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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央走得不快，装药的塑料袋在身侧发出轻微的刺啦声，里面还装了一瓶开过的黑桃A。
天气闷热，七月的江城是个大烤炉。没有一丝凉风，黎央的后背又湿了。
沾了汗水的白色衬衫轻薄透，贴在蝴蝶骨上，能清晰地看到微微凸起的形状。
白色衬衫整整齐齐塞进裤腰，腰身劲细，材质良好的西裤勾勒出修长的腿形。
黎央租住的酒店式公寓地理位置很好，离最近的地铁口大约一公里，楼下配套设施齐全，生活很便利。
江城人习惯走路，炎热的夏夜徒步一两公里很常见。
偶尔，他也骑共享单车，绿色环保出行。
公寓就在眼前，透过大堂的玻璃大门，黎央甚至能看见值班的物业管家。
他突然停下脚步。
一直跟在身后的脚步声骤然消失。
黎央回头，明亮的路灯下，他看见了闻野。
四目相对，暗潮涌动，七八米的距离横亘着六年的岁月。
“我当谁呢，是你啊。”黎央开口，很平常的语气，像是路上偶遇的熟人，客套地聊上两句，然后各自挥手再见。
闻野看着他，喉结上下滑动，良久才开口：“好久不见，黎央。”
“嗯，确实挺久了，有几年了吧。好巧，你来江城出差？”
黎央微微扬起嘴角，像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随口一问，其实并不在乎答案。
闻野声音发哑，嗓子生了锈，从声带挤出来的古怪音色连他自己都听不惯。
“你生病了？买的什么药？”
闻野的视线从黎央脸上移到他手中的塑料袋上，上面印着很大的药房名称。
“不是我，帮同事带的，这酒才是我的。倒是你，嗓子好像哑了。”
闻野怔怔地看着黎央，面色隐忍痛苦，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见他迟迟不开口，黎央说：“不早了，那就......再见吧。”
六年前没能说出口的再见，在重逢的第一面，黎央说了出来。
说完，黎央转身，朝公寓走去。
“黎央。”闻野在他身后开口。
黎央停下。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每一天都在想你，如果当时我跟你......”
“闻野，”黎央突然拔高声音打断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过得很好。你看，那栋公寓，月租金很贵的。”
闻野顺着他的话看向那栋配套齐全的公寓楼，在江城这个位置，租个一室一厅至少上万租金。
“你很优秀。”
这是闻野的真心话。
坚强不屈的黎央，不管先天条件多么艰苦，他总能凭自己的努力对抗上天的不公。
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付出的比旁人多几倍。
“我优不优秀不需要别人的评判，我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不希望被打扰。”
黎央这句话已经带了不客气。
闻野的肩膀微微颤抖，他最害怕的事出现了。
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中的对话，在现实中上演了。
黎央不要他，也不需要他。
黎央再也不是那个为了三十万手术费走投无路，被他强迫着上床的少年。
现在的黎央强大，自足，从容不迫。
当年的狼狈和不得已，被他用一己之力颠覆。
闻野为他高兴，同时为自己可悲。
黎央没有继续交谈的兴趣，他转过身朝公寓走去。
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出现，黎央很快进了玻璃门。
公寓管家亲切地跟他打招呼，黎央礼貌地微笑示意。
一切都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当他进入电梯后，迟迟忘记摁下楼层，直到外面有人重新进入，他才如梦初醒。
上楼，开门，从冰箱拿出一瓶冰水，混着胃药喝下。
原本隐痛的胃演变为剧烈疼痛，黎央面色痛苦地蜷缩在沙发上，直到凌晨才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下楼，在大堂会客区，黎央再次看见了闻野。
“吃了没？我给你带了早餐。”
六年没见，闻野的声线更加低沉，明明这句话有些低声下气，偏生他的气场足够强大，丝毫不见半点下风。
“不用，谢谢。”黎央移开一步，礼貌得像个绅士。
忽地，手臂被人拉住，力道不大，却也不能轻松推开。
“你是不是胃疼？昨晚的胃药，回去吃没吃？我买了暖胃的小米粥，你吃点再去上班。”
黎央冷冷地看着他，觉得眼下的场景有些可笑。
六年前，毁冠裂裳般的决绝，黎央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闻野。
两条平行线，在错误的时空里短暂地交汇，很快分道扬镳，回到属于自己的轨道。
人应该往前看，而不是停留在原地。
这些年，黎央从来不敢回首，生怕看到当时那个狼狈不堪，走投无路，小丑一样的自己。
在岁月的长河中，彼此早就变了样。
黎央做不到跟闻野很熟的样子，他冷漠地抽出手：“你自己喝吧。”
这次他没给闻野机会，直接出门。
今天是他原定的绿色环保日，可是他怕闻野骑着共享单车跟在后面，想想这情形可真够滑稽的。
出了门又转身回去，面无表情地路过杵在半路当木桩的闻野，坐上去负一楼地下车库的电梯。
今天他的车限号，绕了好一段路才把车停在一个挺远的停车场。
眼看着上班要迟到，无奈他还是扫开了一辆共享单车，西装革履地在三十三度的高温下狂奔。
骑到金融大厦时，黎央额角的汗顺着下巴啪嗒啪嗒往下滴，落在黄色的车架上，四散溅开。
出师不利！
下午要见重要客户，一大早却这么不顺，这一单感觉有点悬。
做销售生意久了，总归有点迷信。
踩着点打卡进公司，黎央匆匆去洗手间收拾了一番。
等他进会议室时，已经座无虚席。
“黎央，怎么热成这样？”Mia看着黎央，在他耳边悄声问。
德仲国际的每日晨会，黎央一向到的早，今天差点迟到，跟Mia一起坐在最后排。
Mia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总觉得今天的他不太一样。
自从工作后，黎央一向沉稳，做的每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奔三的人了，不能只长年纪不上本事。
像今早这般慌里慌张的，确实不像黎央。
“起晚了。”黎央翻开笔记，随便找了个借口。
二十分钟的晨会结束，黎央从外面带来的燥热才压下去。
没吃早饭，他的胃又开始疼，幸好小鱼今天带了很多零食，给他分了两块面包。
吃了东西，胃终于不再折腾他。
这胃病是刚到江城工作时落下的。
带着黎苗租完房子，他马不停蹄地到处找工作，吃饭极度不规律。
加上那段时间他总是心理性呕吐，吃点东西全吐了，这么持续了一个月，终究落下了胃病。
三本院校毕业证在江城就业市场上，属于末流，好一点的公司连他的简历都不收。
他又一次面试碰壁后，怕黎苗担心，不想太早回去，随便找了个公园待着混时间。
碰巧德仲国际在公园举办户外公司团建，里面有不少老外。
黎央坐的位置离他们活动的范围近，外国人不太能分清中国人的脸，误以为他也是德仲的员工，便主动攀谈。
黎央英语流利，知识面广，老外跟他交谈甚欢。
后来才知道这个老外是德仲国际美国区董事总经理，比Eva高一个级别。
后来黎央进入德仲国际的文旅运营部，一年后他主动要求转岗进入销售部。
进入销售部的第二年，他拿到了第四季度的销冠。
德仲国际是全球五大地产咨询公司之一，从事写字楼、商业、工业相关服务，黎央主要负责写字楼租赁，属于高端商业地产顾问。
高端销售的佣金比一般行业高得多，黎央目前除了还没在江城买房，基本实现了经济自由。
工作到十二点，黎央正准备跟同事到楼下商业广场吃午餐，路过前台时，被叫住。
“黎哥。”
“嗯？”
“你的外卖到了。”
黎央疑惑地接过包装精致的外卖，“我没点。”
“可是上面收货人写的你啊。”
黎央确定自己没有点过，“我没点，你要是没吃的话，送给你。”
“啊？”前台小姑娘张大了嘴巴，“这可是星御厨的招牌：御品佛跳墙套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