看着羹汤发凉,他又去厨房热了两碗。

如是往复,柳闲仍未应声,仍未出现。

再也等不下去了,他起身推开那扇紧闭不开的门,顿在了原地。

屋里哪还有人?像来松散散开的被子已经被折成了方块,没有一点温度,显然房中主人早已离开。正中的桌子上留着一张字条,其上没有交代任何事,只随意写着五个字:“书你拿回吧。”

一旁正放着他完好无损的书,甚至没有柳闲触碰过的痕迹,柳闲又不明不白地离开了。

谢玉折没有碰那本书,捏起那张纸条攥成团,回身把刚热好的羹饭倒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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