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2)

颈上传来轻微的、细密的疼痛。

如同钢针贴着皮肤划过一样的刺痛感,难以察觉,却又渐渐传到了心口。

我看着右手上的血丝,仿佛是一根细长的红线。

我想我可能太过轻敌了,这个男人和那天暴雨里的两个人不太一样。哪怕再进一点,我的喉咙便会撕裂开来,溅出滚烫的血。

他再次冲了过来,将刀尖对准了我。我屏气凝神,死死盯住他的身影。

男人急促的身体带着刀刃突刺,穿过了空中落下的雨滴。我右转闪过,雷电般攥紧了他的手腕。

刹那间我贴近他的身体,顶出左腿膝盖,直捣他黑衣下的小腹。男人却不慌乱,空出的右手一瞬间抵住我的大腿,挡下了我的攻势。

他忽然猛地抽紧右手,想要从我的手掌中挣脱。我感觉手心和他的皮肤猛烈摩擦了一下,雨和汗似乎都要蒸发。我没有给他挣脱的机会,用力按住他的胸口,顶着他急退。他的后背在急退中撞上了墙壁,墙体剥蚀的白色石灰簌簌掉落。

我抓紧他的右手朝着坚硬的墙壁猛砸,想要震开他的刀刃。

男人却丝毫不松,忽然用身体撞击我的胸口,如同发了疯的公牛。胸口仿佛挨了一记闷锤,我不由得咳嗽了一下。他右手再次用力,忽然一瞬间挣脱开来。

他却没有丝毫停滞,右手带着摄人的刀锋上扬,贴着我的身体划过。我一瞬间抬起下巴,与利刃交错而过。

那一刻我看见了天空中急速流动的乌云,粗糙的手掌攥着刀锋扎下,仿佛黑色的雷电。

我将双臂交叉,奋力举起,挡住了他粗壮的小臂。刀尖在我眉心三公分外颤抖着,如同我一起颤动的心脏。

他用尽全力下压,我感觉有一座小山横在我身上。

脚底的石板传来开裂的声音,不远处几个人混乱的打斗声也混入其中。我没法去看,雨水从凌厉的刀口上流下,滴在我的脸上,透着冰凉。

我看见了男人厉鬼一样狰狞的脸,他像一只发了疯的野狗。

忽然一根银色的角铁从我们两人中间扫上来,狠狠地打在了男人青筋暴起的小臂上。

男人带着闷哼后退,唐小堂用右臂扶起了我的身体。他喘出浓厚的粗气,眼睛却死盯着男人不放。

我们紧贴着,一边急促地呼吸,一边与黑衣男人对峙。

“没事吧?”他问。

“没事,”我听着身后季一冲攻击时的暴喝声,轻声说,“他们怎么样了?”

“放心,那女的没武器。陆娅反应挺快的,压着对面打,我都没想到她身手这么灵敏,”唐小堂忽然笑了,“季一冲真是辅助玩得好,每一次帮忙都切中要害。”

“看来是我拖累你们了。”

“这大瓣蒜要是没那把刀,早被你收拾了,”他把角铁塞进我的手里,“用这个,趁手!”

我握紧了他递过来的角铁,一尺长的角钢入手微凉。雨水打在银色的金属表面,汇成水珠滴落在石板的青苔上。

我恢复了一点力气,拿着角铁朝男人冲去。他一瞬间慌乱了,举着蝴蝶刀挡在身前左右横扫。

一寸长一寸强,我不再手无寸铁。

我手腕带着角铁猛地挥出,幅度不大,以免身前有了空档让他趁虚而入。

“铿!”

角铁和刀刃交接在一起,声音像是铁匠的巨锤砸在淬好的剑体上。蝴蝶刀“嗡嗡”急振,颤抖着发出蜂鸣。男人却没松开,他的虎口开裂了,露出白色的肉,一瞬间鲜红的血液溢出来覆盖住了,又被雨水浸湿。

我没有犹豫,甩动右臂猛地横扫,狠狠地打向了他的手腕。

他慌乱地急退,忽然踩到了大理石台阶的青苔上,一个踉跄,砸向了古朴的暗红漆木门。

木门“吱呀”一声,转瞬即逝,而后是门锁叮铃哐啷的声音。双开的门被撞开了一条缝,却又瞬间被铜锁拉住。

透过门缝,院子里是青葱茂密的葡萄架。

我甩起角铁猛地砸在他的右手上,他发出了一声嘶号。蝴蝶刀从他的头顶上旋转飞起,摔进了门缝里。

他再没有任何倚仗了。

男人颤抖着向后龟缩,忽然他似乎卸去了所有力气,贴着漆木门滑下,摔坐在石阶上。他一瞬间笑了起来,却是惨笑。我举起角铁,打算让他彻底丧失战斗力。

忽然一个身影冲过来挡在了我们两人之间。

那个女人张开双臂站立着,似乎要替他挡下角铁的攻击。女人头发凌乱得像是草窝,手臂上有大片的乌青。

她样貌普通,此时眼神却坚韧如铁。

陆娅几个人一瞬间冲到了我身边,我们四个人围住了他们。我侧脸看了他们一眼,小魔女还算整洁,只是纤长的腿上青一块紫一块。

唐小堂和季一冲有点颓废了,衣服上印着脏污的泥。

感觉要落幕了,我们隔着一米的距离包围了他们,现在他们如同困兽。

忽然女人拿出了一部黑色的手机,颤抖着举了起来。

“枪!”唐小堂暴喝。

我一瞬间感觉心脏像是要炸开,我拼命地甩动手臂,想用角铁把她手里的东西打掉。

可似乎要来不及了。

忽然凌厉的疾风扫出,雨点在脚掌上碎裂,女人的手被坚硬的运动鞋底踏中,手枪翻飞而出。它“啪”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右侧的墙壁上,转瞬落地。

小魔女在千钧一发之际旋身侧踢,踢开了手枪。我看着她荷叶般竖立的身形,心想真要给她打一束光了。

唐小堂跑去捡起手枪,摆动了几下后,那东西再次恢复成了手机的形状。

“什么东西?”陆娅收回右腿,好奇起来,“给我看看。”

“完美隐藏,”唐小堂解释,“手机形制的枪,闭锁时和手机一模一样。别看了,挺危险的。”

“切。”小魔女撇了撇嘴。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女人的眼神像是母狼,瞳孔却颤抖。

“我想知道……”

我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盖过了雨点。我转脸去看,几个男人掀起了竹竿上的床单,冲了进来。

我看着熟悉的身影,知道应该没我们什么事了。

他们急速贴近,有两个人手里还握着黑色的92式手枪。军用制式的手枪,唐小堂曾经介绍过。

枪口对准了我们几个,黑洞洞的,里面仿佛山洞里藏着巨龙,随时会探出头来结束妄动的生命。我松开手掌扔掉了角铁,“哐啷”的声音还没有响起来,他们已经贴近了我们几个。

他们一言不发,默默地收走了唐小堂手里的完美隐藏。那一瞬间,我看见堂堂眼神里满是不舍,他真是嗜枪如命。

男人和女人被按住了,两人一边被膝盖顶着贴在雨地上,一边互相对视。

我看不出女人那种微妙眼神里的意思。

雨忽然停了,淡金色的阳光刺破了厚重的云层,照射在我们几人身上,让人心里安宁不少。阳光落下的瞬间,靛青色的床单再次被掀开,走进来一个我熟悉的人。

我又一次坐上了表哥叶明的黑色汽车,这次是副驾驶的位置。轿车不急不缓地川流在车群中,如同鲭鱼跟着族群游动。

表哥一句话不说,我也不知道要问什么,拇指塞进安全带和身体的缝隙里,微微往外拉。

他掀开床单后,冷冷地看了男人和女人一眼,然后让下属几个人押着两人离开,而后巷子不再拥挤了。

他关怀地问了唐小堂他们三个人的情况,得到答复后告知要进行保密,不要声张。随后他安排了人带唐小堂和季一冲回家,小魔女坐进718之前朝表哥喊话,问他什么时候发好市民奖章。

表哥笑了笑,说临海中学下周一复课,要不要去学校领?

陆娅忽然不问了,做了个鬼脸钻进车厢,然后扬长而去。

“脖子没事吧?”他忽然开口了。

我转脸看向他,他目光盯着前方的车流,没有任何表情,语气说不上是关心还是什么。

“没事。”我摸了一下颈口,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知道那两个是谁么?”

“潘纳?”我略带好奇地问。

“这几次事情都被你遇上了,挺巧的啊。”他忽然微笑了起来,却不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我摊了摊手表示一无所知,“如果我是一本小说的男主角,那么那个作者一定不知道怎么让情节更加合理了。”

“是潘纳么?”我问。

“不是,”表哥微微摇头,转着方向盘拐过了一个十字路口,“还是小喽啰,不过比上次那两条鱼要大,却还和潘纳隔着一层。”

“噢。”我语气淡淡的。

“失望了?”他轻声问。

“说不清。”

“不过这次也不算收获小,”表哥看了我一眼,“从他们的嘴里一定可以撬出上面的人,很快就能结束了。”

“间谍还有夫妻么?”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女人挡在男人身前的样子。

“名义上的,”表哥解释,“很多人都用这样的身份猫着,一来互相有个照应,二来好隐藏,不容易被外人怀疑。”

“我看他们不像假的。”

“确实不是,”表哥瞥了一眼后视镜,“本来是假的,后来女人爱上了那个男人,把自己全副身心交给了他。她很多次劝他一起离开,隐姓埋名去过自己的生活,不想再担惊受怕。”

“男人不愿意?”我问。

“是的,”表哥轻声说,“他一直觉得自己能做出点事来,然后光荣回去,升官发财。”

“看来他一点也不在乎那个女人。”

“不在乎,他们逃跑时,男人甚至故意推倒了她,只是为了拖住我们一会儿。”

“有必要这么卑微么……”

“爱使人盲目吧。”

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步行街吵架的那对情侣,男人点着烟,女人低着头抹眼泪。我猜测着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关系,她全副身心爱着男人,却什么都没得到。

是不是很多人都是这样?爱上了一个人,就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了,不在乎对方是不是爱自己,也不在乎对方怎么看自己,只是全心全意去付出。

等到对方说累了倦了,或者上岸了飞黄腾达了,自己却又被无情地抛弃,如同沙漠中找到绿洲的人丢掉的清澈的水。

陪着对方走过了荒芜枯干的沙漠,走过默默无闻一无所有的青春,最后所有的清澈和喜欢都被其弃之如敝屣,自己一无所得却遍体鳞伤。

可是何必呢?真的有必要么?

爱情真是让人受尽委屈。

“你要找的人是叫路然么?”表哥忽然问了一句。

他声音平平淡淡的,却如同在荷塘里投下一颗石块,打碎了白色的月光,带起久不消散的涟漪。

我一瞬间攥紧了安全带,粗糙的尼龙织带勒得我掌心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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