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梦1（1 / 2）

汉初平四年，徐州。

血腥与尸臭萦绕在清晨的薄雾中，腐烂程度不一的尸体遍布四野，成群的乌鸦在天上盘旋，咕嘎的鸣叫取代了往日晨间的鸡鸣和犬吠。

因为徐州多城的鸡犬，也都被屠戮殆尽，混杂在人尸中堆成一个个小丘。

实在堆不下的尸体，都被扔进了泗水河中，成为一道道宽广的尸坝。混杂着脓血、碎肉、骨渣甚至内脏的涓涓污流，从尸坝的缝隙中流下，化作群鸦曲水流觞般的腐肉盛筵。

分不清天地的昏暗中，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尸体间的缝隙，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脚下时而滑如苔藓，时而硌似石滩。他不敢细想，自己到底是踩到了哪块碎肉，还是哪块骨头。浓烈腥臭的湿雾不断涌入口鼻，让他胃里止不住的翻涌。

忽然间，一阵婴啼划破了鸦声点缀的寂静。他转头看去，不远处的尸堆中，一个小小的婴孩身影挣扎着爬出，继而坐在尸堆旁大声嚎哭着。

他心中恻隐，伸着手想过去救助。可刚走出几步，一队人马如从天而降般，从眼前疾驰而过，那小小的身影和哭嚎瞬间被淹没在马蹄声中。

他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马队顷刻间便消失。婴孩所处之地，只剩下一片混杂着淤泥和碎衣的鲜红黏糊，还有飘荡其上的一片血雾。

那血雾好像有生命一般，朝着他飘来，钻进他的鼻孔中。一股腥甜直冲喉头，他再也无法忍受地干呕了起来。

一阵嘶鸣声响起，他红着眼睛看向远处。那黢黑如阴影般的马队，像被他的声音吸引，正调转头来默默无言地看着他。

他能感觉到，那队看不清面目的人正在瞄着他，随时可能会冲过来。

他不想变成肉泥和血雾，心中的恐惧让他不由得转身想跑。果不其然，一阵嘶鸣声后，阵阵马蹄声便冲踏而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深陷淤泥中，全身都使不出力，只有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可越是着急，双腿就越是沉重，身后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孩儿……”

一声柔和地呼唤响起，竟压过了身后的马蹄声，让他心里瞬间安宁了不少。他爬起身，发现身边不知何时起了一层浓白的雾气，遮住了尸山肉海，还有追击他的马队。

“孩儿……快来……”

朦胧的声音又一次从前方传来，他徐徐向前，一个跪坐的背影逐渐从雾中显露出来。

那个熟悉的背影，让他全身都涌起了无比的温暖和安全感。他快步向前，一路奔到那背影后，跪拜在地，口中混沌地喊出了两个字：“阿母……”

“乖孩儿……”

他微微抬头，那个背影不知何时转过身来。他缓缓起身，看向阿母的脸。

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巨大的恐惧如硬骨般鲠在喉头，让他说不出话来，更无法移动身体。

阿母的脸，是没有皮肉的枯骨。一声声的孩儿，正从那开合的牙关中传出来。

他颤抖着盯着那黑洞洞地眼窟，却见幽黑深处，一条条扭动的墨色肉须，如黑蚓一样扭摆伸出，直冲他的脸伸了过来……

“啊啊！”他大喝一声，从梦中惊醒。

又是那座遍布尸骸、鸡犬不留的死城，这个噩梦已经缠绕了他很多年。

随着眼前重叠的虚影逐渐合拢，目光也慢慢聚焦起来。周围一片漆黑，唯有头顶一盏吊着的油灯，晃动着照亮前后左右不足五尺的地方。

他似乎身处一个洞中，后背正靠在粗糙的砂石壁上。在他的正前方，摆着一个梯子模样的木架床，上面还有残留的干涸黑血。而木架床下，竟然还有几条新鲜的残肢，缺口处的血勉强还算鲜红。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在此处虐杀了什么人。可对于之前发生了事，他脑袋里好像灌了浆子，一点记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