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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谎言,让我的处境变得更加焦灼了。晚上睡觉前,我母亲一直在谈论这件事。她的话有些混乱,她从她侄女的婚礼,聊到我和她侄女小时候的一些事。最后,聊到了我。

她说,小青的婚礼可真排场啊,来的客人可真多,而且那些人一个个儿穿的很有派头、很体面。我看杨阳他们家应该是知识分子家庭吧?杨阳看起来很儒雅,待人接物都跟一般人不一样!看得出来,他也受过良好的教育。真好!小青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一定会幸福的。文化人的素质要比我们这些粗人高得多,不经意间就能看得出来。我们都是土老帽儿,好在孩子们这一辈儿终于改变了。静怡,你们两从小就要好,亲的跟一个人似的,衣服互相换着穿,课外书也换着看、有好吃的也分着吃,就连晚上睡觉,也要在一个被窝,大人们都睡了,你们还在说悄悄话。那时候,我就想这两个小姑娘将来长大了也一定很亲。果然,你看现在多好。小青兜兜转转还是来了西安,真是太好了。现在,小青在这里安家了,以后你们之间互相照应着,我也放心。

我母亲絮叨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和我父亲几乎没插话。我父亲看了我一眼,冲我撇了一下嘴,笑了笑。我也冲着他笑了笑。但我知道,他撇嘴的动作并不代表他不赞同我母亲说的话,而是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如果他打断她,会让她的情绪不完整。他想让我母亲酣畅淋漓的自言自语一番,让她的情绪在一个不被打扰的氛围中自由流动。

从我小时候起,我的父母之间就存在这种不同寻常的沟通方式。如果我要对我父亲撇嘴和微笑的动作做一个注解的话,那就是爱。但我不知道我母亲知否知道这一点。

我跟我父亲之间的这种沉默的交流方式,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养成的,这就像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约定似的。而且,这个约定针对的就是一件事,即我母亲就某些稀松平常的事情进行长篇大论时,我们所做出的一致反映。

其实,每每我和我父亲互相微笑着交换眼神时,我都感觉到无比的快乐与幸福。就好像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家里,我有同盟者似的。后来,我弟弟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之后的场景就变成了母亲一个人絮絮叨叨,我们三个人互相看一眼,后然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

很少的情况下,我父亲会反驳我母亲,但他用的说话口吻却是温和的且带着宠溺的语气。但我母亲只会不以为然地信以为真,然后跟我父亲展开一场并不激烈的辩论。我和我弟弟在旁边看着,从来不加入任何一方。我想,那个时候,我弟弟和我一样,都能感受到家庭和谐所带来的幸福感吧。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纳闷,就是我母亲明明是个非常脆弱又细腻的人,但她对我父亲的情感却很少察觉。她虽然很关心他,但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我父亲更爱我母亲。我母亲很少关注爱情本身,她更关注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所以,无论是我母亲在谈及艾青的婚礼、杨阳及他家人亲戚朋友的涵养,还是她在描述我与表妹的童年趣事,再到我们成年后互相交织的生活图景,我母亲能够看到的或关心的是一个人所受的教育、家庭氛围、个人素养,以及他或她自身和周围的生活环境。

正当我以为母亲因为一场婚礼而引发的感慨就要结束的时候,她却出乎意料地开始另一场更加深入的话题探讨。她当时就坐在沙发上,我和父亲一个坐在沙发旁边的榻榻米上,一个也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但是声音并不大,里面正在播放一档综艺节目。我和父亲一边吃水果,一边看电视,顺便附和几句我母亲的话。虽然,她前面的一番话并没有引起我们足够的兴趣,但电视上演的什么,我们也并没有太在意。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和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电视,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候。而后,聊天的气氛变的更加严肃了。

谈话依旧是从我母亲口中开始的,随后我父亲也加入其中。逐渐,我发现我们先前的联盟瓦解了,我父亲很快就站到了我母亲那一边。他们都对我这位莫须有的男朋友很感兴趣,不但详细询问了餐桌上大家问过的问题,而且还增加了很多新问题。

“他老家是哪儿的?“

“他父母是干什么的?家里兄弟姐妹有几个?“

“他的的工作具体是什么?一个月能拿多少工资?“

“他是大学毕业吧?在哪里上的学?“

“他在西安买房子了没有?有车吗?“

“他比你大几岁?“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们相处多久了?”

“他有没有跟你提过结婚的打算?你有没有跟他提过结婚的打算?“

“他长的什么样儿,你有照片吗?让我们看看。“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连珠炮似地问了很多问题。我一一作答,虽然我很心虚。让我有些难为情的是最后一个问题。我想,如果我说我没有他的照片,这有些说不过去。我临时起意说:“哎呀,你们改天就可以见到真人了,还看什么照片。他不上相,很少拍照。”

“也是,男孩子都不爱拍照,你弟弟就那样。”母亲说。“那你赶紧约时间,过两天我们就回去了。”

“着什么急,你们先住段时间。秋收现在又没开始呢。”我说。

“秋收是还早,不过绿豆得一茬儿一茬儿摘啊,要不然都在掉在地里糟蹋了。还有,红枣现在应该也开始收了,得回去打枣(家乡的红枣都是用长木棍敲击枣树的枝干,枣子会落到地上,大部分完好无伤。),要不然,一下雨都烂在地里了。”父亲说。

“哎,忙不玩儿的活儿。”我叹了口气说,“明年你们少种点地吧,够吃的就行了。你别再想着卖钱了,我以后按月给你们钱。”

“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干点农活儿还锻炼身体呢。没事。你赚钱不容易,应该给自己攒点钱,不要总想着我们。”母亲说。

“是,我们不需要你给我们钱,我们有钱。”父亲说。

“那你们答应我,明年不要种那么多地了。”我说。

“好,明年再少种个几亩地,让那些山上的、不好的地都荒着去,挑肥沃的地种。“父亲说着喝了口水,继续道,“我觉得学校旁边那块地,明年种黄豆,家对面那块地种玉米,还有……”他越说越亢奋,已经开始考虑来年的种植计划了。我发现父亲每每提起土地、庄稼来都充满热情,有说不完的话,脸上也会浮现出一种充满期待与希望的神情来。母亲打断了他。

“行了,我们现在说孩子的事儿呢,你怎么又说上种地了。就你那几亩地,过年的时候计划,也来得及。“母亲说。

“对,孩子的事才是大事。“父亲说,”静怡,你看什么时候能约好时间,可抓紧了。“

“我知道了,就这几天吧。“我说。

我的父母都很高兴,但是我的心里满是忧虑。

第二天,我一上班就给艾青打了电话。我把自己在家庭聚会中莫名其妙撒谎的事,告诉了她。艾青的语气透着震惊,她说:“你为什么要撒这种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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