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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夏却明了其中深意,他忖度一番后,斟酌着用词解释。

“阿郎有所不知,只因这些粥食,都是给那些个真真正正无家可归,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准备的,若是做的好吃了,难保就有明明吃得起饭,却想占便宜的人来冒领。”

而这些粗粮、灰草,虽不可口,却足以果腹,让人有力气干活。

秦夏话音落下,慈济院的帮工就七嘴八舌地讲开了。

可见这样脸皮厚的人,他们都见过不少。

小太子这一趟出宫,实在是听了不少故事。

虽难以下咽,他也未曾浪费,一口一口吃完了自己做的小饼,觉得喉咙痒痒的,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秦夏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轻声同虞九阙道:“那位实在是用心良苦。”

在原书中,皇上还未登基就病逝,小太子幼年先丧夫,后丧母,继位后又有虞九阙这尊大山横亘在前,性情难免古怪,后期更是显露出偏执的倾向。

不像现在,有一位仁善爱民的父皇在前做榜样。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

秦夏看得出,当今圣上是一门心思,要让小太子成长为一位明君。

只是会不会太早了?

秦夏看着面前的小豆丁,总觉得他的背影殊为沉重。

离开慈济院,还需前往南城街市,探访商铺,了解物价,这些都是小太子此行的功课。

是以包括小太子在内,都没再乘轿子,而是在侍卫们暗中的护送下边走边逛。

秦夏稳稳地扶着虞九阙,虞九阙则手牵着小太子。

路人偶然看来,都以为这是一家三口。

虞九阙给了小太子一包银钱,从一文一文的零散铜板,到一钱、二钱的碎银不等。

“阿郎的父亲说过,阿郎可以买些喜欢的东西带回家。”

小太子差点开心得蹦起来。

与宫外的孩子不同,街市上很多普通的东西,都是这位出身天底下最尊贵家庭的孩子,所未曾见过的。

很快他就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什么风车、泥哨、陀螺、磨喝乐娃娃、木雕、竹灯、小纨扇、沙包、毽子……

最令小太子惊讶的在于,他觉得已经买了许多东西,却只花了一把铜板,和一点点碎银子。

在宫中,铜板根本难以见到。

可在宫外,两个铜板就能买一个馒头。

小太子在用心逛街,秦夏和虞九阙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不敢错开。

打工人,难啊。

秦夏默默替夫郎感慨。

走着走着,不远处的路边食肆临窗的位置,骤然传出一阵高声欢笑,夹杂着听不懂的语句,还有摔碗、拍桌子的声响,虞九阙皱了皱眉,示意换一边走。

待到换了一条路,隔着一整条街望去时,他们很快发现,发出声响的乃是一桌胡商。

前面的小太子走远了,带人进了一家粮铺,正在挨个询问粮价,又买了不同的米豆。

秦夏和虞九阙守在门口,前者暗中指了指那桌胡商。

“最近街上的胡人似乎变多了,和光楼也接待过两桌,好在不似这帮人这般粗鲁。”

虞九阙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多看一眼,收回视线后同秦夏咬耳朵。

“看他们的装束,都是沙戎人士。”

秦夏恍然。

大雍所称的“胡人”乃是统称,大抵包括经常和大雍来往通商的羟国和沙戎国,还有一些零散的小国。

其中羟国与大雍建交许久,现下羟国国主的祖母,还是大雍嫁过去的和亲公主,故而两国已维持了数十年的和平,关系不错。

沙戎则是近年来新崛起的势力,此前只是一堆零散的草原部落,性情更为彪悍,面对大雍虽也战败多次,却仍野性难驯。

在大雍惹事的胡人,十有八九都是沙戎人。

虞九阙目光微沉。

沙戎与大雍亦有停战之契,只是这些年沙戎虎视眈眈,从未放弃过侵扰大雍边境。

不久前沙戎国递来国书,遣其王子来访大雍,算来已经在路上了。

想及此事,他就不免头痛。

想要抬手揉一揉眉心,鼻间突然嗅到一股甜香。

原是秦夏从路过的小贩那儿买了几串糖葫芦。

“思虑过重,伤身。”

一根山药豆糖球被递到虞九阙的唇边,他愣愣地张口咬掉一枚,才发现哪里不对。

“京城也有山药豆糖球了?”

秦夏勾了勾唇。

“如此也好。”

美味总会随着人的迁徙在各地流转。

好吃的东西,合该让更多人吃到。

太子微服出宫, 在南城消磨了半日的消息,除了近侍及秦夏外再无人得知。

那些个当日摆摊的商贩只记得,曾经招待过一个长得和金童似的小公子, 买的东西不贵, 结账时却会多给几枚铜板。

虞九阙伴驾有功, 多得了一日休沐, 在家和徐氏、邱瑶一起做针线, 学着往肚兜上绣图案。

婴儿肚兜,多绣五毒,包括蟾蜍、蝎子、蜈蚣等, 取其消灾辟邪之意。

这样的图案, 也不拘孩子性别, 怎样都能穿。

虞九阙先拿了个绣绷, 找了块布头练手。

小邱瑶在一旁的炕桌上跪坐,帮忙描绣样子。

徐氏整理着一筐绣线,分出能用得上的颜色。

算了算,这个孩子应当是冬月底或是腊月里生,虞九阙绣上几针, 就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肚子,摸着摸着,就察觉到孩子又踢了自己一下。

徐氏扶他换了个姿势坐, 笑言, “看来是个皮猴子。”

虞九阙的后腰挨上软枕, 总算没那么酸了。

“我觉得也是,这才几个月, 就成日里让我不得安生。不过顽皮些也好,起码说明有力气, 是个健壮的。”

徐氏给他端一盏蜜水润喉。

“正是,什么都抵不过孩子康健,平平安安。”

歇了绣,绣了歇,几个来回过后,虞九阙只觉得眼睛酸,徐氏便不让他再动针线了。

“孕期最易伤眼,回头要养回来就难了。”

虞九阙不再逞强,吃了午食,趿拉着软鞋回了卧房,又睡了一觉。

醒来时跟着秦夏去外头的小厮回来了,说秦夏去了糖坊、酒坊两处,怕是要晚归。

虞九阙遂吩咐下去,让灶房提前备晚食。

大福叼着个小球过来邀他玩耍,虞九阙摸了摸鹅脑袋,接过小球。

“正好躺了许久,骨头都疏懒了,便出去和你打发会儿时间。”

大福听懂了,嘎嘎叫了两声,咬住虞九阙的衣裳把人往外拽。

“你个赖皮鬼。”

虞九阙只得缓缓起身,领着它朝外去,在廊下落座,把球扔出去,再等着大鹅捡回来。

一来一去,不亦乐乎。

秦夏正在糖坊里看册子,上面记录了现下糖坊已有多少产量。

如今糖坊制作的糖分两种,分别是红糖和砂糖。

甘蔗做的砂糖,一包二斤装的,在大雍可售一两银子,普通人家别说吃了,见都没见过几回。

而甜菜做的砂糖,核算过本钱后,可以做到比甘蔗砂糖便宜足足一半,红糖同理。

这还是按照市售价格算的,对于本就有糖果子生意的秦夏而言,双管齐下,所得的盈利无疑更高。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生意若是换了别人干,还真要掂量掂量有没有这个本事,能吃得下这笔富贵。

第一批糖作为原料,不日将入箱装车,运往齐南。

秦夏离开田庄,又去酒坊。

比起果子酒,莲花白的酿制没有那么顺利,不过这次新酿出的一份,若是再陈酿至少一年,口味应当勉强符合秦夏的要求。

莲花白中不仅有白莲,还有十几味中草药,包括当归、熟地、黄芪、何首乌等,秦夏在现代书中看到这个配方时,上面写明是御酒所用,种种药材被统称为“药料”。

后人不知真假,总归沿用了下来,既是药酒,也是佳酿。

古籍中有记,莲花白酒,堪比玉露琼浆,更有养生之效。

文人写酒,难免有夸大之嫌,但秦夏给了赵老爹足够的时间,希望这份另一个时空的名酒,能够在大雍再现人间。

赵老爹看出秦夏还不算十成十的满意,他主动提出,会继续试酿。

莲花白不同于果子酒,酿造成功,仅仅封陈几个月是不够的,但他能够沉得住气。

这家奴都当了大半辈子了,只要入土前能拿回自己的卖身契,他躺在棺材里就能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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