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角树下的故事(四)(1 / 1)

高大粗壮的皂角树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挺立着黝黑皴裂的躯干,虬龙般交错的铁臂上长满了刺破青天的皂角刺。冬天的皂角树没有了鸟语花香叶繁叶茂,只有裸露的虬枝铁干抵抗着凛冽的北风,粗壮的根融入泥土任凭满天雪花覆盖,任凭岁月滚滚风尘侵蚀。

时光悠悠,岁月无情。现在皂角树旁小雷家的小院,已有四十年房龄了。五十多年前我们姐弟三人出生在皂角树旁的小院里,那时房子是三间砖混土结构的东屋,青色的老砖青色的小瓦上长满了黑色的苔藓。北边木格子窗户有一个破洞,刚好能钻出小孩的身体。当年五岁的小雷被下地干活的母亲锁在屋里,睡醒后的小雷害怕黑暗又饥又渴,哭着将腐朽的木格子扒开一个洞。屋里门口还有一口大水缸,里面总是盛满一缸的井水,井水是清凉甘甜的。被锁屋里出不去的幼我,曾在缸边角落里拉了一泡屎。那木格子窗户呢?掀房后当柴火烧了吧。那水缸呢?已被砸碎当作地基土埋在深深的地下。

院子里长着几株高大的槐树,素白的槐花小铃铛似的挂在绿叶中,蜜蜂绿叶间嗡嗡作响忙着采蜜。那时小院外还是一个大坑,也许盖房取土挖的也许自然形成的,坑边有一条弯曲的小土路,那时的院子没有院门和院墙吗?小雷已不记得了。只记得两扇破旧木门下光滑的青石板,门上那把古老的铜锁和样子很奇怪的铜钥匙。

四十年前,父亲用尽积蓄和力气翻盖了房子。三间老旧东屋盖成了五间退台儿的二层南屋。和周围平房起脊比,二层南屋小楼挺高大上的,水磨石磨的地面,外墙喷涂着绿松石,院子里有一条水泥甬道。院外的坑早已填了,据母亲说是舅舅带人带车帮忙拉士填的。院子将填好的地方围起来变的好宽敞。

院子里有一棵歪脖子枣树。那棵枣树总在春天发出新绿,夏天栆花香气浓郁,冬天虬枝铁干。最美好的应是秋天,那一串串青中透红的枣子压弯了枝头。少年的我总是坐在树上,看着橙红的夕阳吃着挑选的红枣,不肯下来。后来那棵枣树或许被刨了,或许被锯了,坚硬的树干或许被烧了。那歪脖枣树的影子那笨枣的甜味深深的留在我心里。

东窗外有棵小椿树,如小树般的小雷躺在床上,总能看见摇曳在蓝天白云下,夏风中如海边椰子树般椿树的树冠,耳边隐约传来涛声阵阵。

二十年前,落雪满天的腊月,小雷小院里没拜堂结婚成家,大女儿出生在小院里。古老的皂角树见证了骑自行车赶会卖布头青春的小雷,见证了开汽油三轮出摊迷茫的小雷。

十五年前,兄弟分家抓阄,小雷搬出小院,小雷哥继续住在皂角树旁。

十年前,小雷哥市里买了房,皂角树旁小院空了,没人气破败起来。房顶漏雨,楼顶缕空花墙雨水冲刷下一截截倒下。屋里白灰墙面斑驳脱落,院子里荒草丛生。高大的椿树下残枝败叶堆积无人清扫。只有街门门洞里的鸽子“咕咕咕”叫着,鸽子粪撒落在门洞墙上地面上。铁制街门鸽粪斑斑锈迹斑斑不成样子。

去年秋天,小雷哥开始装修老屋。房顶做了防水,墙面贴了竹木纤维板,屋顶吊了顶,地面铺了大理石纹地板砖,木窗木门都换成铝合金门窗。屋里还装了欧式柴火炉,火红的炉火烧起来,屋里温暖如春。院子也整修一新。沉寂冷清的小院热闹起来,又一次恢复了人气生机盎然。

龙年除夕夜,屋外鞭炮声声,孔雀开屏烟花炫丽耀眼,本命年的大女儿挥舞着响鞭如一条火龙上下飞舞,儿子手持加特林一串串火球炸响在皂角树下深邃的夜空。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五十年弹指一挥间。只有小院旁古老的皂角树,洞悉人世默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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