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枫树门稻花香(2 / 2)

大山说:“兰花,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啊,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兰花说:“只要不喝醉,我不会拦着你,我还给你炒小菜下酒。”

大山说:“又唠唠叨叨了,烦不烦人,去门口喊福林来喝两杯。”

兰花不愿意去。大山自己起身,嘴里骂完人,便站在家门口喊了两声福林,福林就一瘸一拐地来了。大山和福林边喝边聊,兰花在厨房给他们做鹭河的特色菜:鱼炖豆腐、酸菜炒大肠、东坡肉、白斩鸭等,乐此不疲,其乐融融。

第二天,兰花在老街买了点排骨,买了箱牛奶和几斤水果就独自往槐花树前去看望她的母亲冬英。冬英住的地方是一个小型的院子,一个院门进去有三栋房子,住了几户人家。院子里有草坪、有厕所、有排水沟,生活所需,一应俱全,院子里还有一棵老柚子树,柚子树的树皮大而粗糙,树干向阳生长,直上云霄,树枝从树干向外拓展,几十个柚子挂在树枝,知了趴在树上鸣叫,让年代已久的老屋焕发生机。兰花出嫁前就住这里,只是之前房子是租的,现在房子是弟弟忠明花钱画押买下来的。这个房子以前住着一个老地主,鹭河称其为“税户佬”,后来“税户佬”死了,房子留给了儿子,儿子到其他地方住了,就将房子分开来租给几户人家住,后来房子租久了,他人也到外地去了,就说干脆转租为卖,把房子卖给租户,忠明在广东得知这个消息后,连忙打电话给家里的哥哥忠平,叫他买下一部分来。忠平说他没钱,别说买房子,连讨老婆的老婆本都不知道在哪里,忠明知道这些年哥哥没出去打工,没什么积蓄便说:“你去买,钱我来出,到时候房子,我们兄弟俩一起住。”的确如此,忠平没读什么书,又因家贫没学什么手艺,一直找不到事情做,早些年帮亲戚把烟花爆竹、线香弄来家里做,做了再送回给亲戚挑去圩镇卖,后来有人告状说在家里做烟花爆竹危险,万一发生爆炸,左领右舍都要遭殃。村委会接到举报来家里检查,正好逮到忠平在给爆竹插线。村长说:“忠平,有人举报你在家里做爆竹,这样很危险,不能再在家里做了。”他很快就失业了,在家玩了大半年,天天在村里游荡,跑到祠堂旁看人打麻将,看久了人家就说:“忠平,我要去喂猪,你来帮我打一圈。”说罢,那人把位置让出来,拉着让他打一圈,结果一圈就打上瘾了,人家喂猪回来了,忠平还想打麻将。忠平人老实,没什么文化,不会算计,打麻将总是输,人人都喜欢喊他打麻将,村里的人都看不下去了说:“人家忠平憨厚老实,你们只晓得赚他一个人的钱,你们会造孽哟。”说得大家都不好意思了,就没人再拉着忠平打麻将了,忠平闲着没事干,就到村头的砖厂帮人推土、烧窑、制红砖,每天早上白白净净去,傍晚一身漆漆黑黑回来。不过,这样也好,他总算靠双手靠劳动养活了自己。弟弟忠明在外,他在家里做事,还可以照顾到母亲冬英,尽管冬英身子骨硬朗,但是有个儿子在身边,总算放心,就如车子买了保险一样,就算有磕磕碰碰,心里头也踏实。后来到了结婚的年龄,有人给忠平介绍了一个姑娘,姑娘是山里人,人长得高大干练,两人一见面就同意了婚事,没多久就结婚了。姑娘把家里收拾得稳稳当当,每次都给忠平烧好水,煮好饭,忠平从砖厂回来就有饭吃。姑娘心灵手巧,会做凉粉,艾米果,包粽子,有时候还挑去街上叫卖补贴家用,卖不完的就挑回来分给院子里的邻居吃,大伙都说忠平走了狗屎运,娶了这么好的老婆。没多久,他们有了个女孩,可他们一直想要个儿子,可是第二胎又是个女儿,第三胎怀了个儿子,可惜没多久夭折了,姑娘抱着孩子哭干了眼泪,后来姑娘说要出去打工,就收拾东西出去了,结果再也没有回来了。忠平受了打击,也不去砖厂烧窑了,成天在家看电视,又有人喊他去打麻将,他破罐子破摔,成了祠堂打麻将的常客。兰花走进了院子,冬英坐在竹椅扇着蒲扇,忠平的两个女儿,一个快长大成人正在帮冬英洗衣服,一个在房间里看电视。

见兰花来,两个女孩都喊着:“奶奶,姑姑来了。”

冬英起身说:“兰花来了。”

兰花应着说:“昨天从外面回来的,今天过来看看妈。”

冬英说:“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干啥?省点钱给满堂、满红结婚用。”

兰花说:“妈,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他们结婚不花钱哩。”

冬英说:“那倒也是。”

兰花提着东西径直走进厨房,厨房还是老样子,一个土灶、一个水缸、一个木柜,一张八仙桌,再没有其他什么家具。兰花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娴熟地拿来大碗,把排骨倒了出来,用水冲洗干净,拌了些生粉,用小炉子生火直接炖排骨汤。

冬英忙说:“兰花,你还是没变,回家了就勤快得没停。”

兰花说:“妈,变老了,你看满堂满红都出门工作去了。”

冬英说:“那也是,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一晃,你爸撒手走了都好几十年了。”

兰花说:“妈,不说这些了,忠平呢?”

一提到忠平,冬英就直叹气说:“忠平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干嘛,两个孩子也不管。大女儿初中毕业后去读了职校,读着读着,学费和生活费都缴不上,只好把孩子叫回来。二女儿就更不要提了,在学校上着课,自己一个人从学校偷跑出来,走到了跃进门那,后面不知道怎么回来,又不会问人,就一直往外走,走到枫树门,幸好村里人看到了,连忙把她带了回来,初中没有念完就回家里了,俩孩子天天在家陪着我,这样也好,还有人陪着我说说话。”

兰花又问忠明的消息。冬英说:“忠明这孩子懂事,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自从你嫁去了刘屋,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就全靠忠明了。从忠明出去打工的那一天起,他就交代他哥忠平,以后他那分田地就给哥哥种,不需要租金,只要够我吃就行。不让我下田种地,要我在家里享福,买好柴火给我烧,还每个月给我邮钱回来。人人都羡慕我,我说有啥羡慕的,我老公死得早,只有靠子女了。忠明结婚、老婆生孩子、在县城买房子,这些全靠他自己,我什么也帮不上。”

兰花说:“妈,你就只管身体健康,好好享受晚年生活,其他啥也别想了。”

冬英说:“我啊,年纪大了,这辈子就这样了。你可要保重好身体,将来还要帮忙带孙子呢。”兰花看了一眼水缸发现没水,挑起铁桶和打水桶说去井坪挑水,冬英也没有拦着,看着女儿也年近半百了,感慨万千。唯一感到欣慰的是,虽然日子不尽如人意,但总归是越过越好了。就拿去银行取钱来说,以前要一大早去邮电所排队取钱,去晚了一点还取不到。后面自己办了存折,想去哪家银行就办哪家银行的卡,就图个方便。还有农业税金的事情也深有体会,以前不仅要到镇里的粮站纳粮,还要缴纳承包金、农业税等等。去粮站交粮,天还蒙蒙亮就要出发,不然排队排到后面去了,一天也还不了公粮。还公粮的稻谷还得晒干净晒干燥,稍微有些瑕疵,粮站的人就不收稻谷,还得再折腾一遍。缴纳承包金就更不用说了,村干部三天两头来催缴,交不上就把家里的东西搬走直到缴上了为止。现在好了,不要缴纳公粮,也不要缴农业税,国家还给种粮补贴了,这在过去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平日里,冬英和门前屋后几个老人坐在柚子树下聊天的时候,他们常说:“我们以前过的日子苦啊,在跃进门炼过钢铁,在斜坑修过水库,在鹭河搞过堤坝,在麂滩修过路,现在苦尽甘来,我们什么事情也不用做,没事就到鹭河老街逛逛,不要说有种粮补贴,就连养老金镇政府都想到了,每个月还给我们发钱哩,我们就是老了,我们啊只希望多活几年命,多看看新时代,多过过好日子,就知足了,感谢政府,感谢中国共产党啊。”

兰花挑水回来,冬英也是这样和兰花说:“感谢政府感谢党,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兰花接着说:“妈,会越来越好的。”

说完就回了刘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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