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4（1 / 1）
下坡固然轻松，我却宁愿爬坡。下坡时，速度和姿态随时可能失控，肉体虽然轻松却也潜藏着致命的危险。那是一种身不由己的爆裂般的失控感，在瞬间的平衡点上来回摇摆，让人心如浮萍，没着没落，以至于难以把控而瞬间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故。如果不是高频点刹，车速可以轻松达到60多公里/小时，而道路并不总是平坦笔直的。速度与激情的激战，心脏几乎无法承受。而上坡时，只能依靠不屈的毅力、奋进的斗志和强壮的肉体，感觉更踏实。但无论何时，在荒无人烟的大地上，必须与那些随时可能夺走生命的未知力量多次较量，除此之外，别无它法。这需要良好的身体素质和顽强、坚定而自信的心理素质和挑战命运的勇气。有人曾说，最伟大的赞歌是对勇气的赞歌。的确，无论爬坡还是下坡，每一次骑行都是对自我的挑战，每一次挑战都需要拿出最大的勇气。把自己看作宇宙力量的一部分，挣扎在荒野上，活跃在内心里。
当这一切都成为过去时，你会不会用它来衡量生命的意义？你的人生是否注定会因为这样一次独一无二，孤独雄壮的表演而有所改变？人的一生，漫长起来，长得让人无法忍受。可许多时候，活得却不是一辈子，而是一眼万年。决定命运的就那么几个瞬间。那一刻，正逢车载音箱里播放着孙艺琪的歌——《人生何处》。
“看过的才叫书，走过的才是路。
人生如路亦如书，一边走，一边读。
......这坎坎坷坷的人生路，还有哪些未知数；
这曲曲折折的人生路，还有什么可炫酷；
这忙忙碌碌又沉沉浮浮，谁不是好辛苦；
这朝朝暮暮又缝缝补补，人生何处”。
此情此景，这歌的内涵，我算听透彻了。人生如戏，你既是演员、又是编剧，还是导演。这戏没有演砸的权利，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可就算演得再好也总是绝少有观众，甚至只有你自己。一个人，无尽的长路上，在内心感受这戏的魅力。但总有很多剧情，于无声处戛然而止。就看你能抗争到何时，抗争多久；看你愿意玩到什么程度。这，是孤独的魅力，也是人生的魅力。
到下午4点55分，烈日下才骑了半个多小时，已经觉得累了。出行前三天，我曾在中午两点出发，沿着沿黄公路向东骑行40多公里，测试了高温环境下的骑行状态。第一个异常是心率过快，要比平日晨骑高30次。即便车速不快，不怎么发力的情况下，心率也会很高。还有，体力下降的速度也快得多，基本不能有爆发式的骑行。实际情况是，还没爆发呢，心率已经超过正常值了。所以，此刻，我不求快，保持匀速骑行就是最好的状态。不知不觉中，喝光了所有的水，车身上卡的，驮包外捆的，驮包里装的。好在荒漠上唯一的加油站有新开张的便利店，一排巨大的花篮被晒得有气无力地斜靠在店门前，而那店面金属风的时髦装修，在我看来，在这荒野上，简直是《超人》里的氪星球基地。踩着屋顶彩旗投射在地面上无精打采，有一下没一下晃动的影子，我一脚迈进了店门。“6块钱一瓶的水，开业大酬宾，只要3块半。”店员幽幽地对我这个唯一的顾客说出优惠政策，我听到的却是满腹期待后的失落，好像这是整个世界只针对我的特殊优待。在这样的天气和环境中，只要喝足水，面对什么困难，都有希望克服。而我这一天下来，喝掉了二十多瓶水。
这段路太难走了，主要是自然条件有点儿严酷，大卡车有点儿无情。当骑行到100公里时，虽说心能转境，但我依然紧张到目不旁瞬，注意力不敢稍有分散。体力消耗也很快。麻木像大水漫山一样，从四肢末端一点点慢慢向上，如蚂蚁在四肢各处肆意爬行，又痛又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忍受。水很快只剩半瓶了，前面还看不到村镇。抬头远望，天上的云朵，从没见过的洁白。一朵朵，像花一样，紧紧地相互簇拥着。我热切地盼着它们越来越多，堆积起来，帮我遮挡住热情似火的骄阳。烈日下长时间的骑行是非常消耗体力和水分的。赤日炎炎似火烧，七月，在整个中国大地上，几乎哪儿哪儿都是最热的时候，暴晒是躲不掉的。皮肤长时间暴露着，最可怕的是紫外线伤害。所以，我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没有一寸皮肤敢暴露在外。下身是一件透气吸汗的黑色配红色织片的骑行裤，甚至连内裤都不能穿，穿了不仅降低骑行裤保护会阴的功能，还会磨裆、硌屁股，那样根本无法长时间待在车座上。上身也是骑行服，红白黑相间的图案配上白色的头盔，尽最大可能地让我在公路上看起来非常醒目，以免被大车司机无视。它的材质比骑行裤更透气亲肤，也不像骑行裤那样，紧紧裹在身上，烈日下身体各部位无时不刻地在往外淌汗，像一只不停地四处泄气的皮球。如果停下来，燥热难以忍受，就是这湿漉漉的几乎浸透了汗水的衣服也让人吃不消。但只要在骑行运动中，所有的水分都能在不知不觉中快速蒸发掉。除了在骑行服上留下一道道万里长城一般的白色汗渍外，没有别的坏处，倒是可以帮助身体更快更高效地散热。尽管包裹得很严实，热风还是无孔不入地侵入到身体里，不停地搅动着、考验着我的敏感体质。身体上下，从里到外，都干涩难耐，嘴里连吐沫都快要没有了。开始不停地大声清嗓子，才能感觉舒服些。不断提醒自己小心中暑。此刻，唯一的办法就是大量喝水并且不要在毫无遮拦的旷野中停留哪怕一分钟。沿途的卡车一点儿不见减少，好在情绪依然稳定，没有急躁。虽然热风拂面，墨镜降低了白亮的天空和地面反光对视觉的刺激，并能带来凉爽的感觉。双腿永远戴着厚厚的运动护膝，它不但能保护膝盖避免运动损伤，还防止了一天从早到晚，沿途气温和湿度变化的不良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