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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讲述这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时,我始终都是一个沉默的倾听者。有几次,我很想打断她,告诉她我在高中时的暗恋经历,以及那次我为何会独自上路去姨妈家找她。但我一个字也没有说,因为我觉得那样做不合时宜。

一方面,因为我觉得我的暗恋与她的恋情相比,简直微不足道,甚至都算不上是恋爱。另一方面,因为当我回忆起这段恋情时,内心居然升腾起一种纯真浪漫的美好情愫,甚至那些淡淡的忧伤和和懈怠学习的蠢事,也成为美好的一部分。所以,我不想伤害她,尽管我不确定她是否还对往事耿耿于怀。

当她讲述完整件事情时,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这是我在她先前的讲述中所没有看到的。整个过程中,她都表现的异常冷静。好像那件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而是发生在我们两共同熟悉的第三个人身上。当她谈到自己在学校遭到的冷遇时,她没有皱起眉头,当她谈到她的丑闻闹的全校皆知,引来各方谴责时,她也没有掉一滴眼泪。而且,她讲完整件事情时,也没有对其做出任何评论。正面的或者负面的评论,她都没提提及。

我惊讶于她的这种镇定,我把这种镇定理解为超乎常人的理性。我心想,她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有变。但我还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体会了她当时的全部恐惧与痛苦。

我说:“你当时真该把这件事告诉我。”我知道我的眼中写着同情与怜惜。我想,她并不需要这些,可我的这种情感却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告诉你有什么用?我是能继续上学,还是能少遭一些嘲笑和责骂?既然无济于事,干嘛要说呢!”她冷静地说。

“至少,有一个人可以理解你啊!被人理解,不是会好受一点吗?”我说。

恍然间,我意识到我在与李莫尔分手以后,也没有想对任何人倾诉的欲望。我想,她当时与我现在的感受是一样的。虽然我们遭遇的事情不同,可痛苦的程度却是一样的。我觉得很惊讶,她怎么会在十七岁时就表现的像个大人一样,参透痛苦的本质呢!

“你真这么认为?”她笑笑说。我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是,如果我愿意,她也可以充当我的倾听者。

我心领神会地抿了一下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我不想与她谈论我的痛苦,便把问题又抛给她。我问:“那你后来为什么没有换一所学校继续读高中?反正,那么多亲戚都可以帮助你。”我能感觉到我的语气中带着妒意,这种情绪应该在我潜意识里住了很久,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提防,它就出现了。

“我爸妈,还有姑姑们,都想让换个城市,换所学校继续上学。但我当时心灰意冷。闹出那么大的丑闻,我连自己的人生都没信心了,更别谈学业了。而且,我当时就想报复他们。”她说。

“为什么要报复他们?”我问。她确实用的是报复这个词,这令我感到很惊讶。因为我觉得她一直都是生活在蜜罐里的女孩儿,怎么会想要报复那些为她提供蜜糖的人呢。

“因为,我当时用一整套逻辑分析了我的遭遇。”她说。

“逻辑?”我问。我想,我高中时应该还不知道逻辑是什么东西,我也从来没有分析过关于我的任何事,无论是父母对我的期望,还是我暗恋又失恋的经历。我对待这些事情,采取的都是一种原始的、盲目的情绪,以及这些情绪刺激下我所进行的行动。我没有深思过,确切说,我的这种能力是李莫尔激发我的。

“是啊。这就是我知道你小时候很辛苦的原因。“她说。

我听的云里雾里。怎么她十七岁怀孕并遭学校开除的事,跟我的童年有联系。我惊异地看着她问:“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因为我跟你一样辛苦。我们是彼此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她说。

我更加惊讶了,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

“因为你学习成绩优异,而我成绩平平,所以,你是我榜样。“她说。

在听到她说这些话之前,我从来不认为,小时候的我身上有什么值得大人们称道的地方。我唯一的优点,也被我母亲认定为是下功夫的结果。她时常说,只要你稍一松懈,学习成绩就会直线下滑。对此,我除了时刻抱有紧迫感以外,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任何值得骄傲地方。

她的话又将我拉回到童年那种不愉快的比较之中了。我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以为我忘记了,但是当她提起的时候,那种感觉一下子就回来了。

“那又如何?“我有些不耐烦地说。

“那就是我被逼上名校的原因。你知道的,当时我的中考成绩,根本够不着上鱼跃中学。“她说。

“我知道,但是借读生也是不错的选择。很多家庭条件好的学生,只要成绩不是太差,都选择这种方式上学啊。难道这有什么不好吗?“我说。

“因为,“她正准备说话,我打断她,接着说:“我虽然成绩好,可我还是没资格上名校!”我能感觉到我说话时的怨气,就好像姨妈们当年也应该帮助我进入那所学校似的。其实,在我小时候,这种感觉就很强烈。我总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姨妈们和舅舅、母亲都是一样的血缘关系,却始终做不到一视同仁地对待他们的孩子。

“因为那不是我的选择,而是他们的。他们觉得我上名校的话,学习成绩就会慢慢好起来。他们说你即使不上名校,也能考一所好大学。但是我不一样,我需要更好的学习环境,需要被感染、被督促、被引导。你不需要这些。你自己就可以督促你自己,你自己就是自己的引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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