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1 / 2)

原先他们当中不少看不上秦夏的,现在深知这是攀不起的人物了,恨不得将笑脸堆成花。

秦夏和他们隔着一层,面子上过得去就罢,有人搭话也只是浅聊几句。

灶房里,请来的“局匠”已经带着一帮人开始筹备喜宴。

说起来,秦夏原本想叫上食肆的伙计,亲自操持柳豆子的喜宴,方蓉却不许。

“你是豆子的大哥,哪有他成亲,你做饭的道理?到时你要上座的!喜宴另请了局匠来,你就不用管了。”

局匠便是专司红事、白事宴席的人,他们有厨子有帮工,连桌椅板凳、杯筷碗碟都能带来,需知大多数人家,家里有一两张饭桌就不错了,赶上这种日子,大抵都要出去东拼西凑地借,如此倒不如多掏几把钱,托给专门的人干,还能给你摆得齐齐整整,漂漂亮亮。

黄昏来临前,秦夏跟着柳家人去孟家接亲。

洒了好些喜钱出去,好歹让柳豆子抱得美人归。

柳豆子此生第一次骑高头大马,马是赁来的,有专门的人牵引着,不怕它尥蹶子。

秦夏作为跟着去接亲男方家人,全程伴在一侧。

两家住得不算近,喜轿不走回头路,绕了县城近半圈,一阵敲锣打鼓后,落在了柳家院前。

“新夫郎来了!新夫郎来了!”

胡同里的小孩子满地乱跑,等着接下一波喜钱。

院里院外都围了人,踮脚等着看柳家的新夫郎长什么模样。

哪怕明知有盖头遮挡,便是看一眼身段也满足。

吉时将到。

柳豆子顶着一对儿红脸蛋下了马,走至轿子前,小心背起夫郎准备进门拜堂。

秦夏和旁人一起起哄叫好,巴掌拍得通红。

等到要往里走时,他落后两步,把位置让给柳家和孟家的其它亲戚。

他到底只是个干亲,不好这种时候抢在最前头。

靴子踏着满地的红色纸屑,里面还能看见几张品饴坊的糖纸。

那是柳家抛的喜糖,八成是有孩子吃了,把糖纸随手乱扔。

秦夏噙着笑,打心底里为柳豆子高兴,又想及和虞九阙的那场后补的“昏礼”,心尖上忽而有些酸。

“秦掌柜,您怎么还在那杵着,快请进来!”

有人在门内唤秦夏,秦夏应声抬首,就在这个关口,他的余光忽然注意到胡同的另一侧,不远处,正有一个人朝这边走来。

起初是走,后来就变成了小跑。

秦夏只看了一眼,便猛地一下刹住步子。

因为他认出了来人。

那是他的阿九。

他注意到虞九阙额发上的汗,以及略显急促的呼吸。

天气还冷着,能出这么多汗, 足见路上多么辛苦。

多半是算着日子, 日夜兼程赶回来的。

两人皆有满腔的话想说, 可眼下最重要的事, 是柳豆子的婚事。

“走, 先进去吃豆子的喜酒。”

虞九阙从秦夏的怀里直起身,转而挎上了对方的手臂。

“没时间回去更衣了,我瞧着如何?会不会失礼?”

秦夏掏出帕子给他。

“擦擦汗, 歇口气, 旁的没什么, 好得很。”

虞九阙只一味地看着他笑。

秦夏喉头动了动, 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合该好生亲对方一回的。

这会儿只能暂且忍了。

两人一起行到柳家门前,虽说宾客早都到齐了,但门前收礼钱的桌子还未来得及撤掉。

帮着记喜单的是胡同里的一个老童生,他不是第一回 干这事了, 附近几条胡同有红事,基本都会请他过来,因他字写得好看, 记账工整, 也从来不会昧人银钱。

老童生原本都在收拾笔墨, 预备进去吃席了,眼皮子底下却突然多出来一个精致的荷包, 打开来看,里头竟是几枚实心的金锞子, 做成了如意、鸳鸯、梅花等样式。

这样的锞子一般一枚就是一两沉,面前的这五枚加起来,就是五两金子,五十两银子!

那金灿灿的颜色晃花了老童生的眼,心道柳家竟还有这等富裕的亲戚不成?

他抬起头看去,看到的却是一跟在自家相公身边,样貌极出挑的小哥儿。

而这人的相公,老童生是识得的。

“秦掌柜,这是……?”

虞九阙抢白道:“老先生,您就记在秦夏的名下,算是我们夫夫二人一道随的。”

“好,好。”

老童生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他对秦家的事所知甚少,只当是秦家夫郎来晚了些,又补上了一份喜钱。

论秦家和柳家的关系,给这么多倒也说得过去。

秦家是开食肆的,不差钱。

老童生拿笔蘸了蘸墨,找到秦夏的名字,在下面添了“夫夫”二字,笔尖微颤地写上“金锞子五枚”的字样。

一边写一边感慨,柳家这个干亲认得实在是好。

因在门前耽搁了一会儿,进院子里时,新人已经往堂屋去了。

一路向内,难免有胡同里的街坊认出虞九阙,各个都睁大眼睛,掩住了嘴。

“九哥儿?真是你,你回来了?”

虞九阙对此并不多做回应,只指了指屋内道:“我家相公的干兄弟成亲,我自是要来的。”

说罢就不理会旁人的好奇,在屋里寻了个地方,专心看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礼成!”

座位上的方蓉鬓上簪花,映得脸色红润,笑容压也压不住。

喝了孟哥儿的奉茶,她掏出红封,放在新夫郎的手心里。

“以后在这里就当是在自家一样,我待你必定像待亲生的哥儿。”

孟哥儿轻轻颔首,又喊了一声“娘”。

方蓉赶紧应下来,只觉得一桩心事顿了。

直到孟哥儿被送去屋里歇息,柳家要开始张罗喜宴时,她才留意到秦夏身边多了个人,哪怕第一眼看见的是背影,也瞧着分外熟悉。

她穿过几层的人,行至二人一侧,虞九阙恰好转过身。

“干娘!”

他含笑叫了一声。

方蓉当即一把抓住他的手,“九哥儿,真是你?我还当我老眼昏花了!”

又问秦夏:“怎的九哥儿回来了,你也不吭一声?害我成日里白白挂心。”

虞九阙忙道:“这不怪他,我刚从北边来,家还没回呢。”

方蓉恍然意识到,北边就是盛京,看来秦夏这小子过去说得还真不作假。

不管怎么说,人回来了就是好的,看夫夫二人的模样,也不见什么隔阂,她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今天当真是好日子,你豆子兄弟成了亲,你俩也可算团圆了。”

除了方蓉,柳豆子来敬酒时看见虞九阙,嘴巴也大到足以塞下一个鸡蛋,晕晕乎乎地就把满满一杯酒给干了。

柳豆子喝的是背地里偷偷掺了水的烧酒,虞九阙则和其它席上的哥儿、姐儿一样,喝的是秦夏送来的果子酒。

他注意到杯中酒是淡淡的橙黄色,细品还有枣香,不禁联想到秦夏在信中提及的果味私酿。

“这就是咱家酒坊出的果子酒?”

秦夏颔首,对于“咱家”二字十分受用。

“这是冬枣酿的枣酒,你尝着如何?”

虞九阙又喝了一口,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唇。

“甜而不辣喉,回味醇美,我挺喜欢的。”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虞九阙的舌头是正经尝过好东西的人,他都能点头,那这些果酒拿去盛京售卖,多半还是不愁销路的。

“还有柿子酒和葡萄酒,回头你挨个尝尝。”

同桌的都是柳家亲戚,不乏有知道“秦家夫郎回娘家”这档子传闻的,这样的人多半一边吃菜吃酒,一边转着眼珠子打量虞九阙。

但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人家小两口感情好得很,眼睛里压根进不去别人,哪里像旁人说的一样,又是吵架和离,又是始乱终弃的。

看久了,只觉得牙疼,便收回视线,不再好奇了。

柳家请来的厨子做得喜宴还算不错,用料扎实,大鱼大肉不要钱似的往上堆,甚至还有少见的鳆鱼炖的红烧肉。

在寻常的胡同人家里,已是算上乘的,大家吃得舒服,觉得喜钱没有白掏。

月上中天,酒酣耳热,一场喜酒差不多吃到了头。

秦夏中途去帮柳豆子挡了一圈酒,此时身上的酒气难免有些浓。

方蓉高兴,也吃得有些醉,于是到最后帮着张罗,送人出院子的是柳豆子的大姑。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