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苏枫(1 / 1)

常老默默地不说话,在两个人的帮助下将五根驱虫的香烟插在洞口,神情肃穆地站立洞口。

本来这次他可以不用来,队里还有一个年轻的学过西医的小后生,身上背着的日用药品和急救药品应该够刚进去的五个人以及困在洞里的五个人总计十人使用。以小后生的医术救治昏迷脱水的人应该问题不大,更何况困在洞里的黄云兴等人只是失去音讯三个多小时,不应该存在脱水的隐患。

但愿是自己杞人忧天,这个地方不存在什么神神道道的东西。

这两个小后生是亲兄弟,一个叫做苏起,另一个叫做苏立。这两父亲是会寻龙点穴的风水大家,只是一生颠沛流离,生逢乱世身不由己,父亲年少就跟着爷爷给妖后修建陵寝,然后是给八域联军用枪抵着后脑勺盗墓挖坟,好不容易八方联军从京城撤退,没过多久,就被辫子军抓去给想要进行帝制复辟的袁候大将军修生祠堂,后面不出两三年赶上袁候驾崩便又被人刀架着脖子修建帝墓。等到下一次开棺验尸寻宝探秘时,爷爷已经溘然长逝父亲已为人夫君了,在新婚没多久就被孙姓军阀从村子里搜捕出来,为了保护家人便只好在刀枪的强迫下替孙姓军阀盗挖妖后陵寝,再到后面是蒋冯中原大战,这次父亲是躲过一劫,没有被双方人马捉住去搞什么搞死人钱救活人命有损阴德阴寿的事,但是却在上山采药给妻子补身体治病时出了意外。而家中的妻子没有躲过无情的炮弹和不长眼的子弹,死在了流弹下,也死在了父亲留给妻子防身的匕首下,和妻子一起死去的还有两个兵痞子。村里幸存的人看着父亲妻子完整的衣衫,都佩服其敬重宁死不屈的气节,众人在清理残垣断壁时,发现了一个躲在几近密封的壁橱里的小女孩,那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们兄弟俩同父异母的姐姐。后面等到父亲气喘吁吁地从山上兴高采烈又焦急万分地跑回到村子时,看到村子里的房子东倒西歪,房塌墙裂,浓烟滚滚,再看看众人异样的眼光时,心中咯噔一声,知道自己在山中时突如其来的心绞痛带给自己不详的预感可能是成真了。

父亲一瞬间精神恍惚,有些头晕目眩,在原地呆立片刻后,发疯式地往家里跑,这个过程中,父亲不敢看村里任何一个人的眼神,生怕从村里人的眼神中读出同情、不幸、哀悼。一路上耳边悲怆嘶哑的哭喊声、哭骂声如同魔鬼一般萦绕在父亲耳边带来了父亲这辈子都不想看到的悲剧:妻子的尸首正被邻居的妹子轻轻擦拭,旁边呆立着已经吓傻了的女儿。

苏枫当时一下子就跪倒在了余烟缭绕的断壁残垣里,抱着死去的妻子抱头痛哭,轻柔地用手擦去妻子脸上的血污和泥垢,感受着妻子最后残存的体温还有那死不瞑目的仇恨、遗憾和牵挂。

他轻柔、心疼、愧疚地抚摸着妻子的额头,眼泪如百川归海般汇入妻子的身体,想要借此将妻子身体的僵硬给抚柔,不想让妻子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很艰辛得咬着牙贫穷度日,死后还要以如此痛苦的姿势死去。

慢慢地,原本手臂僵直如刀,双手曲指如铁爪,全身僵硬如铁的妻子身体慢慢柔软了下来,只是眼睛依然僵硬如故,怎么也闭不上眼。

苏枫与妻子生活这么多年,肯定知道让亡妻死不瞑目牵挂着不肯死去的是什么,看着妻子的眼睛郑重又深情地说道“我会好好活下去,我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我们唯一的孩子。我终身不娶,你是我这辈子的唯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里不恋豪杰,不羡骄奢,生时每同衾,死亦当同穴。”

在一旁正在给苏枫女儿揉手去寒的江兰身子一颤,鼻头眼角酸涩,苏枫的话如一记重锤一样击在她苦等了多年的心脏上,击碎了她漫长的幻梦,疼得她身子微微发麻颤抖,眼角泪花闪动模糊了眼前小女孩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破碎的屋顶上漂浮的云霞以及从漏洞里筛下来的星光月色,苏枫微微叹了一口气,接着替小女孩按摩手心,心中嘴中焦急又虔诚地呼唤着小女孩的姓名“苏雯,你快回来,苏雯你快回来。你爹爹苏枫已经回来了,再等你。”

好像对苏枫的话有了回应,也好像是看到了眼前的女儿还活着,原本死不瞑目的妻子竟然合上了眼睛,身体的体温迅速地褪去。

“各位,能否让我和妻子女儿单独在一在,我想好好地陪她最后一程。”

苏枫深情不舍地用自己的嘴封住了妻子最后的一口气,然后抱着妻子走向了家里的地下室。

本来是为妻子女儿安危精心打造地地下逃生室,是为了防止地震洪水等自然灾害,也是为了应对乱世里盗匪打家劫舍的紧急情况,却没有想到战争比自然灾害来得更猝不及防更迅捷勇猛,士兵比盗匪洗劫起村庄来还凶残歹毒。

不知道是幸与不幸,不长眼的炮弹带走了自己的挚爱,也带走了正在为非作歹的士兵。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苏枫手中牵着眼神呆滞的小女儿出现在众人的眼里。

今夜无人入眠,到处都是失去亲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有的人直到此刻依然不愿相信怀中的亲人已经去世,母亲不愿相信几个时辰前还再活蹦乱跳吵着要吃鱼的孩子此时竟然缺胳膊断腿七窍流血,一直没有吃饱的肚子此时真的是腹内空空,五脏六腑大肠小肠都飞挂在烧焦的树上房椽上,散发着类似猪肉的腥臭味。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很难相信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大半截身子早已就埋在了黄土里的自己竟然还要遭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当时老妇人看到落在院子里炮弹爆炸时第一个反应时是想要将儿子和孙子护在身前,却没有想到儿子将自己和孙子护在了身前,儿子的脑袋先是被爆炸的碎片击穿后又击飞,鲜血淋了身下的孙子一身,孙子当场被吓得当场尖叫不已,已经瘫痪了多年的老妇人在那一刻不知道从哪里来得力气竟然撑起前身死劲地将还在懵呆状态的孙子一把拉了过来,让孙子躲过了后面几波的爆炸和碎片。正当老妇人强忍悲痛庆幸保住了孙子,保住了儿子唯一的血脉而悲喜交加时,孙子的一句“奶奶,我的心好痛,我的手脚好冰冷”“奶奶,我的脖子…好像…也断了…”

“老妇人惊恐地叫着,也不知道瘫痪了十几年的她是怎么从火炕上爬下来将儿子、孙子的头一遍又一遍接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孩子的头一次又一次从脖颈处滑落,到了后面,老妇人的动作已经变成了机械的重复,眼神呆滞木讷,声音干哑,这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像极了推着巨石从陡峭的山坡爬行的西西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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