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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沉默之后嬴政开口,给出答复。似乎是全然不曾将那长子放在眼、落在心,有任何关注与在意的答复。但蒙毅清楚,皇帝陛下对长公子应当是关注的。

事实上这点并不仅仅是蒙毅清楚,蒙恬同样再清楚不过。以致于当赵高李斯矫诏,使扶苏自杀之时,纵使诏书印玺再如何正确,可是蒙恬内心之中却升起本能的不信任。

只觉得其间或许有诈。但蒙氏兄弟清楚又如何?公子扶苏终究是自绝,而大秦,终究是在胡亥、赵高等人折腾下二世而亡,徒留下凶狠残暴之骂名。

不过那是八百年前,是八百年前的大秦皇帝陛下对帝国长公子的态度。而八百年后,蒙毅忽然便有了那么几分不确定。归根结底,扶苏对君父,终究是不了解的。

又或者说不仅是扶苏。这君王曾经所信任和信重的很多人,都曾将其背叛。从孤独中来到孤独中去,茕茕而立孑然一身。嬴政并不害怕孤独,亦不需要任何人的走进与怜悯。不过是要一切循着他的意而发展,使那目标与理想得到实现而已。

因而对嬴政而言,曾经的帝国长公子重要却又未曾有想象中的重要。一切种种的私情,俱是在所将要完成的事项之后。嬴政于此,并没有过多在意。更不愿意再分出心神,去探寻扶苏的想法与所在。只是在君王睁开双眼,再度踏上路途的那瞬间,蒙毅却敏锐的察觉与注意到,帝王的身形,似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与凝滞。

快得恍若一阵错觉,并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蒙毅果断且见机识趣的将这话题揭过。陪同着君王行走在这似虚还实的、仿照着昔日咸阳所建造的城池之内,而后下一瞬间,出现在那叫秦军所打下和占领了的、插上了大秦之黑水龙旗的六道轮回之所。

一切同嬴政离去之前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只是冥府惨白的月色与那横亘天际的古老城池之下,原本将天人、恶鬼等往生轮回之所显化的六道轮回盘早已叫嬴政破碎,散落四方。有不少游荡在四方的怨魂叫秦军拿了,起高楼,筑城池,修建驰道,投入到相应的建设之中。

一切俱是在井然有序间进行。偶尔有穷凶极恶,灵魂之间泛出点点黑气与孽债的阴魂想要反抗,然而那些秦军士兵手中的刀枪与长鞭又何曾是好惹的?

有的是办法与手段使其臣服。

老老实实置身到相应的位置与所要完成的事情当中。

不过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想要真正将这冥府纳入到掌控,甚至是使其成为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完全叫嬴政所掌握的一体,显然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好在此时并非是八百年前,六合一统全然没有任何经验照搬的时期。而冥府的天地同样足够广大,广大到短时间内,一切尚可以适用。

因而嬴政以指尖那块六道轮回盘碎片抛出,任凭其落在原本所应当处的位置上肆意修复和生长。而后开口,对着蒙毅道:

“可要随朕往人间一行?”

蒙毅自是领命。同样想要弄清楚,在这之后的岁月中又发生了什么,人间,人间又是何等模样。不过六道轮回盘俨然崩碎,嬴政自不会同蒙毅一起自此而返。王翦等人所率领的大军则是逼近枉死城下,很快便要将这座不管是在冥府还是在人间都极有名的城池收到版图之中。

随着嬴政手中那破碎的六道轮回盘碎片被抛下,君王袖间似是有雪亮的剑光被扬起,那虚空之中,冥府的天地之间好似是洞开一条道来。

一条同此前六道轮回盘存在之时,嬴政所见和崔判官等一众阴神们所介绍、展现的,并不相同的道路。

白茫茫且雾蒙蒙的天光由此而显现,有河流流水的声音传递到嬴政、蒙毅的耳。脚下踏出,循着冥冥中的那一丝牵引,嬴政脚下率先踏出,循着那道路而去。蒙毅紧随其后,身形由此而被吞没。而在那枉死城内,黑云压城黑压压的秦军逼近之际,整个城墙上空,同样由此而生出改变。

“噫,那是......”

枉死城内,原本战战兢兢准备逃跑,准备如何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对着秦军投降的李渊及建成、元吉父子三人面面相觑。而后双眼瞪大,发出一声感叹。

伴随着几许惊疑,几许复杂难言意味不明的色彩。

原本走出的、想要离去的脚步同样收回了几分,显然是存在着几分看热闹的打算。

当然最重要的是整个枉死城似乎是叫铺天盖地的秦军围住,以致于进退不能,他们早已经丧失了最佳的逃跑时机。

但阳世之中,大明宫内,又有所不同。

按理,唐皇丧失生命特征太子承乾叫李泰反杀,这位魏王殿下现在所应该做的当是召集群臣,尽快将名分定下来。

不过兄友弟恭的玄武门继承法虽然是原身所开辟的传统,但李泰却清楚自己现下的情况同自家阿耶当时又有所不同。更遑论是在那些追随自己造反、同自己一起对李承乾做出截杀的侍从属官尽皆丧命的情况下。

因而李泰一路往大明宫中而来,所要见所要做的却并非是召唤群臣,而是一手拎了生死不知的太子承乾,一手提了刀,径自闯入到唐皇寝殿之中,对着侍奉在君父跟前的李治缓缓露出笑容。

“四、四哥,你待如何?”

殿外风雨如晦,有大雨倾盆落下,更有血水顺着刀刃流经到地面。至于叫李泰所提着的太子承乾也好李泰自身也罢,面色间俱是一片惨白。

混杂着不正常的红晕。

但李泰的眼神无疑是极凶狠与凶恶的。

即使这位魏王殿下似乎是在笑,对着嫡亲的、同胞的幼弟展露出笑容。但没有人会怀疑下一瞬间李泰是否会将手中的刀扬起,使李治同自家大哥,同那些于今日夜里死去的侍从、属官作伴。

第049章

有那么一瞬间,李泰似是叫李治面上不安、畏惧与恐慌的色彩所愉悦。嘴角牵扯,显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来。伴随着志得意满,却又似是带了几分试探与冷意的话语传递到李治的耳。

恰如同爬行与蠕动的蛇一般,自皮肉之间游走,惊起层层战栗。

“稚奴,”

李泰开口,极亲昵的唤这幼弟的小名。随手将太子承乾抛在一边,以手中尚沾染着血迹的刀拖了,一步步向着李治走去。和颜悦色道:

“你我兄弟,这皇位叫四哥先坐。待得孤百年之后,杀了你那侄儿,再传位给你如何?”

李泰似是在商议,又似是在陈述。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治,露出一口白牙。于一个距离李治算不得近,同样算不得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有雨水混杂着不知是谁人的血水,滴落在地面。甚至于这位魏王殿下一身的服饰,同样叫血液及雨水侵染,氤氲、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但自小于金玉锦绣堆里长大对此本应当再在意不过的李泰却又似乎一无所觉,并不曾感受到那份血腥与不适。不过是等待着李治的回应,等待这幼弟对自己的提议做出答复。至于亲情、礼法、规矩等诸多种种对李泰而言......

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能指望李泰良心发现束手就擒不成?

李泰目光之下,李治强自镇定了神色,现出几分稚嫩、纠结与懵懂。无甚心机,却又似乎带着几分担忧道:

“四哥身上有血,恐是受伤,还是先行洗漱,传召医士前来包扎要紧。”

又道是四哥不必担忧,自身对皇位并无兴趣云云。

此外,又自行揉了揉脸,严肃了神情。表示自己同侄儿年岁相近,长孙皇后在世之时又曾在一起长大、玩耍。虽名为叔侄,却再是要好不过。

“这样的话语,四哥可莫要再说。更莫要传将出去,坏了父子情分,叫侄儿伤心。”

隐隐绰绰的帘幔及明灭不定的烛火间,未及弱冠的晋王殿下如是言。虽面色与肌肉之间似乎残留着恐惧,却强打了精神,条理清晰的在这同胞的、明显是来者不善的兄长面前将自己的观点展露。隐隐然可见其仁厚的本性与极强烈的个人原则。

只是李泰脚下向着李治缓缓走近,掌中的刀拖行在地面,发出恍若是催命符一般的声响。周遭的空气似乎由此而变得稀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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