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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央高一进班排名前五,高考分数全班倒数第二。

“对不起。”黎央找回神智,低声道歉。

这个成绩影响了一中重点班的录取率,蔡老师的奖金也有可能减少。

“你给谁道歉呢,没人需要。”蔡老师拔高声音,像高考动员会那天激动起来。

“这个成绩不错了,非常好,三本院校任你选。”

黎央想起他被一中录取的那天,妈妈高兴地带着兄妹两个人下馆子。

“我家黎央啊太厉害了,以后211、985任你选,哈哈哈......”

她是很低调的人,头一次说这么张扬的话。

可惜,没能让妈妈的话成真。

黎央苦笑一声,“知道了,谢谢老班。”

重点班的学生习惯叫蔡老师老班,黎央平时总躲着他,很少这么亲切地称呼他。

蔡老师有很多话要说,被一声“老班”噎在了喉咙口。

烧壶水开始工作,打破静谧的空气。

“要是觉得三本学费贵,也可以报个专科,我帮你看看可不可以申请免学费。”

这是蔡老师找来的主要目的,黎央不上学可惜了。

以他的聪明,哪怕是专科也能在校升本,黎央只是没时间学习,给他时间,他可以比任何人走得远。

蔡老师就早看出黎央可能会放弃填报志愿,这几天他天天给黎央打电话,连续两天上门找人。

志愿填报这几天就截止,蔡老师是来当说客的。

可是,黎央又倔又硬,蔡老师到最后也没得到他的肯定答复。

临走前,蔡老师留下一沓学校资料,黎央能报的学校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

走到莲花小区门口,蔡老师突然想起来,没有把志愿填报的网址和账号密码发给黎央。

他找了棵大树底下站着,烈日当头,阳光刺眼,蔡老师眯着眼睛翻微信。

正准备转发信息,一个电话跳出来。

“蔡老师。”闻野懒洋洋的声音在电话里头响起。

“你这小子,终于回电话了。”

高考分数出来后,蔡老师挨个给学生打电话,发信息,基本都收到了回复。

除了黎央,还有一个闻野。

两人主打一个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公告不看, 蔡老师愁得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最近家里有点事。”闻野耐心解释,李麒若是在场,一定怀疑闻野被人附身。

宣城首富之子,对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老师,竟如此恭敬。

“是不是拿了一中的状元,开始飘了。”

“冤枉啊老班,我上一秒刚知道这个消息。”

闻野今天刚拿回手机,手机主页被各种信息塞到爆,他第一个给蔡老师回电话。

“志愿填报网站和账号密码我发给你, 记得填志愿。”

蔡老师不担心闻野,他不需要额外指指点点,闻家对儿子的学业方向自然早有安排。

他翻出手机,这时一辆电瓶车路过,歪翘的后视镜反光照到蔡老师脸上。

蔡老师条件反射地闭眼,不小心把发给黎央的信息转给了闻野。

蔡老师走后,被遗忘的小房子只剩下黎央和挥之不去的燥热。

黎央后知后觉的自责,蔡老师过来没喝上一口水就算了,连风扇都没吹上。

老班马上五十的人了,膝关节不是很好,爬这么高,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像他这样的学生,为什么还要抱着希望呢。

有时候,黎央宁愿遇到一个自私的老师,放他自生自灭。

这种小心翼翼维持分寸的关心,让黎央压力很大。

高考出分的日子,黎央记得比谁都清楚。

但是,他只能强迫自己选择性的遗忘。

所有东西都排在黎苗的生命之后,包括他的学业。

蔡老师说的话,他都能理解,但是没办法做到。

黎苗术后休养需要钱,欠闻野的28万他要偿还。

这个成绩在他意料之中,三本也是本科, 怎么也比专科强,但是学费很贵。

黎苗离不开人,他出去上学,要把黎苗带着。

吃住可以解决,但黎苗要上学。

她脑子聪明,不能像自己一样耽误了学业。

这个家庭有一个人牺牲就好了,黎苗不用跟他一样,上学还要打工考虑生计。

因此,黎央早就放弃了读大学这件事。

黎央背靠着沙发,用胳膊挡住眼睛,很快陷入深眠。

睡梦中并不安稳,他梦到了很久没见的爸爸。

黎央父亲去世时他才12岁,黎苗抱在手里小小一个。

她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懵懵懂懂抱着哥哥的脖子问:“爸爸怎么一直在睡觉。”

父亲在世时,家境虽不算富裕,一家子却过得其乐融融。

父子俩经常一起打篮球,黎苗则会被父亲扛在肩膀上开飞机。

妈妈站在一旁,为他们拍手鼓舞。

美好的画面转瞬即逝,梦境开始破碎,如同大地震一般,脚下突然出现一条看不到底的裂缝。

爸爸先掉进去,后来是妈妈,然后是黎苗。

“小苗儿!”

黎央朝着裂缝大喊,从梦中惊醒。

呼,呼。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整个人如同从汗水池子里捞出来一样。

黄昏已近,顶楼闷得像个蒸笼。

黎央打开风扇,调到最高档。

他仰起脖子,T恤灌满夏风,吹散满身的暑气。

橘色的夕阳照进客厅,映出18岁少年的轮廓。

意气风发的灵魂被套上沉重的盔甲,压不弯的脊背偶尔也会被生活折曲。

蓦地,闻野闯入黎央的脑海,骑着一匹骏马,在海边狂奔,留下放荡不羁的痕迹。

黎央摇摇头,把闻野甩出去。

他洗了个澡,坐上最后一班公交回到医院,张婶明天要上班了。

第二天,黎苗醒了之后,看着哥哥欲言又止。

后来黎央看不下去,开口问:“怎么了?”

“哥哥,听他们说可以填志愿了。”

黎苗知道哥哥在宣城最好的高中上学,以前家里有一堵墙,上面贴满了黎央的奖状。

后来,妈妈去世后的某一天,那些奖状不见了。

那是黎央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他考了全班20名。

那时候黎央已经意识到,他的学习生涯将会在高考结束那天终止。

“嗯。”黎央敷衍道。

“你......”黎苗很想问问,哥哥到准备到哪个城市上大学。

她的哥哥很厉害的,一定可以考上一个很厉害的大学。

可是,黎苗没有继续问下去。

血脉相连,她能感受到黎央的情绪——哥哥不开心。

过了几天,黎苗可以慢慢下床。

本该是高兴的事,这一天黎央却尤其沉默。

他一日比一日话少,吃得也少,肉眼可见地瘦了,整个人看上去比黎苗这个动了大手术的人还要虚弱。

这天晚上,黎央沉默地坐在医院外面的石椅上。

医院三楼外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时钟,黎央盯着时钟,一动不动。

夏日蚊虫多,耳边嗡嗡地叫声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触动。

时针指向12点,秒针滴答滴答,不急不缓按照既定的速度运行。

“叮。”

三针合一,凌晨到了。

高考志愿填报的截止时间,也到了。

像是告别,黎央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时钟,转身回病房。

没有任何侥幸心理,也不用再有任何幻想,他人为地跟自己的学习生涯划清了界限。

黎央全身心投入到黎苗身上。

黎苗的身体渐渐恢复许多,张婶抽空过来照顾黎苗时,他也会去工地上班。

进入火辣辣的七月,日头一日比一日烈,温度一天比一天高。

工地上好些工人中暑,黎央年纪轻,顶得住。

工期紧,工人少,黎央这么吃苦耐劳的工人难找。

包工头为了让他多上班,额外增加了50一天的高温补贴。

黎央连着上了六七天,整个人黑了一大圈。

肩膀上晒红的皮肤破了皮,黎苗心疼地直落泪。

做手术那么疼黎苗也没哭过,被哥哥皮开肉绽的后背吓哭了。

“疼不疼啊,我给你吹吹。”

黎央宠溺揉她的头发,“谢谢小苗儿,吹过之后,不疼了。”

周六这天,苏姐给黎央打电话,让他去嗨迪顶个班。

黎央答应了。

苏姐知道黎苗动手术后,除了送来的果篮,还给黎央转了5000元。

怕黎央不肯收,她说是代表嗨迪给的,跟私人无关。

黎央到嗨迪时间不长,还是个临时员工,公司怎么可能会出钱。

真心感谢苏姐之后,这笔钱黎央没收,但是苏姐的心意他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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