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人面前人世间28（2 / 2）
“我今天刚好回鹭河办事，办完事情了就过来看看。”
“忠明，我好多了，你不要牵挂我，不要耽误了工作。”
“不会耽误，姐好多了我就放心了。”
“妈知道我生病了吗？”
“没和她老人家说，她老人家眼睛看不到了，拄着拐杖在家里哪里也去不了，不时问我你姐怎么这么久没来看看我啊。我说你大外甥不是在省城吗？我姐她到省城住去了，一时半会可没空回来看你啊。妈就说，哦，你姐是不是嫌弃我眼瞎了，不来看我了。我说姐不是那样的人，她要是从省城回来了肯定会来看望你。妈还问省城是怎么样的？我说我只去过广东，没去过省城，只知道当年八一起义就是在省城打响的，我国第一面军旗就在省城升起来的。妈说你爷爷要是当年不牺牲，现在也是老红军了。我说爷爷虽然牺牲了，但他始终是我们鹭河人的骄傲。妈说你以后可要多和我说说外面的事情啊，不然我天天坐在家里和一块木头一个红薯有什么区别。我说会的，你就保重好身体，将来的好日子长着呢。”
“忠明，可千万别告诉妈说我生病了，可别让她老人家为我担心。以后你就说我去了省城，一时半会回不来。”
“姐，知道了，趁热把排骨汤给喝了吧。老鸭活血化淤，回头我让满红给你炖着吃了。”
“忠明，你真是有心了。”
“我就你这么一个姐姐，小时候都是你和妈辛辛苦苦拉扯着这个家，现在你生病了，我恨不得天天来照顾你呢。”
“你有这份心就可以了。家里有你姐夫，还有满堂、满红，你就别担心了。对了，你劝劝你姐夫，让他去检查治疗，我看你姐夫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姐夫去哪里了？”
“刚刚还在呢，说不定又上街喝酒去了。”
不一会儿，大山从鹭河老街回来了，他一手拿着药膏和喷雾剂，一手提着一袋排骨，嘴里吸着烟。如果光是这样看去，完全看不出他已身患重病。他也仿佛全然忘记自己的情况，依然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忠明，来了，喝碗水酒啊。”
“姐夫，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来了家里就喝一碗。”
“不喝了。”
尽管忠明说不喝，大山还是给他倒了一饭碗水酒放在了跟前。忠明看着眼前的酒，竟然不禁湿润了眼眶。他知道，或许用不了多久，姐姐家就要发生变故，这种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机会来一次少一次。忠明深爱着自己的姐，更是无法割舍姐弟俩珍贵的感情，想到不久的将来，他伤心地差点要哭了出来。可是，他不能在姐姐面前哭泣，更不能让姐姐伤心难过。看着眼前一碗满满的水酒，忠明强忍着泪水，从不喝酒的他，端起酒“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见忠明喝完了碗里的酒，大山又上前倒了一碗。
“大山，别倒酒了，忠明他不喝酒，再喝要喝醉了。”
“偶尔喝点不怕，我们鹭河的水酒养人，就是水和酒一起温的，哪有这么容易醉啊。”大山一边对着镜子往口腔里喷药水一边说道。
“姐夫，你也来喝一碗。”
“你姐夫最近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了。”
“忠明，你喝，我刚刚在老街喝了酒回来的。”
“大山，医生都叮嘱了不能喝酒，你还跑去喝酒干嘛？”
“医生说的话就是圣旨？我要是听了医生说的话，现在还能在这和你们一起说话？”
这时，大树也过来了，大山要给大树倒酒，大树执意不喝。大树指着肿痛的脚背说：“年纪大了，可不比年轻的时候了，这几天多吃了几块肥肉就痛风了，医生让我戒烟戒酒，我只好戒了，以后再也不挨这些东西了。”
“哥，医生最会唬人，你八成是被他们给唬住了。”
“我不是被他们唬住了，而是想多活两年命，你看你们个个都把身体搞成什么样了？还有你，叫你去检查，你一直拖着不去，现在可以治疗你不去，到时候治疗不好的时候，你会挤破脑袋去治疗。”
“姐夫，去医院看看吧。”
“我说过了我不去检查，谁再叫我去检查我就和谁过不去。”突然，大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咕噜咕噜把酒喝完，用力将一只白色的瓷碗摔得粉身碎骨。说完，一个人离开了院子。
第二天，大山的妹妹也来看望哥哥嫂嫂，大山正在吃早饭，妹妹多劝了几句大山，大山将吃着的米饭当场给倒了，又将饭碗摔了个粉碎说：“你们谁也不要来劝我了，就算天皇老子来劝我，我也不会去检查。”
自此，再也没有人来劝大山了，只是大山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仿佛嘴巴里的舌头多长了一块肉，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混沌了起来，一开始大家还能听懂他说什么，随着病情的加重，就连他说什么，也很少人能听懂。他只好一边笔划一边说，大家才勉强知道个大概。不过，他并没有因为病情加重而放弃了饮酒，依然只要逢圩就去酒店喝酒，谁说也不听，谁劝也没用。兰花和大山一样，病情一天天加重，一开始一次吃一粒吗啡，后面改为两粒，三粒，服用吗啡后，药效也缩短了。服了吗啡之后，人和正常人看似没什么两样，但只要药效一过，兰花便在床上疼得直打滚，痛得哭天喊地。兰花只有继续服用吗啡，才能暂时缓解疼痛。兰花的胃口也一天比一天差，时常不是头晕，就是蹲在地上干呕，受尽了人间的疾苦。尽管没有一个人告诉兰花她得了什么病，可她渐渐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在人面前，兰花似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依旧每天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可是每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想着不久的将来，她将永远离开这个家，离开两个年轻的儿子，不禁泪流满面。可是两个儿子来陪她的时候，她悄悄地擦干了眼泪。
兰花说：“人这一生，说长也短，说短也长。人这一辈子总要经历无数个坎坷的，有的坎可以轻松就走过去，有的坎需要奋力地跳跃才能过去，可有的坎就算作出再大的努力也无法逾越，如果有一天，我也遇到这样的坎了，你们千万不要伤心难过，因为这样的坎每个人都要经过，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只是苦了我两个年轻的儿子。我们这个家苦了一辈子，我和你爸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手艺，靠卖苦力一年一年走过来，我们没有给你们创造好的生活条件，现在倒是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们俩兄弟了，作妈的我于心不忍啊，作妈的我感到内疚啊。好在你们都长大成人了，可以自己谋生了，就算万一我过不了这个坎，妈也放心了。要是有一天，妈真的走了，你们住在家里千万不要害怕，妈今生今世最疼爱的就是你们俩兄弟啊，妈会变成天上的星宿，远远地看着你们。还有这些年来，左邻右舍、亲戚朋友总是在我们困难的时候帮助我们，你们可千万不要忘了本啊，将来要知恩图报，要对乡亲们好。满红回乡了，更要和气生财，将来自己发展好了，可千万不要忘了乡亲们。满堂，你读的书多，要多帮帮满红，多回家里看看，不论将来你走得有多远，取得了多么好的成绩，都不要忘了鹭河和刘屋才是你的根啊。”
“妈，有我们在，您一定能过这个坎的。这个坎就算再艰难，我们也会陪您一起度过。”
“我和你爸，总有一个人要先走，如果以后我们走了，就到后山找个地方给我们按个家吧。我和你爸风风雨雨三十多年，虽然也会吵架，也会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毕竟是两口子，毕竟是一家人，以后你们清明、冬至有空就来看看，如果忙着没时间来，妈也不会怪你们。妈只希望你们早点成家了，清梅和小雨都是好姑娘，如果有缘分你们可要好好把握，要是你们和清梅、小雨成家了，将来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妈，你就安心养病，事情总会越来越好。”
“对，无论日子是好是坏，时间它总是往前走的，好也行，坏也罢，它总是会过去的，明天总是要到来的。”
电视正播放着新闻：“根据传染病专家的最新判断，武汉突发的不明肺炎，有人传人的危险，专家正在采取措施，武汉可能会采取果断措施，阻止病情的迅速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