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个心理师的泰山情结是找个像样的地儿刻“×××到此一游”……（1 / 2）
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想到这就要离开BJ去浪荡，以自由职业的方式去生活，心里还是七分激动、八分忐忑——靠写作和心理咨询能养活自己嘛？
不过，转眼的工夫，这份激动就被候车大厅里乌泱泱的人群给淹没了，而那份忐忑跟火车开动时哐啷哐啷的节奏非常合拍。火车开动好一会儿了，老天好像是在尝试着与我共情，降下一场雪来。在这早春时节，降雪也确实难得。
有了春雪的妆扮，华北大地增色不少，但未免显得过于冷清了。
和华北大地一样冷清的是我这节车厢。印象中，火车过了天津才陆陆续续有乘客上车。他们一个个都挨着车窗坐下，看到跟前没人，便脱了鞋、伸直腿、脚架在对面的座位上——用这传统的姿势默默地霸占着一小块地方。有的甚至把衣领往上一竖、帽檐往下一拉，遮住了整张脸，不一会儿发出了熟睡的鼾声。
火车上的人似乎都特能睡，这也算是对一路辛苦的一种补偿吧？
多半是因为火车上的乘客不多的缘故，推着小推车卖货的乘务员出动的都不勤了，得等上好久才能听见他们吆喝着售卖瓜子、方便面、可口可乐之类小食品的声音。这中间，偶尔会夹杂小孩的哭喊声，大概要什么，家长不肯买。
哭声越来越响了，我想听会儿歌，遮盖一下。掏出手机才发现，快没电了。为给手机充电，我把旅行包从行李架上搬下来。闲着也是闲着，翻找充电宝的时候，我一并把匆忙收拾的物品统统掏了出来，摊在座位上，好归置一番。
一时还用不上的，比如皮肤风衣、跑步鞋、头灯之类，统统塞进越野背包里，再连越野背包一起塞进旅行包的最底层；拖鞋、内衣内裤和洗漱用品归置在一块，这些到宾馆就得用上了；速干衣、保暖衣什么的，用密封袋装好……
这时候，我看到一把明黄色手柄的美工刀。这能派什么用场呢？
嗯，登上泰山，找个像样的地方用它刻“吴益军子到此一游”！
可以说，泰山之于我这样有文化的中国人，几乎构成了心理情结。至于泰山情结之表现，把登泰山当作令人心生敬畏的朝圣仪式是一种，这种情结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了了；反复用诗词文章碑铭勒石涂抹泰山，甚至以“到此一游”的方式把自己的信息涂鸦于泰山是另一种，这是我这次来要干的伟大事业。
在我看来，正是攀爬泰山时各式各样的涂抹涂鸦，令这座突兀于华北大平原上的山岳越发成为我的精神象征。所以呢，我睡梦中都觉着有一个声音在召唤我，让我务必给个面子、抽点时间去一趟泰山留下点什么，哪怕一撇一捺。
遥想当年，一路登上去，诸如“蒲阳陈国瑞子玉恭谒白龙池祠俯洞酌泉小憩而返政和丁酉夏前二日”“清邑刘纯叔同李无悔崇宁癸未四月廿五日游此”“德充忠玉国宝文仲绍圣丁丑三月九日”之类的题刻颇为触目。它们让我想起，总是能在古旧图书、字画、器皿上见到的表示收藏占有附庸风雅的墨迹和印章。
这类题刻虽然令涂鸦者同泰山而不朽，但毕竟太粗鄙，煞风景！
另有一路题铭，可以比作美人身上那别致的彩绘和刺青，像经石峪坊北的“云路”、快活三里上段的“曲径通霄”、玉皇庙山门里的“天左一柱”，给游人添了些许的玩味。有人说，正是它们参与乃至提炼了泰山，使之从自然演变为历史，又从历史演变为神话。
遗憾的是，我的境界哪有那么高？再说了，我就是路过此地，想低调地题一行小字，作为下次带儿孙重游时，可以观瞻、缅怀、吹牛的一个景致。
作为景致，泰山题刻最集中而直观地展现在岱顶大观峰崖壁上，这一大块被文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峰峦，恰是泰山缩影。说实话，我肯定不会自讨没趣地上那个地方凑热闹。因为我知道，相比夕阳映照里金光灿灿、体伟幅巨、气势磅礴的唐玄宗御制《纪泰山铭》，我要题写的那行字实在是太小气、太寒酸了。
更别说唤作弥高岩的巨石了，上面还有无人能识的神秘符号呢！
唉，挑挑拣拣之后，我的选择余地越来越小了，我有些绝望了。
其实，我刻的字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找个地方刻下来，让我跟泰山、历史、神话发生关系，这样我才能成为泰山、历史、神话的一部分。
关于神话，三皇五帝不去说它了，始皇帝直到乾隆以及后来者也渐渐变成了神话，比如云步桥边的五大夫松。说是秦始皇登泰山，在树底下躲过雨，因树护驾有功，封了个“五大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封后嘚瑟了，据说那几棵树后来遭雷劈了，雍正年间又补植五株，仍要誉作“秦松挺秀”。有意思的是，乾隆要在这故事里添上自己的一笔，就跟他在许多名胜古迹处做的一样，写了首不像样的诗，刻了块碑，立在那儿。
早年经过时，我也没留意，不知道那碑上还有没有空白的地儿？
嗯，应该长点记性，可得仔细瞧瞧，说不定那才是不二之选呢！
我到泰安已是傍晚，在山脚的醉心石山庄住下了，待来日登山。
躺床上的时候，我就在思量着：要不要少睡几个小时，半夜就动身上山，好早早赶到山顶上，去看日出呢？我想啊，十八盘下，仰观通天的道路，荧光点点，宛若游龙，这景象就跟日出一样美好。另外呢，登高而居，俯瞰泰安这座小城，巷陌微斜，万家灯火，也是绝美的风景了。不过，这里也是有些问题的。
首先，我若在漆黑马虎的夜里登山，那路上的景色就瞧不见了。
想到这儿，头顶上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跟我说：“你傻呀，你可以等天亮下山的时候再看路上的风景。”呵，不要糊弄我，这绝对是对我的哄骗。我知道的，要真等我爬完山，我估计连死的心都有，绝不会有看山看水看字的心思。
再来，看日出这档子事，是要碰运气的。运气这东西，我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