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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婆子第一个道谢,她一把岁数了,好不容易寻了个东家良善大方的好差,可不想没干多久就被迫离开。

庄星和邱家兄妹就是住在铺子里的,比起项婆子,刚刚他们更是紧张,听了秦夏的话,总算舒了口气。

交代下去后,秦夏额外单独寻了几个伙计说话。

先是郑杏花。

他属意之后由郑杏花挑起大梁,升任掌柜。

“和我一样,需要掌勺时就去后厨掌勺,不需要时,则各类杂事都要管着,不再单纯拿工钱,而是从食肆的盈利中抽红,嫂子觉得能否胜任?”

郑杏花觉得脑袋有点涨。

从她被方蓉介绍去秦家做工开始,满打满算一年还不到,她就和那过年小娃娃放得窜天猴一样,从帮工到掌厨,从掌厨到管事,现下眼看又要成掌柜了。

她原本觉得自己会惶恐,会拒绝,然而听到最后,当秦夏说出那一问时,她却把脊梁挺直了些。

“大掌柜可否容我考虑几日?”

秦夏见她没有直接说自己不行,心中就已经多了份肯定。

说句实话,如果秦记食肆继续扩大规模,以郑杏花的能力八成是驾驭不了的,但他没有这个计划。

食堂做的是“快餐”营生,相对于食肆而言更加简明,甚至不用招待贵客。

这段时间,郑杏花大多数时间都独自在食堂那边操持,所做都被秦夏看在眼里。

她是够资格的。

一家铺子的掌柜不必一定是急言令色,风风火火的性子,静水流深者亦可。

况乎秦记食堂,本也是个热闹温暖的地方。

去那里吃饭的人,三教九流皆有,哪怕不售酒,也不允许食客当堂饮酒,依旧有许多人乐意掏一把铜板,去那里吃顿热乎的饭菜。

关掉食肆,是因为无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到秦夏厨艺的精髓,在秦夏离开后还能稳住食肆的招牌。

留下食堂,是为了“秦记”的名号还能继续在齐南县留存,不为赚多少钱,只为给这群伙计们留一个去处,也给他和虞九阙在这方小小县城留一个念想。

这里是“秦夏”的根,是他和虞九阙相遇、成亲的地方,或许多年之后,他们仍会落叶归根。

郑杏花之后是庄星,毫无悬念,他选择继续留在食堂,给郑杏花当帮厨。

“我的厨艺不及郑嫂子,需要学的地方还有许多,以后只盼着能给她分忧。”

秦夏点头。

他看好庄星的一点在于,他有上进心,却没有歪心思。

郑杏花比他年长,两人关系一直亲近,未来也能相互帮扶,作为铺子里的两个“元老”,遇事有人商量着总不是坏事。

最后是邱家兄妹。

早前秦夏从街上“买回”他们两个,一方面是食肆缺人手,一方面也是动了恻隐之心。

论劳力,他们两个肯定比不上成年的伙计,胜在识文断字,能说会算,人也伶俐。

过去他曾经打算把两兄妹留在齐南,现下却改了主意。

“你们愿不愿意同去盛京?”

“我们能去么?”

两兄妹看过来的目光,都填满不敢相信。

秦夏一下子想到他俩的卖身契还在自己手里。

“你们年纪尚小,在这里若无什么牵挂,去了盛京,自有更长远的前途可以谋取。”

而留在这里,到最后也只能是食肆的伙计。

和其他人不同,邱川和邱瑶的年纪在秦夏眼中,还是孩子。

既是孩子,就不该被早早地框定一生。

秦夏本以为邱川也要“考虑考虑”,哪知这个小子人不可貌相,居然很快做出了决断。

“我们愿意去,大掌柜您去哪,我们就跟去哪,不止当伙计,什么活我们都能干。”

秦夏看向邱瑶。

“小瑶也这么想?”

邱瑶用力点头。

“我想跟着大哥,也想跟着大掌柜,还有……”

她其实很想说出“小掌柜”三个字,可想到包括大哥在内的人,都嘱咐自己不要再提,她便又咽了回去。

她说话声音小,后面的字句秦夏本就没有听清,便也没有追究。

一个短暂的上午,食肆诸事敲定。

郑杏花带着归属于食堂的伙计回了雀林街,出门时正好遇上来送猪肉的郭屠子。

板车上除了分好的肉,还有一整扇猪。

“城里人七天没吃肉都馋疯了,今个儿我生意好得很,只后悔没去村里再多收一头猪。”

国丧当头,举国需服丧七日,七日内茹素,不得宴饮作乐,往后三月,庶民不得嫁娶。

要说过去七天街上什么卖得好,怕是非青菜和豆腐莫属。

现在日子到了,屠子的生意总算能重新做起来。

秦夏趁此机会多要了些肉,还买下了一大盆猪血。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今日来食肆里吃饭的食客,恨不得一桌全是大荤,半点清淡的都不想沾,一个个念叨着舌头要淡出鸟。

平常吃不得辣的,也都上赶着点辣菜尝。

秦夏得知后,让邱川挨个劝一劝。

吃素多日,上来就吃油水大的,已经极容易闹肚子,再添上辛辣的调味,怕不是出了食肆就要去医馆报到了。

到时吃出毛病,怕是外面还要疑心是秦记的吃食出了问题。

大部分人听劝,乖乖把水煮肉片改成了芙蓉鸡片,水煮鱼改成了番茄鱼,鱼香肉丝改成了酸菜肉丝……

其中的芙蓉鸡片,还要秦夏亲自来做。

这道菜看似简单,却也是一道名菜。

之所以得名“芙蓉”,乃是因为成品出锅后洁白鲜嫩,大片的鸡片不碎不黏连,相互堆叠如同芙蓉花瓣,讲究的是吃鸡但不见鸡。

火候稍差一点,便少了这份“惊艳”。

先剁鸡胸脯肉,最难的不是剁碎成泥,而是去除其中的筋膜。

需要用刀一点点地往下刮,下来的肉分别用刀刃、刀背剁上几个来回即成。

肉泥放入碗中,加生粉和蛋清和匀,成一碗淡色的“肉糊糊”。

有人还会往鸡肉泥里加鱼肉糜或是荸荠,秦夏觉得那样反而会让这道菜失去原本的风味,故而从来都只做纯鸡肉的一种。

最关键的一步:下锅油炸。

当锅里的热油冒起小泡,秦夏小心地舀了一勺肉糊慢慢浇入锅底。

鸡片炸熟后会瞬间上浮,捞出后浸入清水,再炸下一片,周而复始,一碗看起来粘稠的肉糊,摇身一变成了盘中芙蓉。

庄星在旁边看得合不拢嘴。

每当秦夏做这种菜时,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够不上这个水平。

“大掌柜,等您离开齐南,我们怕就没有这般好的学厨机会了。”

秦夏闻言道:“不难,走前我会抽空把一部分食肆中做过的菜记录下来,留给你们慢慢研究,再者,又不是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庄星欢喜了一瞬,立刻意识到自己大字不识,窘迫地挠了挠脸。

不得不开始计划每天打烊之后,都拜托邱川和邱瑶教自己认字。

夜幕降临,食客渐散,食肆上下不管伙计还是掌柜都忙累了。

庄星和郑杏花开始搜罗剩下的食材,做自己人吃的晚食。

“嫂子,猪血还剩不少,放到明天可就坏了。”

郑杏花迟疑了一下,还是让他端了过来。

“那就做一锅炒猪血。”

庄星本能地去找韭菜,郑杏花把他叫住,“别用韭菜,用青椒吧。”

前者愣了一下,没当回事,转而去拿青椒。

郑杏花低头时略显无奈地一笑。

她虽是望门寡,在某些事上也比庄星一个没嫁人的小哥儿懂得多些。

大晚上的,韭菜加猪血,汉子吃了可不好过。

秦夏吃饭时没想那么多。

和虞九阙分开日久,他多半时间都在强迫自己忙起来,最多是偶尔嗅着枕褥间的兰花香,自力更生地做点什么。

可今夜不知怎的,大约是饿极了,猪血吃得有点多。

秦夏晚间躺在床上,突然迫切地想要抱一下虞九阙。

一些独属于他们的记忆在脑海里反复上演,令人喉咙发干。

兰花的香气离了人太久。

已不能安抚他绕骨的思念。

官道之上, 有人星夜疾驰。

行至通往平原府城的岔道,为首的一骑勒停了胯下骏马,回首道:“你们先去府城安顿一夜, 明早辰时之前, 我会前去和你们汇合。”

身后两个人显然一愣, 但以他们的地位, 不足以当面反驳上官的决定, 何况此时距离辰时只差不到三个时辰,想来也误不了事。

二人齐齐拱手应声,“是!”

三匹马儿在岔道就此分离, 两匹奔向平原府, 另一匹则长嘶一声, 朝着齐南县城的方向跑去。

丁鹏自从被安排到秦夏身边, 贴身护卫这名食肆掌柜,日子和从前相比,变得闲散了许多。

他白天去食肆帮工,晚上宿在秦家的偏房,一天三顿吃得又好又饱。

若非还坚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功, 怕是等卸下差事,人都要吃胖三圈。

既有护卫之责,他晚上也从来不会睡得太死, 院子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 都能够第一时间发现。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过后, 床上的丁鹏倏地睁开眼,一把抓起枕边的长刀, 几步之间,人已身在秦家院墙下, 长刀出鞘,却在即将得手时,被人一招格挡。

丁鹏瞳孔骤缩。

来人身手不差,恐怕意图不善。

正待再行攻上前,将人捉拿后去面见梁大人时,丁鹏却听对方低声开口,“是我。”

这个声音,丁鹏万万不会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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