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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雱走过去,板着脸问两个孩子有没有耽误功课,考问了两句典籍,那两个孩子对答如流,笑嘻嘻地跑走。又有一名女眷抱着幼子,看见王雱的时候本想打个招呼,见他身边还有个生人,便又悄悄退回屋里。

新荆只想立即离开这儿。他几乎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那两个孩子的父亲王安国是自己弟弟,在熙宁元年被“特赐进士及第”,后来自己罢相,素来与王安国不合的吕惠卿称他蔑视朝廷和新法,“将其夺官,放归田里”。于是王安国忧愤而死。

那名女眷是自己女儿,嫁给了吴安持,生了外孙。自己当年尤其喜爱这个孩子,看他聪慧过人,为他写下“南山新长凤凰雏,眉目分明画不如。年小从他爱梨栗,长大要读五年书。”

然而吴侔长大之后和堂兄密谋“关中立国”,被告发后以谋反罪被凌迟处死,自此以后,临川王氏退出政坛、文坛,历史之上再无余音。

王雱回头几次,只见新荆脸色惨白,心底不由得一惊。

“你怎么了?”

新荆慢慢地摇头。

他自从重回汴京之后,其实有一千一百个机会进入临川王氏,但是始终敬而远之,甚至最初王雱与他交好,想要结拜为兄弟也一口回绝,除了自尊心之外,便是因为不想回忆起这些东西。

上一世为了变法,他们兄弟阋墙,当自己最终退居金陵,以垂垂老矣的年纪,远远看见兄弟,为了避免碰面,还要留在近处的檐下,直到对方走远。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王雱。”他轻声道,“你是王相的希望,其他什么都好说,你必须得保护好你自己。”

剩下的话他留在了家宴上。他以晚辈的身份向众人祝酒,看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道:“惟愿大家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一个个敬过去,一个个的故人好奇而疏远地回敬。当着王安石的面,王雱不敢始终待在新荆身边,感觉他喝得确实够多了,找机会让佣人上去把他带了出来。

“你今天在客房休息。”他说道,“太晚了,你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回去了我也不放心。”

“你得习惯对我放心。”新荆喝多了就忍不住变得尖锐,把憋了一晚上的话整个倒了出来。“你一个不放心都能跟你自己亲爹吵起来,你爹必然百分之一百相信我是把他儿子拐了,你这不还是在坑我吗!我的好元泽哥哥?!”

于是王雱确信他确实喝多了,但这句哥哥让他很受用,便不跟他计较,嘱咐下人照顾好,回到宴上去了。

新荆在自己家住,第一回还得住客房里,精神和身体都感到不舒服,在客房里干坐了一会,对王雱那些话越想越是不放心,觉得还是得找个机会跟他聊聊,于是推出门去。

隔壁正有人也推门出来,瞥了他一眼,拱了拱手。

新荆当场被震住,几秒后反应过来,立刻追上去。

“等等!”他叫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回过头,面有不愉。“阁下何人?”

新荆:“——秦凤路出了什么事?”

那人微微挑眉。“看来你是认识我的。秦凤路一切安好,只不过渭源至秦州渭河两岸有不少弃置未耕的土地,王相公之前答应想办法让那些土地变出来军费来,我不趁着年前来提醒提醒他,还能等什么时候?”

新荆一怔:“李师中能愿意?”

对方觉得事情有些耐人寻味了。“你连李师中也知道啊。”

新荆回过神来。他以为西北战况有变化,现在看来,变化还局限在可以想象的范围,没有脱轨。

没有脱轨就行。

他此刻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方才觉得冷。他刚刚出来得匆忙,在雪地里实在耐不住,这时候就想掉头就走,于是简单地施礼,告辞道:“是在下失礼,还请王机宜原谅。”

“王相家里还有你这样的人吗。”王韶却不打算让他走了,“我应该是没见过你,你倒是对我相当熟悉。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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