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火羽城13（2 / 2）
在广场的水池边，亚利斯塔看到了一名少女，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头发杂乱，浑身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宛若被遗弃的玩偶。
他记得少女的名字，好像叫塞琉，半年前他们见过一次面。
那时战争之红军团下辖的的阿勒奇乌斯部队募集士兵，见她在报名，他就好奇地问她干嘛参军，她说当兵肯定是为了挣钱，我有四个弟弟妹妹要养呢，反正打仗嘛，躲在最后面应该能活吧。
后来在布雷希徳河战役中，她所在的方阵不幸被炮弹命中，溅起的飞石砸碎了她的一条腿，一条手臂并夺走了她的右眼。
依照军规，伤兵应退役且有一份抚恤金。在回间海省的路上他们再次相遇了，少女半开玩笑说多亏有您，我活下来了，可惜丢掉了一只手，没办法正常工作了呢。说话间她不经意流露出了苦恼的情绪。
“先生，能给我一点吃的吗？”有人靠近，塞琉厚着脸皮熟练地乞讨，她那只绀蓝的眼眸蒙上一层灰暗的雾霭，看不见任何色彩，“啊，是亚利斯塔大人啊，您还记得我？”她说着一口带方言的通用语，“抱歉，让您看见我这样子，我很久没洗漱了。”
“伤兵不是有抚恤金么？”亚利斯塔问。
“抚恤金……”塞琉抚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我试着申请过，可是手续实在太多了，我读书读得少，不知道为什么，写的申请一直没有审核通过。因为领不到钱，也找不到工作，家里人就把我赶出来了……他们抢走了我的拐杖，蒙上眼睛把我丢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你知道吗？把我抱起来的弟弟，个头长得比我还高了哦，哈哈哈……”
她努力地想挤出一个笑容，眼眶里却含着眼泪。
亚利斯塔动了恻隐之心：“唔……我家里缺个仆人，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来我家。”
“真的吗？您真的愿意帮助我吗？”塞琉忍不住哭泣，“太谢谢您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亚利斯塔·图铎的住所虽说牌面比不过公爵，但吊打上城区富人的豪宅还是绰绰有余，一进庄园，塞琉首先看见的是园林，靠墙的地方有一片汪清池塘，溪水从山顶流下在这儿汇聚，灌木丛枝桠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亚利斯塔扶着她沿庭院边缘的廊道走，图铎家族的事迹以壁画和文字的形式记录在了右侧的石墙上，由于非凡战斗过于抽象难以描绘，所以多是些战场打杀的场景。
“假的，不用看了。”他说。
“假……假的？”
“呃……其实我也不知道真假，反正图铎家只剩我一人，我说假的那就是假的。”亚利斯塔狡辩。
穿过庭院，他们来到一栋木制建筑前，管家布兰奇和奶妈早已恭候多时。
“殿下。”
“莉拉嬷嬷，麻烦你先照顾她。”
“好的，殿下。”
亚利斯塔努了努嘴：“叫我亚利斯塔就行，不要叫我‘殿下’，听着怪别扭的。”
“尊卑有序，我的主人。”年迈的莉拉低着头。
“不要这么说。”亚利斯塔略有不满。
莉拉领着残疾少女去了侧厅，他们穿过木栏鹅卵石围砌的温泉池，池水冒着蒸腾的热气，硫磺与玫瑰花香的味道扑鼻。莉拉说这是主子的专属浴池，他喜欢泡澡，没他的允许我们绝对不能靠近它，我们的澡堂在屋子里，到了沐浴的房间，她拧动阀门放了一整桶热水，紧接着帮助塞琉拉褪去了肮脏的衣物，用条粗布巾裹住头发搀扶塞琉入浴。滚烫的洗浴水令她放松了一点。
另一边的主厅，亚利斯塔在听取管家的汇报，基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亚利斯塔不怎么想听，但又不得不听。
“殿……”布兰奇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称谓，咳嗽两声掩饰窘迫，但那句‘亚利斯塔’卡在喉咙里，始终说不出口，他不敢僭越规矩，“主子。”他说，“亚伯拉罕公爵下午派信使送来了一封请柬，邀请您晚上去祂的宅邸参加宴会。”
“什么事，还举办宴会？”亚利斯塔拆开信封。上面用墨水写着一行单词，‘蕾熙雅十八岁生日，欢迎各贵客赴宴’，“原来今天是祂女儿成年礼。”
“我要去吗？”他问管家。
从小到大，他拿不定主意的事都会问布兰奇，询问他的意见，要么问莉拉嬷嬷，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习惯，哪怕现在，他有时仍不能自己独立做出决断，总是习惯性地依赖他们。
“既然是长辈的邀请，晚辈不能不去。”布兰奇回答。
“唉，我不喜欢跟贵族打交道啊。”
“基本的人际关系要维持，有很多人做梦都想拥有和您一样的地位呢。”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亚利斯塔满不情愿，“对了，还有一件事。”他详细描述了自己在前线遇到的一些事，“要告诉陛下吗？”
布兰奇思忖片刻，“您觉得他们的话可信吗？”
“我不知道。”亚利斯塔坦言。
“那还是觐见陛下吧，毕竟您是祂的臣子。”
亚利斯塔的想法和他一致，然而他每次在面对所罗门皇帝时总是坐立不安，或者说，恐惧。这使得他多少有些抗拒去那个地方。
相比贵族的宅院，皇族的宫殿更为浮华风格，近百尺高的玉柱托举着直径超过二十尺的银火盆，其中燃烧着熊熊烈焰，宫殿穹顶由整块赭红琉璃搭建，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正门矗立的一对翡翠女武神像跟石柱一般高，支撑着新月形的门梁。所有东西都突出一个恢宏，像是专门为巨人修建的，置身于此不由得让人产生深深地敬畏。
身为半神的亚利斯塔自然不敢直视真神，所以只能卑微地匍匐在大殿前，和黑皇帝之间隔着一道厚厚的帷幕，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妄然抬头。
“何事？”
“最近臣在多兰纳尔听到了一些流言，说六神准备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此次南方诸省的叛乱有可能跟祂们有关。我们应当做好战争准备……”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亚利斯塔心底陡然一惊。
“退下。”祂怒喝。
亚利斯塔自认忠心耿耿，提议被否决，心里自然是不满，可他不又敢忤逆黑皇帝的意志，于是只得悻悻退出宫殿。空荡荡的庭院分外寂静，只有禁卫军在值守。其实除了每个月发薪水，他不知道禁卫军的存在有什么意义，黑皇帝是如假包换的真神，战斗力爆表，哪里轮得到他们来保护。
根据内部可靠消息，所罗门家占据了律师途径的所有序列二特性，真相亚利斯塔不得而知，但他觉得有皇帝陛下在，自己继续晋升基本无望，顶死到天使和特伦索斯特同级，就这还得冒着失控的风险，倒不如安稳当个圣者躺平混日子。他想着想着走到了庭院出口，迎面撞见特伦索斯特。
“图铎？”特伦索斯特问，“你去拜见了陛下？”
大概是由于同途径相斥的原理，亚利斯塔并不喜欢这位长相英俊，宛若书呆子的同僚。
他很敷衍地‘嗯’了一声，转身便要走，但特伦索斯特拉住了他的手臂，问：“说的什么？”
亚利斯塔挣扎两下，愣是没挣脱，只好停止脚步缓解自己的尴尬，心说你是序列二的熵之公爵啊，生命形态都比狂乱法师高级，咋像那么多为什么。但他深知这么讲容易得罪人，所以换了种委婉的说法：“汇报南方的战况。”
“情况如何？”特伦索斯特追问。
“结束了。”亚利斯塔拍拍特伦索斯特的肩膀，“赶紧进去吧，陛下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