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奴隶(1 / 2)

按道理,这样岁数的老人,不至于得享天伦之乐,却也总有儿女承欢膝下,即是尽孝,也是照看。

谁知老妇人眼中露出惊慌,嘴唇哆哆嗦嗦,身子不由震颤起来,双手颤抖,木盆落在地上,砰的一声,发出一声巨响。

老妇人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眼中流出浑浊的泪水,呜呜咽咽,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是呀,他们去哪里了?”

老妇人使劲拍打着脑袋,似乎想不起这段记忆,但是又极为在意。

此刻被年轻道人提及,一时间转不过弯,回不过神,脑袋似有针刺,让她痛苦不堪:“去哪里了?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啊——”

老妇人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双手捂住脑袋,泪流满面。

谢无忧从脚底生出一股颤然,直冲天灵,被老妇人的表现吓得不轻,莫名其妙的同时,又为老妇人生出一些同情悲悯。

他并不是愚笨之人,甚至非常聪明,老妇人流下眼泪之时,他就隐隐有了一个不幸的猜测。

正要上前,扶起匍匐在地,痛苦不已的老妇人,忽然,屋内响起坛子砸地的声响,随即又是一连串劈里啪啦的打斗声。

谢无忧脸色一惊,顾不得其他,往屋内跑去,屋内地上狼狈不堪,物品散落一地,正中的桌子四分五裂,化为碎屑,碎得不能再碎了。

白露一身银毛,一双碧蓝眸子,异常明亮,却死死盯住房屋东北角落,做防御状。

谢无忧跟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墙角处,空荡无一人,只有一些柴火木头,堆积在那里。

他很快想清楚其中缘由,应该是自己的修为不够,所以看不见那鬼物。心念一动,手腕上的墨色印记发出淡光,手中凭空出现一张破幻符,注入一丝灵气,闭上眼睛,从眼前一抹而过。

再睁眼时,他的瞳孔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金光,定睛看去,那女鬼终于现出原形。

身穿黑色长裙,披头散发,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不,甚至已经没有正常血液。她双手撑墙,双脚站在柴火堆上,轻飘飘,彷佛水中无根浮萍。

见又来一人,女鬼身子飘然而至,带着一股诡异的微风,向谢无忧杀去。

谢无忧叫苦不迭,早知道自己就不来了。但是身体却一刻不慢,一个侧身,躲过女鬼的双爪,等女鬼转身正欲扑去,谢无忧早已经站在白露身旁,寻求庇护。

白露撇撇嘴,重新看向女鬼,并不惊慌。

显然刚才和白露的交锋,女鬼并未占到优势,甚至落了下乘,这还是白露一直手下留情。

女鬼咬牙切齿,声音如群山峻岭中的高喊回声,空幽中带着悲愤道:“你们怎么就不肯放过我?”

凄厉的声音回响在屋内,女鬼身上一股强大的威压瞬间充满整个房屋,支撑房屋的柱子吱吱作响,屋顶灰尘如大雨坠落。

谢无忧修为低微,感受最为清晰,那股压力就像是身上负重几百斤的巨石,双脚颤抖,就要被这股压力压倒,全靠着肉身之力支撑着。

白露如常,行动自如,女鬼的招数并没有给她造成不适,她一步跃上谢无忧的肩头,身上散发出一道荧光,谢无忧这才觉得身上的压力骤减,行动恢复如常。

看着辛苦抵御,满脸汗水的谢无忧,白露有些不理解,此情此景,谢无忧身上居然全无灵气波动,真不怕死?

不怕死当然是不可能的,谢无忧打的算盘是,既然白露在这,那么灵气自己能省则省,她肯定不会置自己于不顾。

谢无忧望向女鬼,大声问道:“外边的老妇人是你母亲吧?”

女鬼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是隐藏的很快,随满脸怒气道:“你们何必赶尽杀绝,上天也有好生之德。”

“你别误会,我们只是路过外面,察觉到有鬼气,所以进来查看一番,并不是来杀你的。”

谢无忧赶紧解释了一番,言辞诚恳,态度真挚。

女鬼指向白露,愤然道:“那这只狐妖打碎我栖身的罐子,你又作何解释?”

谢无忧看向后者,白露语气无辜:“一不小心!”

一头黑线的谢无忧见女鬼又要再打,想要说话,却被白露打断道:“我知道你对老妇人没有加害之心,可你知不知道,那老妇人只是一介未踏入修行的凡夫俗子,长时间受你鬼气侵袭,会损她阳寿的。”

女鬼收敛一身气息,将信将疑。

看来她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无忧见状,开口道:“她说的没错,我刚才看你母亲血气亏空,鬼气缠身,分明就是阳寿无多之相,要是你继续在她身边,恐怕最多半年,她就要魂归九幽了。”

白露修为远高于她,但出手之间,尽是留情,并未下杀手,就连那年轻道士,也未露出敌意,说话之间,言之凿凿,全无半点虚假之意。再加上自己平日对母亲的观察,也确如两人所说,当即就信了大半。

谢无忧见她面有犹豫之色,心中一喜,知道有戏,赶紧对症下药:“我有办法帮你母亲延年益寿,可是你不能再待在她身边了。”

这最后一句话,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女鬼飘然落地,彻底收敛一身黑气,上前两步,跪在地上,神色哀求:“恳请道长救我母亲性命,道长大恩大德,小女子愿意当牛做马报答。”

白露说道:“我看你身上鬼气稀薄,应该是死后怨念不散,所以凝了鬼身,但你周身隐隐带着煞气,应该杀了不止一人,想必就是你的仇人吧?你生前可是有什么冤屈?”

见狐妖娓娓道出自己的底细,女鬼震惊不已,更加相信眼前之人是修为高深的得道之人,于是娓娓道来。

原来女鬼生前姓严,名玥,严家也算是小镇的大户人家,严家这代家主晚年得女,视为掌上明珠,取名严玥,喜爱至极。严玥从小就在父母的疼爱中长大,可惜好景不长,严玥十九岁那年,严父因病去世,偌大的家业由孤儿寡母艰难操持,引得同为大户的孙家觊觎。孙家二公子见严玥生的闭月羞花,色心大发,想要将其迎娶过门,伺机吞并严家产业。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严玥自幼聪颖,跟随父亲学习经营之道,怎会看不出孙家的居心叵测,誓死不从。结果那孙家人明里暗里联合其他大户,暗中施压,导致严家生意大不如前。严玥壮士断腕,果然舍弃了那些产业,换成真金白银,守着自家的良田和房屋,也足以下辈子衣食无忧。树欲静而风不止,孙家苦苦相逼,强娶豪夺,见严玥宁死不屈,就买通严府家奴,伪造证据,构陷污蔑严家偷窃孙家传家宝玉如意,将严玥活活打死,朝夕之间,严母沦落至幽暗逼仄的小巷。

严玥死后,怨气不散,化为鬼身,向孙家复仇,孙家主谋之人,尽数伏诛。而严母因为受不了女儿冤死的打击,思念成疾,精神受创,从此浑浑噩噩,麻木过日。

严玥流连不去,栖身在一个陶罐之中,陪伴母亲左右,已四年有余。

话毕,严玥面色悲伤,鬼魂无泪,徒增戚然。她重重磕下响头,悲哀道:“恳求仙长降下慈悲,救救我那可怜的老母亲!”

昔年的大家闺秀,青春女子,如今落的如此下场,造化弄人。

谢无忧将其扶起,心中五味杂陈。白露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无忧问道:“那官府不管吗?”

严玥回道:“官府如何不管,但是人赃俱获,铁证如山,最后孙家只要花些银子,破财免灾,便又继续安枕无忧了。”

谢无忧双拳紧握,脸上的愤怒丝毫没有掩饰。

“你现在欲待何求?”

谢无忧松开拳头,看着严玥,惨白的脸,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道:“你如今已经堕入鬼道......”

他的目光不由望向门外的那位老妇人,有些不忍道:“人鬼殊途,此后人间温情,父母亲缘,恐怕不得再沾染半点,否则......”

严玥自然明白那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泫然欲泣,独自飘向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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