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开学典礼中断了,校长扯了一大段也没说什么原因,眉头皱得像是百年古树的粗糙表皮。

她急匆匆地下台,离开了。

老师们一头雾水地安抚一头雾水的学生,组织各班人离场。

开学第一天就放假了,高三高二的同学好几个地方爆发了欢呼声,我看见高一倒是有点失落,可能入学带来的好奇和忐忑无处释放,让人无奈吧。

我、唐小堂还有小魔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只能坐上陆娅的红色保时捷718瞎晃悠,朝着远处开。

陆娅家里有很多好车,阿斯顿马丁DBS、迈凯伦720S、帕拉梅拉,还有据说跑不赢时光的布加迪威龙。

但她爸一直用的是路虎,家里停车场似的豪华座驾都用来接待客户了。

小魔女十五岁生日时嗷嗷着想有辆自己的车,家里车再多再好也不是她自己的。第二天718就开进了家门,考虑到蒙昧无知但胆气干云的独生女还不能开车,家里贴心地单独配了个女司机,贴身服务。

我们仨那时听陆娅说这件事的时候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你有钱就有钱了,怎么还能这么受宠呢?

陆娅拍了一下唐小堂的脑袋:“侍其也有司机啊,你怎么不说他?”

“那怎么一样?”唐小堂心直口快又有理有据的样子,“不说你一辆车顶他好几辆,而且他家司机是共用的……”

“你别把黄叔说得像是洗手液一样。”季一冲发挥闷骚属性。

我在旁边无奈地摊手,表示我一句话没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汽车还在疾驰,唐小堂忽然说不能浪费他今天穿的潇洒劲装,想去俱乐部玩玩。

我摊手,表示无所谓。

718穿过上海的宽阔车道朝着新世界中心飞驰。

我下车后,小魔女一脚把唐小堂也踢了下来,然后端坐着,像是海岸上亘古不变的礁石。

“你不去么?”堂堂弯腰看着她。

“亚历山大新出了一个发卡,我要去恒隆广场。”小魔女瞥了我们一眼,“谁说要在这玩了,两个白痴……”

我和唐小堂看着跑车绝尘而去,对视着,望见对方瞳孔里莫名其妙的眼神。

“亚历山大不是古希腊的国王么?”

“是马其顿。”我纠正。

“她把我们当什么啊?”唐小堂语气上扬,“哈利和罗恩么?”

“嗯,赫敏和她两个没用的男人。”

“那季一冲算什么?多比还是金色飞贼?”

“今天晚饭你请,这句话我不告诉他。”

弓箭馆非常空旷,两侧素白的墙上挂着展示的长弓,大小不一。隔着十五米距离,箭靶上方的红纸写着“前方有人请勿搭箭”。

来的时候临近中午了,外边的太阳刺眼灼热,箭馆倒是冷气开得十足,让人不会冒汗。我将利箭的黑色主羽翻向外侧,轻轻搭在弓弦正中,虎口握着弓体缓缓上移。60磅的传统弓拉起来有点费力,肌肉紧绷。

植鞣革的皮扳指多次泡水后非常柔软了,却仍旧粗糙。

羽箭抬至水平的时候,我毫不犹疑,松开了捏紧箭尾的两指,忽然箭镞破空,呼啸着刺出,短瞬射入了干草制成的靶心。弓弦倏地回弹,打在我没有带护具的右边小臂上,留下了火辣的疼痛和淡红的印记。

我喜欢这种存在的感觉。

我又射出了几个箭袋的弓箭,感觉胳膊有点发酸了,箭馆今天没多少人,显得安静。

不远处一个瓷娃娃一样的小男孩认真搭箭,旁边华美的女人用英语流利地和他对话。大意是说到了姥姥姥爷那不要太顽皮,好几年没见,回国要多陪陪他们什么的。

看样子很是温馨。

我不再练习了,从服务台拿了冰雪碧和可口可乐,穿过白瓷砖和榆木地板组成的回廊,找到了唐小堂。

他在射击馆练习真枪射击,看样子今天似乎选的是黑色的M4,M16A2改出来的卡宾枪。他射击的时候是他最认真的时候,表情严肃,肢体端稳,活脱脱一个军王的样子。

灯光照着他举枪时凌厉的脸庞,感觉时间都定格了,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我坐在舒适的棉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听着“砰砰砰”的三连射击声从远处传来。每次的声音都隔着相同的时间,我挺惊叹的,他玩枪比我玩弓箭要好得多。

子弹迸发的声音忽然停了,唐小堂嬉笑着跑过来,隔着茶几,瘫在我另一边的沙发上。

“侍其,”他打开我拿来的可口可乐喝了一口,喘了口气,“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暂缓开学么?”

“为什么?”

“因为死人了。”

“嗯?”我有点惊讶了。

“你猜死的是谁?”

我不说话,侧脸看着他。

唐小堂性格活泼交友广泛,可以说是临海中学绝对的百事通包打听,他言语果断,看来是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赵羽。”他自己说出了答案。

“赵羽?”

我知道这个人,高一学弟学妹里的风云人物,唐小堂第一次提到她的时候用了英姿飒爽几个字。听说她一直是暗黑朋克的风格,皮衣铆钉,还有经常变动多次烫染的发型。

老师们也很苦恼,但她除了标新立异外也没干过什么太出格的事。

“你猜是她是怎么死的?”

“我是小孩子啊还猜!”我不太想当个捧哏。

“一刀割喉,血在运动馆仓库里流了一地。”

“警察没查出什么来?”

“暂时还没有,”唐小堂侧身过来压低声音,“据说后来安全部门的人也去了……”

“安全部门……”我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

我忽然感觉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像是无数的小蛇在皮肤上游走。

晚上我躺在舒适柔软的酒店大床上,郁锦香新亚巨大的飘窗外是一览无余的外滩夜景,东方明珠光辉四溢。

16度的空调呼呼吹着冷风。

我喜欢隔一段时间住一次酒店,夜色笼罩着隔音良好的房间,不开灯,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我一个人。

下午和唐小堂的谈话还在我脑子里回荡。

我其实没见过赵羽这个低年级学妹,只是在只言片语中知道有这个人。

现在这个人忽然没有了,让我有点没来由的落寞和悲伤。

我曾经看过一组数据,数据上说全国每年有超过320万人非自然死亡,平均每6分钟就有一个人离开了世界,再不回来。

意外发生前,大家理性地计算事情出现的概率,觉得总是遥不可及。可等到事故降临到自己身边时,才发现它是那么近,近到可以在心脏上剌出刀口,沥着鲜血。

我忽然又想起了路然。

去年除夕我们俩从家里偷溜出来,见面拥抱时,激动得仿佛是偷到了时光的小贼。我们站在外滩边上,江水浮动,带着无数明暗大厦的倒影闪烁,像是一场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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