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峰34(1 / 1)

我和谭峰不相见已三十四年了,

如果再相见,当我提起当年的事,向他表示道歉时,他是否会像鲁迅的弟弟一样说“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让我这颗惭悔的心,像天边将要下雪,铅一样的云似的,沉重起来。

谭峰的老家是四川的,他的父母都是铁三局的铁路工人,一九八六年,京广铁路线新荷段修到我们村,谭峰便随着父母租住在邻村的空闲房子里。谭峰作为插班生来我村上了三年级,年龄和我差不多大。我那时上四年级十一岁,我的堂弟叫小堂的上二年级,因为上下学顺路,便成了好朋友。

我们一起玩跳绳,穿着花的跳,看谁跳的多跳的快。一起玩抓石子,六颗小石子摊开了,从抓第一颗到抓五颗,最后是蚂蚁上树,就是抛起五颗抓地上一颗,然后全部接往抛起的五颗算赢。一起玩玻璃球,我们叫弹珠儿,一起玩跳皮筋,边跳边唱“朱扒皮,二十一,半夜三更来偷鸡……”。下学后,我们仨一起写作业,我家那时还吃杂面馍,小麦白面馍还吃不起,蒸馍时玉米面里加点白面,做成黄白相间的花卷。铁三路的伙食很好,谭峰经常给我们捎雪白软乎乎的白馍头,还有焦黄香酥带有一层芝麻的烧饼。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那是一个星期天,谭峰邀我和小堂去他家玩,我们一起在他家附近的一处空院里玩。那是一栋破旧的西屋,院子里荒草丛生,谭峰说“草丛里有铅块,上面还有字呢!”我们开始在寻找,不一会儿就找了好多,一个长方体铅块,底下有实出雕版的数字。

我无意中透过破旧的木格字窗户看到屋里有东西,窗子不远处桌子上放一摞摞崭新的本子。“小堂,给我找根长木棍儿”我吩咐堂弟。小堂找来长木棍,我把胳膊伸进木格子窗户里,用木棍挑桌上的本子。谭峰见了连忙阻止我“不能偷本子,被人看见了不好”。我边挑边说“没事儿,就我们仨,没人知道”。挑着一个本子快到手时一滑掉地上了,急的我一用力“咔嚓”一声,木格字窗户让我掰折了,形成一个洞。当我将头和身子钻进洞里够本子时,有人来了。来人说我们是小偷,然后稀里糊涂的我们被带到大队部,关进小黑屋。

傍晚时,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像审犯人似的问我是哪庄的,家里大人叫啥名。然后寂静夜里响起刺耳的高音喇叭声“李庄的李XX,恁家小孩偷盗财物,关在牛庄大队部,家长听到来牛庄大队领人”。天黑时,母亲和叔叔都来了,教训我们一顿,每家交了十块钱罚款,放我们回家了。

我村小学校校长是我们邻居,开会时所有错都归到谭峰头上,说都是他教唆的,偷东西也是他的主意。

最后,谭峰被学校开除,牛庄也不让他们一家租房住了。

从此,我和谭峰再没见过。经过这件事,他那颗少年天真善良的心,会经受怎样的打击,被好朋友出卖诬陷,他该是多么的无助和难受。

我心里的歉意一年一年累积着。鲁迅尚有和弟弟相见的机会,我呢?恐怕我们相隔天涯,永无会期。

我那颗像铅一样沉重的心,不得不一直沉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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