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夏末秋初的晨光照得学校大门熠熠生辉。

新生老生们鱼贯而入,似乎是进入一个通往无限美好未来的殿堂。我和司机黄叔在进入校门后分开,临海是寄宿制学校,每周休息一次,他要把我的行李送去宿舍。

我沿着主干道向礼堂走,两侧的石楠早过了花期,没有了那种古怪的气味。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学校喜欢种这种树,桃李芬芳桃李芬芳,难道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么?

礼堂前竖立着主题为“托举未来”的巨大立雕。

我看着立雕,想几千公里外那些托举未来的人在做什么。在浴血奋战么?还是战役后打扫血与火的战场?

以前我在网上看过一段话:

当你背单词的时候,阿拉斯加的鳕鱼正跃出水面;当你算数学题的时候,南太平洋的海鸥正掠过海岸。

当我们开始新的一学期时,远方的战争还没有结束。

世界的参差就是这样的,我甚至曾经见过大雨滂沱和晴天朗日只隔着一线,一边的雨水在地面摔碎,然后溅到另一边灰黄的尘土上。

仿佛接天的神祇用力挥斩巨剑,将世界一分两半。

我从晨光中走进挑高十米的大礼堂的时候,光线暗了下去。

“不许动!”一个低沉冷硬的声音响起,我的后腰似乎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好莱坞大片里经常有这种情节,走廊的转角、明暗交界的门廊,甚至他妈的你打开自己卧室的门之后,总有冰冷的枪口抵住你的后心!这时你要举起双手,表示你束手待擒任人宰割了,不然冰冷的枪口会爆发出烈焰,结束你悲凉的一生。

而我没有举起双手,我把右手伸到背后,握住那个莫名的东西用力上掰,听到一声惨叫。

“疼疼疼疼疼……”唐小堂一边顺着我右手的力道下蹲,一边求饶,“错了错了,侍其我错了……”

我没有放手,以示对这个重复多次且无聊的行为的惩罚。

“真错了真错了。”他态度还算诚恳,我松了一点力度,让他可以把手指抽出来。

大礼堂红色的座椅大概能容纳三千多人,不少位置已经坐了一些学生,交头接耳地闲聊,过道上还有来来往往的同学。

“你这是什么打扮?”我转身走向礼堂前排。

“帅吧?”他挑了挑眉。

没想到他今天穿着一身像是夜行衣的黑色劲装,感觉要在深夜去校长办公室偷试卷。

可现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帅你个大姨妈。”我吐槽。

“我大姨妈是学校的校长……”唐小堂嘿嘿地笑。

我甚至觉得要不是太过张扬,他会穿一身吉利服来开学典礼。

今天是临海新学期的第一天,上午是典礼,下午则是全校大扫除和班会,确实不要求学生穿校服。

不过穿成这样,的确是这小子能干出来的事。

我和唐小堂认识很多年了,我们小时候一起在军区大院长大,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

他很令人感到奇怪的地方在于,以前在大院,他一直说自己很讨厌军装,讨厌军人。后来他爸转业到地方单位后,他又开始喜欢上了军旅生涯,立誓有一天超过他爸转业前的军衔。

似乎他一生的志向就是和他爸对着干。

我们在接近主席台的前面几排分开,他飞快地找到了自己的同班好友,热情洋溢着,还没坐下就亲切地和对方交谈了起来。

我则是走向了国际班的位置,找了个算是中间又左右无人的座位坐下。

礼堂座椅柔软,靠着靠背让人一瞬间百无聊赖。

我拿出手机,打开知乎,看见一个“如果给诸葛亮十万个史强他能不能北伐成功”的问题点了进去。

有的高赞理性地分析怎么发挥史强们的作用,有的则是说别天方夜谭了。我暗自心想,如果真的发生了,诸葛亮第一条军令肯定是,严禁士兵在军帐中抽烟。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有没有烟草,我为大史们担忧。

“侍其!”忽然一个清丽如莺啼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看见女孩在最左侧的过道边招手,阳光穿过巨大窗户投下光辉,照得她光芒四散。她挤过一个个同学,浑然不顾胳膊上挂着的香奈儿黑金包在座椅上摩擦。

近二十万的包在她那像是一个塑料袋。

我早已习惯了,有一次看见她从Prada包里拿出五块钱一个的杂粮煎饼之后,我满脸黑线。

更别说她右手腕上常年带着的那块Jaeger-LeCoultre手表了,内侧刻着SpeciallyMadeforTheLusFamily字样,那个品牌的家族定制款。

全世界总共也没有几块。

陆娅今天的穿着还算是活力四溢的,浅蓝色的T恤配着米色的超短裙,裙下双腿纤细,仿佛古典画家的惊世之作。不得不说她是漂亮的,颜值放在明星里也是很能打的那波,只是性格跳脱得仿佛远古森林里的精灵。

我想起第一次见她是在高一入学的那天,我独自一人在学校里闲逛,渴了的时候想要从自动售货机那买一听雪碧。

可是天不遂人愿,扫了几次码之后没有一点动静,我感觉自己被机器诈骗了。就在我蹲着掀起塑料挡板查看究竟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怎么了?”她问。

“不出饮料了。”我回头,无可奈何地说,发现她正躬着身子看着我,像是小鹿好奇地上的蘑菇。

“你让一下。”她表情跃跃欲试。

我站起来退了两步,摸着脑袋感觉摸不着头脑。

忽然她凌厉地旋身,右腿带着劲风迅疾踢出,深蓝色的百褶裙如花伞一样展开。

女孩的右脚仿佛地质锤,重重砸在了饮料机上,如同鉴赏家说我看这玩意儿不是古董就是个垃圾,然后用力砸碎。

“咔哒。”饮料落下的声音掩盖了我惊掉下巴的响声。

我顿时对高中生活充满了彷徨,想着学校里都是这样的怪物?而且你踢就踢了,不知道自己穿着超短裙么?虽然超短裙下是海绵宝宝图案的打底裤。

“你不怕弄坏了?”我顾不上我的雪碧了。

“弄坏了?”她似乎对这个想法感到奇怪,“弄坏就弄坏呗,你不是着急喝饮料么?”

我心说我是想喝点东西,但为了一听雪碧把这个砸坏了至不至于?毁坏校园公物,第一天入学就被开除是吧?

“坏了你赔啊?”我无可奈何。

“啊?”她又一次露出感觉奇怪的表情,指着售货机,“这是我家的。”

我看着饮料机上的LOGO,想着闲逛时看到的学校图书馆立牌的捐赠介绍,发觉了她家的豪气——一家经营了数十年的上市集团。

“你知道踢一下就能好?”

“不知道啊,我就随便试试。”

我一瞬间感觉头顶有一只乌鸦“嘎嘎”飞过。

所以我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叫她小魔女。

小魔女穿过十几个同学,在我身旁的位置坐下。似乎是觉得包包没什么地方好放,于是她放在了地上。

“叮叮~”微信提示音同时在我们俩的手机里响起。

我打开手机看了看,群里一个军装兔子头像的人发了一条消息,消息是两个字——上号?

我和陆娅一齐转脸看向右前方不远处,唐小堂挥动握着白色手机的右手,展示着他的期待。

军装兔子就是他。

我们几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群,群名是老师我要去拯救世界了。军装兔子头像是唐小堂,陆娅则是用了御坂美琴的头像,我是一个小男孩,季一冲是QHD那座据说能分割世界的桥。

整个大礼堂几千人里面没有季一冲,因为他发烧了没来。

他和我们另外三个格格不入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他成绩特别好,已经保送了清华,独留我们三个对着无数的讲义唉声叹气。

比如他是最内向的一个,话很少,如果不是每次K歌他总抢着唱凤凰传奇里曾毅部分的话,我会一直这样认为的。

又比如他文采斐然,顶着玄及的笔名在网上连载小说,据说还有很多人看。我确实没看过,只是偶然看到了他写的一段关于古代战场的描写,没有一个人物,却让我想起了《大兵小将》的开头。

十分钟后我和他确认了他写的时候脑海中就想的这个。

唐小堂则偶尔吐槽,说写小说的不都是一些啥都不会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么?

他们俩在一个班,我和小魔女在一个班。

我们机缘巧合误打误撞地互相结识,后来变得牢不可破密不可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刚开始我们为取什么群名而苦恼,陆娅提议用四朵金花,被唐小堂连发三个“达咩”的表情包拒绝。

我也松了一口气,心里暗自感谢唐小堂做了出头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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