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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我30岁了。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当时,我一点也不会因为年龄而感到焦虑。而且,我觉得自己很年轻。大多数时候,我感觉信心满满,干劲十足。我知道,我的生活正在朝着我所期待的方向前进。我在工作中不断升职加薪、银行卡里的数字终于在我工作八年以后,积累到了六位数。

我对自己很满意,虽然我离我母亲对我的期待还很遥远。但我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对她唯命是从,将她对我的期许当作衡量生活幸福与否、人生成功与否的唯一标准了。尽管,我知道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并没有完全脱离我母亲对我的影响,因为很多时候我都能感受到她的声音在我心底一遍又一遍振聋发聩地回响,就像隔着万水千山我也能感受到她的爱一样。

元旦前夕,李莫尔像往年一样回家过节。收假后,他会在青岛总部开会(他们每年都要在元旦假期结束后,召开公司的年度经营会议)。会议一般只会耽误一个星期的时间,然后,他就会回到我身边。我对此习以为常。即使一个人留在西安过节,也并不觉得日子过分难捱。

元旦那天,我像往年一样,一个人去枫林巷附近的饭店,吃了一顿大餐。回家路上,我顺便去了一趟超市,买一大袋零食为观看跨年晚会做准备。往年,我会还在楼下的花店买一束红玫瑰,为冷清的家里增添一点节日气氛。但2105年的元旦,我没买到红玫瑰,因为店里红玫瑰看上去不怎么新鲜,花头有点打蔫儿了。于是,我买了一束橙色的小雏菊回家。

当天晚上,电视里的跨年晚会响起12点的钟声时,我为自己郑重其事地许下了新年愿望:2015年,我要买房子,我要真正成为这座城市的永久居民。这是一个多么振奋人心的愿望啊!虽然我的存款只够付一套小房子的首付,但对我来说,这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从此以后我将面临全新的压力,但告别长达八年的漂泊感,比什么都重要。我非常乐意做个快乐的房奴。我掰着指头数着日子,期盼着李莫尔早点开完会,回到我身边。我想,当我把自己提上日程的买房计划告诉他时,他也一定会为我感到高兴的。

一月中旬的时候,李莫尔终于返回了西安。这期间,我们之间保持着忽近忽远的联系。毕竟他回青岛,总会有很多时间是要跟齐汐一起度过的,另外一部分时间,他还要花在开会和处理日常工作事务上。对于这种相处方式,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已经适应了。我就像是一个在黑夜等待黎明的人一样,我知道只要我熬过一定的时间,我们就会见面。而且,我每天看一遍日历,倒数着我们见面的日子,我的生活便也没那么难熬了。充满希望的等待虽然是痛苦的,但一想到我们终会见面,我就感到很安心。我们分开的时候,我唯一需要对付的,是强烈的思念所带给我的精神冲击。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李莫尔这次回来后,看上去总是心事重重。这很不寻常。以往,我们久别重逢后,彼此都怀着强烈的情感。但这一次,他不但回来的很晚,而且,在我热切地开门迎接他时,他只是从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他只看了我一眼,便低头换鞋了。我站在他身边,等着他换完鞋,拥抱他。我感觉出了异样,但我不想问他。因为我不想在我们相见的一瞬间,就因为自己的疑心,破坏掉整个夜晚。我多么想念他啊!我们都半个多月没见了,这一次离别,在我们以往的离别中,差一点就破了纪录。这对我来说是一段艰难、难熬的日子。

他重新转身面向我的时候,又冲我笑了笑。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羞涩难堪的表情。我诧异地冲他笑着,用眼睛询问他。我没有得到答案。他张开双臂拥抱了我,但是不像以往那样热切、那般用力。我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轻声说:“大叔,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他说着,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松开了手。

我真希望那个拥抱可以长久一点,但他的手已经垂了下来。

他步子缓慢地从门厅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看起来深色凝重,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我看了他一眼,就走近了厨房。等我端着一杯茶水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看,手指时不时地在屏幕上“跳舞”。

“这么晚了,还有工作要处理?”我漫不经心地说。我是故意试探他的,其实,我很想让他放下手机。

“嗯,最近比较忙,很多工作需要处理。”他一边看手机一边说。

我静静地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又在手机上忙碌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他把手机放到身边的沙发上,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我。“好了,忙完了。”他说。

这时,他看起来比刚进门的时候轻松了许多。他拉过我的一只手。我顺势靠在他身上。我们拥抱在了一起,然后又分开。但他不愿意让我坐开,而是把我紧紧地拉到了他身边。我侧着身子,紧挨着他坐着,将一只手放在他的掌心。

“你会开的怎么样?”我说。我想先问问他的情况,然后便跟他讲讲我的买房计划。

“就那样吧。你知道的,经营会比较麻烦,一开就是好几天,搞得人精疲力竭。”他说着,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了沙发上。他的手仍旧抓着我的一只手。我挪了挪身子,靠近他。

“那你这段时间,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我说。

“休息?休息什么啊?这段时间,我只会更忙。”他说着,瞟了我一眼,然后,眼睛又漫无目的地落到了对面的电视墙上。

“为什么?”我盯着他问。

“静怡,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他突然直起身子,看着我说。我看见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

“什么事啊?你说吧。”我笑盈盈地看着他说。在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我想,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心神不宁。从他进门的那一刻,我就心存疑虑,现在他终于要开口了。

“我说了,你不要难过。”他说。我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疼惜,这令我更加不安了。

“究竟什么事?”我急切地问。

“我要调走了。”他说。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着我。他的眼里充满歉疚和不舍,我看得出来。可我听到这句话,怎能不受震动,怎能不失控。

“什么?”我从他手中抽出我的那只手,看着他说:“你要调走了?”

“是的,我要调走了。”他用难过的口吻说,“我也不想走,可是没办法,这是集团的决定。”他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你要调去哪里?要呆多长时间?”我尽量克制住情绪问。

“我被调到了华东区域,办公地点在上海。具体多长时间,可不好说。也许一年,也许两三年。毕竟,我已经负责华北区域整三年了。”他说,“现在,集团要进行人事调整,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这么说你升职了?”我冷冷地问。不知怎的,我从他的说话口吻中体会到一丝满意的信息,我猜他是想去——至少是愿意去上海工作的。

“不是升职,是平调。”他说,“只是华东区域市场更大一些。”他眼神中的难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自信和期待。

“就是说,你对这次人事安排很满意了?”我冷冷地说。

“就工作而言,我是满意的。”他说着停顿了下来。他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他用依依不舍的眼神看着我说:“我只是舍不得你。而且,我知道这样对你很残忍。”

虽然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但他说话的语气中透出的冷静,还是激怒了我。也许,是他公司的安排激怒了我。总之,我很难过,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实。

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冷嘲热讽地说:“恐怕,你非常高兴。我记得你那个广西的前女友,不就去了上海吗?你去上海,可以跟她旧情复燃。你很快就会把我忘掉,很快!”我几乎是言不由衷地说了这番话,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广西女孩,是怎么突然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我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感到懊悔,可我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残局。

我等待着他冲我大发雷霆,说我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离我很近的地方。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苦涩。我看着他,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泪水像洪水决堤似的倾泻而下。

他没有靠近我,抱住我。他只是痛苦地看着我说:“静怡,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可是我们总要接受现实。“

“我不要你离开我!你根本不知道,你离开我,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哭着说。

“你总是把事情想的那么严重。“他皱着眉头说,“你不要这样好吗?你这样,我很难受。”

“难道你让我欢笑着,跟你告别吗?”我哭着说,“我做不到!我爱你,我离不开你。你知道的!”

“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可是,很多事情我们是没办法左右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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