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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六月底。

黎央脱力地靠在沙发上,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在不停敲击他的脑袋,剧痛和耳鸣同时发威。

视线变得模糊,泪水再次糊住他的眼睛。

他随意地在脸上抹了两把,拿出办公室抽屉里面的烟。

黎央从来不抽烟,不过烟是办公室的常备事物,以防有客人到访时,可以随时递烟。

“咔哒。”

打火机燃起火苗,白色烟头对准,猛吸一口。

“咳咳咳!”烟呛进肺管,黎央咳得惊天动地,被胃酸侵袭过的喉咙脆弱不堪,咳出血丝,咳到最后黎央半跪在地上。

眼泪鼻涕毫不体面的双管齐下,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呕吐感卷土重来。

黎央不服气地狠狠再抽一口,自虐般的让疼痛麻痹神经。

这样,他就不用想闻野,不用想他要订婚了。

天黑得再晚,月亮也会爬上树梢。

南疆的夜空真美啊,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

黎央坐在办公椅上,麻木地看着天空,脚底烟头堆成一座小山。

口腔里被苦涩的烟味填满,连同血液也染上烟味。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黎央站起身把脚底的烟嘴收拾干净,去浴室洗了个澡。

在员工上班前,他独自一人开车前往八百公里外的矿场。

一个星期后,他拿到了矿场的供货合同,价格比预期报价低一些,大大节省了成本。

“黎总。”温助理下楼迎接。

“嗯,合同签好了,监测跟上,看看能提炼出多少有用矿物质。”

黎央本来就瘦,短短一个星期瘦得更厉害,可他的身姿却像沙漠里的白杨树,坚韧挺拔。

“好的。还有,给闻总回个电话吧,他没联系上您很着急。”

黎央脚步一顿,点头:“好。”

直到两个小时后黎央召开分公司全体会议,闻野仍没接到他的电话。

公司会议上,温助理越听越不对劲,黎央把所有工作安排得事无巨细,给温助理授权了属于总经理的权限。

会议结束,温助理没有离开。

“黎总,给闻总打电话了吗?”

“哦,没有,手机没电了。”黎央在笔记本电脑上工作,根本没有抬头。

“闻总他……”

“温助理,我在工作,结束后我会给他打。”

黎央冷淡的语气让温助理心下一惊。

“好,那就不打扰您了。”

第二天,黎央把手上的大部分工作交给温助理。

“我要回首都一段时间,拿毕业证。黎苗也快毕业了,有些手续需要我去办。”

“好的。”温助理看着他欲言又止。

工作交接大约花了三天,第四天黎央回到了首都。

“你到首都了?我现在在宣城,没办法去接你。”

飞机落地后,手机开机,黎央收到了闻野的微信。

“到了,你忙你的。”黎央抬手回信息,然后把手机扔进口袋。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几下,黎央没理,直接打车前往朔风。

“哟,黎央,你怎么来了?没回家看小苗儿?”吕何看见推门而入的黎央,惊讶地起身。

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吕何自责地说:

“黑了也瘦了,辛苦辛苦,为了朔风,辛苦你了!”

黎央脸色不太好,透着病弱的虚,吕何自责不已,没想到南疆这么辛苦,好好过去的人,回来被折腾成这样。

“快坐快坐,我给你倒茶。”吕何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给他泡茶。

“不是明前龙井,是大红袍,有提神益思的功效,你喝喝看。”

吕何把茶杯递到黎央面前。

“吕总,不用麻烦,我是来汇报工作的。”黎央坐在沙发上,双手手肘撑住膝盖,难掩脸上疲色。

好多天没睡觉,他有些目眩眼花。

虽然他尽力表现得跟正常人一样,其实他的脑子没办法正常思考。

现在的他是一个提线木偶,骨子里的责任控制着他的言行。

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是大脑提前输入好的程序指令,按照指令走就行。

“急什么,你刚回来,等我给你接风洗尘,先好好休息几天,工作的事过两天再说。”

说着,吕何准备让助理订酒店。

“吕总,”黎央拦住他:“不用麻烦了,我工作汇报结束就走,黎苗还在等我。”

吕何一拍脑袋:“对对对,瞧我这脑子,小苗儿期末考试结束了,这两天在家等你呢。”

“我把部门主管叫过来,大家一起开个会。”

这是黎央去南疆后,总公司和分公司第一次合体开会。

这场会从下午两点开到晚上六点,黎央准备了PPT,上面配备了大量实物图和数据分析。

吕何看得下巴合不上,黎央作为一个新手,短短几个月对公司的情况以及行业的发展,有独特长远的见解,他提到的关键点,吕何和精专工程师曾经都讨论过。

首都不像南疆,六点半天已经黑了。

黎央讲得口干舌燥,一壶茶灌进肚,才稍稍缓解。

“吕总,我先回去了。”

黎央把会议用过的U盘留在吕何办公桌上,离开前抱了抱他。

“诶~”吕何被吓到,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吕总,朔风一定会顺利上市。”黎央在他耳边说。

“这当然,必须的啊。”吕何回抱他,在他后背狠狠拍了几下。

只是眼下的情形实在有些诡异,吕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当下找不到不对劲的源头。

黎央从地铁出来,刚到胡同拐角处,一个身影朝他快速跑来。

黎央张开双臂,稳稳接住飞奔而来的黎苗。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黎苗趴在黎央肩头,死死抱住他的包子,决堤的泪水,滔滔不绝,很快打湿黎央的肩头。

“我回来了, 对不起小苗儿,对不起,对不起!”

黎央哽咽着向黎苗道歉,他恨自己如此狠心,把黎苗一个人扔在首都整整四个月。

他跟黎苗从来没有分离过这么长时间。

黎央的眼角有泪水溢出,他庆幸胡同里的暗黑,挡住了他的狼狈。

四合院的大门近在咫尺,黎央的双腿灌满铁铅,无论如何也没法向前迈进一步。

曾经他把这里当成家。

他幻想过,这间四合院会陪他上研究生,见证他被母校聘用,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而闻野,一直在他身边。

视线再次模糊,远处的灯光影影绰绰,他像是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脚底的路通向何方。

他实在是不自量力,高估了自己,看低了闻野。

他这样家庭出身的人,怎么可能会跟闻野携手走下去。

察觉到黎央的异样,黎苗从哥哥怀里退出来。

“哥哥?”

黎央双手扶住黎苗的肩膀,带着她转了个身。

隐在黎苗背后,他仰起头使劲眨眼睛,把眼眶里的泪水压下去。

进了院子,黎央恢复正常,黎苗却再次红了眼眶。

“哥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黎苗不敢置信地看着哥哥,又黑又瘦,脸颊凹陷嘴唇发白,像是大病了一场。

“我没事,南疆的那边风大,被吹黑了。”

这种理由黎苗怎么可能相信,明明跟哥哥打视频电话时,他没有这么瘦。

这才过去多久,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饿不饿?我让阿姨做了饭,先吃点吧。”黎苗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心疼哥哥有没有吃饭。

“好。”黎央摸摸她的头,跟着黎苗进厨房。

手机又在口袋里响起,黎央不想接,黎苗却开口提醒,“是不是闻野哥的电话。”

黎央给闻野单独设置了铃声,这么多年一直是这个铃声。

黎央摁熄了手机,“先吃饭吧。”

黎苗疑惑地看着哥哥,没有追问原因,此时此刻喂饱哥哥是她的重点。

饭桌上,黎央的碗里被黎苗夹了满满一碗菜。

黎央什么都吃不下,胃部像是塞了一个浸满水的海绵球,时不时往上泛着酸水。

硬着头皮地把碗里的饭菜塞进胃里,强烈的呕吐感再次袭来。

他努力往下咽,找了个借口,回到房间厕所吐了个干净。

灼烧的痛觉从胃开始顺延到喉咙口,口腔里蔓延的苦涩迟迟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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