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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在枫林巷一直打不到车。最后,我不得已只能拉着行李箱,冒着大雪走了一公里左右,来到唐延路上,才打到车。从枫林巷到唐延路,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结束了。我知道那跟李莫尔有关。或许,我不再爱他了,或许,我对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报以鄙夷的一瞥,就像是我在看一段属于别人的痴恋一样。当时,我真的是这种感觉。好像大雪把一切都封冻起来了,包括我对他的感情。

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12点多了。我好不容易将行李箱从一楼搬到了七楼,正准备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家门钥匙不知道被我放在了哪里。我已经太久没回家了。自从我搬到李莫尔的住处后,我只回过两趟家,一次为了拿粉底的替换装和面膜,一次为了拿羽绒服。那都是去年12月中旬的事情了。现在已经1月末了,中间还经历了春节假期,我早已不知道把钥匙放在哪里了。

我站在门口,在我的小包里摸索了半天,没有找到钥匙。我又把双肩包拿下来,在电脑夹层的小口袋里找了找,还是没有。我站在门外,有些气急败坏。时间太晚了,我不可能去找房东开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翻找钥匙。最后,我连行李箱也打开了。我终于在行李箱的夹层口袋里找到了钥匙。我拿出钥匙,狠狠地骂自己“妈的,我怎么会把钥匙放在这里”。

我拉上行李箱和背包的拉链,迫不及待地打开门。楼道实在太冷了,我的手都有点冻僵了。实际上,房间里也一样冷。而且,房间里非常脏,到处都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房间里的空气也非常糟糕,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一股浓郁的劣质三合板家具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虽然外面下着雪,但我还是打开了所有窗户。我想把整个房间打扫一遍,但一想到第二天还得上班,我只好作罢。我只把床上三件套换上干净的,其他的一律没动。我太冷了,房间里形容为一个冰窖也不为过。空调开到了最大,但也抵不住外面不断灌进来的寒气。窗户只开了一小会儿,房间里的怪味散了一些,也可能是我已经适应了那气味。我关上窗,急切地走进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这才感觉浑身暖和了一点。我裹着浴巾钻进被窝,把浴巾扔到了沙发上。浴巾碰撞贝壳珠串的帘子,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让我想起了我自己的生活——在我遇到李莫尔之前,我的全部生活。

已经半夜两点多了,我关上灯,准备睡觉。被窝很长时间才被我的体温捂热,但我还是感觉到冷。我摸黑从床上起来,在旁边的衣柜里拽出一条法兰绒毯子,盖在被子外面。但我还是感觉冷。又过了一会儿,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子也完全不通气了。我一定是感冒了。但我不想钻出被窝去找药了,我连翻身都懒得动了。我掖好被子,把被角捂在鼻子上,期待着鼻塞得以缓解,也期待着自己能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

但我没办法入睡,我的眼睛闭着,我的大脑却很活跃。我想起了这一天里发生的一切,感觉不可思议。是什么让李莫尔的态度发生了大转变,是我的穷根究底的问题吗?还是我说的那些充满抱怨的话?难道我就是他的提线玩偶吗?我不能有自己的情绪、自己的感受吗?我错了吗?他的眼神在白天的时候还充满深情,晚上就可以变得如此冷酷绝情,他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他在我说话时,眼中透出的厌烦情绪,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到底哪一种眼神是真的?我们见面时的激情欢爱,在他那里是身体支配还是心灵支配?他爱过我吗?我离开的时候,他是出于自尊心没有挽留我,还是他真的期待着这段关系趁早结束?此刻,他睡着了吗?他会不会也被我们之间过山车一样的一天,而备受困扰,辗转难眠?

我脑子里有无数个问号,有些问题得不到答案;有些问题,我自问自答。我想了很多,从元宵节一直回溯到了我们初识的那一天。他说的每一句话、流露出的每一个表情或者做出的每一个肢体动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想呀想呀,直到我心中对他的怨气,被我们之间奇妙的相遇和美好经历所消弭。

后半夜的时候,我的感冒愈发严重了。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闹钟就响了。我昏昏沉沉地出门上班,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没有想起李莫尔,因为我的感冒实在让我太难受了。一想到还得应付一大堆工作,我就没更加没精打采了。我在公车上倒是睡的很香。要不是有位乘客往后门移动的时候踩了我一脚,我在中途换乘的时候,恐怕是要坐过站了。

一整天,我都很忙,也没时间想我跟李莫尔之间的事。下班后,当我坐上公车准备回家的时候,失落的情绪一下子就袭上了心头。昨天,我还兴高采烈地坐上另一辆公车,去往李莫尔的公司楼下。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每天下班,都会坐那辆公车。如今,我必须换一辆公车坐,因为我的目的地再也不是李莫尔的家,而是我自己的家。

我感觉胸口一阵憋闷,说不出的难受。我很想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想他,哪怕我们只分开了一个晚上,我也非常想念他。我想告诉他,我爱他,不管多难、多委屈,我都依然爱他,不想离开他。但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这样做,不是因为我害怕失去自尊,而是因为我害怕这是我一厢情愿的爱情。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宁愿不要这份爱情。我希望我们彼此需要、彼此想念,希望我们是平等的爱。我咬着牙忍住了,没有给他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

但我反复翻看了他的朋友圈。我想看看在我们分开以后,他有没有发朋友圈,想通过朋友圈窥探一下他的心情。可我看了很多次,都一无所获。我想起了自己昨晚在朋友圈抒发的情感,觉得幼稚又愚蠢。赶紧打开微信,按了删除。我想,也许李莫尔已经看了我朋友圈,也许他没看我的朋友圈。不管他看了还是没看,他的沉默,都表明了他的态度。

那个星期,我过的浑浑噩噩。虽然我的感冒吃了两天药就好了,但我的心情一直非常糟糕。只要一闲下来,我就会揣测一些关于李莫尔的事情。他现在在干什么?他有没有想我?他跟我一样强撑着吗?他在等我服软吗?他偷看我朋友圈状态吗?我偏不给他看,我设置了他不可见我的朋友圈。我想,如果我用一种完全消失的状态逼一逼他,也许他会绷不住来找我,然后我们很快就会和好如初。

但事情并非如我所愿,一个星期过去了,李莫尔仍旧无动于衷,没有一点消息,也不发一条朋友圈。我感觉自己就要先绷不住了。要不是接下来的一周,我被公司派去杭州出差,我恐怕真的要失控了。

在杭州的那几天,我每天跟在公司领导后面,考察项目地、参加饭局、撰写方案框架思路、开会、商务旅行。总之,我几乎完全没有独处的时间,就连晚上住宿,也和同事住在一个酒店的标间里。这种工作状态,对我大有裨益。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从杭州返回西安的当天晚上,李莫尔就给我打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用一种充满温情的语气,跟我寒暄了几句。我也用同样的态度和语气,回应他。实际上,当我的手机来电显示他的名字时,我几乎激动地心都要跳出来了。但我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它透过网络信号传输到他的耳朵里。当我提到自己刚出差回来,正准备休整一下,出去吃饭的时候,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吃晚饭。我愉快地答应了。我正准备问他见面地点时,他抢先说他来接我。

放下手机后,我一刻也没有歇息。我从行李箱里翻出化妆包,冲进了卫生间。我洗漱了一番,又仔仔细细地化了个淡妆。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感到很不满意。可能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太忙了,抑或是心情不好的缘故,我看起来疲惫又憔悴,气色很差。但我的双眼充满活力,那是李莫尔的电话起了作用。

紧接着,我迅速打开衣柜,准备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我起先穿了一件淡紫色的针织连衣裙,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不满意,又换了一件粉色毛衣和一条黑色的针织半身裙,又照了照镜子,我还是不满意。我脱掉粉毛衣和黑裙子,又换上一件浅蓝色的毛衣和一条藏蓝色的牛仔裤。我又照了照镜子,这次我总算是对自己的穿着感到满意了。我决定暂时都不再穿我们吵架时我穿的那件黑色大衣了,因为它会带给我们不好的回忆。我穿了一件白色的米色的大衣,脖子上围了一条蓝白相间的格子围巾。围巾我在杭州出差时买的,李莫尔没见过它。我想,李莫尔看到我的样子时,或许会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吧。总之我希望自己带给他更好的印象。

我准备就绪以后,不到十分钟,他就来电话说,他在楼下等我。我拿着钥匙和皮包,匆匆跑下楼去。楼门推开的一刹那,我看见他正在门对面靠墙的地方站着,昏暗的灯光下,我依稀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我们笑盈盈地朝对方走过去,会合的时候,他向我伸出一只手臂,我伸出手挽住了他。巷子里跟往常一样喧嚣吵杂。我们往出走的时候简单地说了几句。他说话的时候会低头看我一眼,我说话的时候会仰起脸看他一眼。我们的嘴角都含着笑意。

“出差累吗?”

“嗯,有点儿。”

“明天是不是可以休息一天?”

“领导说,可以休息半天。”

“嗯,那也好,至少可以睡个懒觉。”

“你呢?最近有没有出差?”

“没有,我一直在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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